小鳳進去後,那王周鼻子裡哼了一聲,嘟囔著說道:「小浪蹄子,早晚老子要把你睡了。」
安小樓的膳糊面料果然非常的足實,他筷子一挑,一股香氣就從面裡噴了出來,直撲鼻孔,他美美的洗了一口,然後很是爽快的歎著氣,開吃。
那王周看到安小樓這模樣,眼珠子轉了幾轉,從自己的桌前走過來,拖過一條長凳坐到安小樓的身邊。
王周剛一靠近,安小樓就聞到一股臭哄哄的味道,那是一種很久不洗澡,汗液加上灰垢身上酵的味道,王周再一張嘴說話,那味道就讓人難以接受了,安小樓覺得有點倒胃口了,不過出於對人的尊重,他還是面不改色。
「我說,這位相公,你看著眼生啊。」王周嬉笑著說道,「來吳縣做什麼?」
「公幹。」安小樓很是犀利的回答道。
「嘿,看您那,不像官,別騙我了,您是做生意來的?外地的?」王週一雙老鼠眼不停的上下打量安小樓,忽然湊到他耳邊很小聲的說道,「我家祖傳的寶物,你要不要?玉鐲子,便宜賣你,只要三兩銀子。」
「不要。」安小樓繼續吃他的膳糊面,也不拿眼睛看王周。
那王周討了個沒趣,便自拉了凳子回去坐了,繼續吃喝,一邊吃,一邊打嗝,很是爽意的模樣。
就這個時候,店家又出來了,手裡拿了個扁平籮筐,裡面裝了些乾菜,他忙忙活活的把乾菜給收好,這時候,那王周說話了。
安小樓覺得王周這人不怎麼樣,既沒錢,又沒人,長得又瘦小,可他偏偏卻能夠對那店家頤指氣使。
「我說老張,你家小鳳有婆家沒?」王周哼哼著,不懷好意的說道,「若是沒有時,我來幫她說一門親事啊?」
那個店家聽了這句話,身子震了震,似乎很是不爽王周,卻又似乎有些怕他,眉眼擠一堆,做了一個很是複雜的表情,後笑道:「我閨女還小呢,不急。」
「小什麼小,都那麼大了,該找個婆家了。」王周卡嚓卡嚓的咬著醃菜,說道,「你看我如何啊?」
「什麼如何?」店家明顯愣了一下。
「做你女婿如何?」王周嘿嘿笑著。
「他叔,你怎麼能開這種玩笑呢。」店家強忍住怒氣,說道,「你酒吃完了?早些回家歇著。」
安小樓吃著面,看著這店裡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裡透著些古怪,到底是哪裡古怪,他卻也說不清楚,畢竟這裡他是第一次來。
那王周罵罵咧咧的,顯然對求婚被拒有些不滿,但是又似乎是開玩笑,總之說完那些話以後,又一邊摳腳丫子,一邊吃麵去了。
「店家,你來陪我坐坐。」安小樓見店裡沒什麼客人,便向那店老闆招呼道,「我們聊聊。」
「呵呵,客官,我一個粗人,有啥好聊的,不似你們讀書人,說話都透著一股斯勁兒。」那店家嘿嘿的一笑,模樣很是憨厚。
「我又不是讀書人咯。」安小樓笑道,「我只是個生意人,做絲綢生意的,聽說你們這縣裡出命案啦?」
「命案?我們這裡可難得出一次。」店家一愣,顯然沒料到安小樓會跟他說這個話題。
「命案?有啊……」王週一旁拉長了聲音說道,他的語氣很是古怪,而且似乎對那件河道浮屍的案子很清楚,「就前幾天,屍體還是我幫那老皂隸拉上來的呢。」
「是麼?死的是誰啊?」安小樓假作吃驚,「你拉死屍?難道不怕麼?」
「怕?」那王周這個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很是英雄氣概了,「老子長這麼大就沒怕過誰,你說是不是啊,老張!」
「是是是!」那店家一聲連著一聲的回答他。
「聽說那寡婦天天守著屍體衙門口啊。」安小樓一邊吃,一邊看似無心的說道,任誰聽了他這話,都覺得這不過是街坊鄰居茶餘飯後閒聊而已。
王周嗤了一聲,嘴裡嘟囔著說道:「寡婦?……」
店家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他快步走到王周的桌子前,往他的盤子裡看了看,說道:「他叔,你的菜吃沒了?還要麼?我再去幫你裝一碟。」
「那要。」王周抬眼看了看他,「叫小鳳來裝。」
「小鳳出去了。」店家面露難色,「你就不要為難我們父女了。」
「我為難你?」王周拉長了聲音,衝著安小樓笑道,「您看看,他竟然說我為難他……您不知道啊,這店裡原先有個夥計……」
