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從來都是如此,從年輕時到現,一點都沒有改變過。」老人淡淡的笑了笑,說道,「現我想起一團亂麻的家事,還有北疆的敵況,心就有一股淤積之痛難以排遣,我那兩個不孝子,他們老子還活的好好的,便開始暗興風作浪,可悲可歎,我縱橫一世,到老來竟無有一個像樣的孫兒……」
信默默的望著老人略顯寂寥的背影,心一陣歎息,可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於他,而且信也知道,老人到他這裡來做客,並不是為了尋求安慰的。
「那麼,八哥您想如何呢?」信凝眉問道。
「十年前,我曾偶遇一奇女子,兩廂情深,珠胎暗結,曾育有一女,算來我的那個女兒也有十七八歲了,只可惜有迫於那些老頑固們的壓力,我不得不放她們母女離去,為此她一定對我懷恨心,信,若我死去,家後繼無人,我便打算讓此女繼承……」
老人的話尚未說完,信便已感覺自己快要站立不住,讓一個女兒嫁繼承……況且又是一個私生女,這件事若真的做成了,恐怕動盪所難免,他望著老人,喃喃說道:「八哥,此事萬萬不可啊,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呢?」
老人轉過人,他的背微微有些駝著,面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衫,腰間甚至別著一隻煙袋鍋兒,腳上的那雙黑布鞋面上,還沾有外面的鮮泥土,縱使這樣一番打扮,依舊無法掩飾他身上所散出來的氣勢,某種讓人不由自主心甘情願折服於他的氣勢。
他望著信,笑道:「你這個傢伙,怎麼事到