「對了,我這裡有上好的燒酒,你要不要嘗嘗?」店家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急急說道,「我去搬來與你吃。」
「這還差不多。」王周哼哼唧唧,停住了話頭。
安小樓聽的心一動,看來,這兩個人的關係不是那麼簡單的,很明顯這個店家有意的討好王周,而這個王周,明顯知道些什麼事。
「這位大哥,你方才說夥計,什麼夥計?」安小樓假作無心的問道。
「夥計?哦,我說這店裡原來有個夥計,後來回老家去了。」王周胡謅道,他這人長得不咋地,說謊的水平也很不咋地,這個謊言十分的蹩腳。
安小樓慢悠悠的吃著膳糊面,他將眼睛挪向街道裡,此刻太陽已經開始下山了,落日餘暉將周圍房子和樹木的影子拉的很長投影到街道上,一片斑駁,他忽然現從這裡望出去,能看到縣衙,衙門口,樊老八正帶了張全跟一個路人聊著什麼,這老頭,行動夠迅速的。
「他叔,酒來了,你多喝點。」酒館裡,店家把酒罈子搬到了王周的跟前,那是一個大酒罈,那罈子裡的酒足有三五斤,要是賣了,也能賣不少錢,這店家竟然就大方的送給王周喝了。
「要錢麼?」王周明知故問。
「那怎麼好要你的錢呢?」店家連連擺手。
「聽說那兇手抓到了。」安小樓忽然開口說道,這句話當然是他隨口亂說的,但是卻不是無目的的隨口亂說。
「抓到了?」王周和店家似乎都很吃驚,他們齊齊望著安小樓,一副不信的模樣,「你不是外地來的麼?怎麼這事你倒知道了?」
「我是外地來的啊,不過我朋友是這裡的代理縣太爺,我聽說兇手已經抓到了,是一個流竄作案的,據說是見財起意,嘖嘖,所以說啊,人不可冒險,財不可外露……」安小樓嘖嘖的說道。
「要真抓到,那可就好了。」說這話的是店家,他的語氣裡,有七分已經相信了,並且還透著一絲輕鬆,還有疲倦,這人絕對有問題,安小樓暗暗的想道。
「抓到?怎麼可能!」王周不相信的說道,「便是抓到了,應該也是冤枉的。」
聽到王周這話,安小樓忽然覺得這猥瑣男人似乎是對這案子很瞭解的,他於是笑著說道:「怎麼會抓錯呢,不會的,要知道我朋友可是個斷案高手。」
王周搖著頭:「那位代理縣太爺,一定是抓錯了,兇手?」他笑了笑,不再說話了,自顧自的倒了一碗酒,大口的喝著。
安小樓吃過麵,付了錢,慢悠悠的從酒館裡踱步出來,他街上溜躂著,一路上就沒碰到幾個人。
也難怪安小樓沒碰到什麼人,因為這個吳縣本是個安寧的小縣城,多少年以來,都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就方才酒館裡安小樓遇到的那個王周,已經是這裡出名的惡人了,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忽然出現了一樁命案,怎能叫那些姓不驚慌失措呢,因此這幾日都是家家戶戶早早的就關門,吃飯睡覺,一個個都提心吊膽,生怕某一天厄運落到自己頭上。
這案子沒破,謠言倒是四起。有人說是江洋大盜把那皮匠給殺了,又有人說皮匠其實是自己淹死的,還有人說其實是皮匠的渾家外頭有了別的男人,合著伙把自己的丈夫給謀害了云云。
安小樓從老皂隸口聽到這些,只覺得哭笑不得,又歎這裡民風古樸,姓們倒也可愛的很。沿著街道,安小樓緩緩的走著,這地方實也是小,他走了沒兩步,就跟樊老八和張全兩個迎面撞上。
「嘿,安公子,你調查的如何了?」樊老八笑著問道,「看你的模樣,是有什麼眉目啦?」
安小樓笑了笑說道:「八爺,您這是取笑我呢?您瞧我這愁眉苦臉的模樣,哪裡是有眉目的樣子?倒是您,我看您是挺悠哉的啊。」
樊老八笑著說道:「反正這一次,我是贏定啦!」
「那可不見得。」安小樓笑道,「不過我倒是想聽聽,您都查到些什麼了?」
「想知道麼?」樊老八很是神秘的湊到安小樓跟前,用極小的聲音他耳邊說了一句,「那可不能告訴你。」
說完這句話,樊老八就仰天大笑,似乎捉弄了安小樓,他很開心,一副老頑童的模樣,也不再跟安小樓說別的,只帶著張全大搖大擺的離去了。
「我一定會贏你的。」安小樓望著樊老八的背影暗自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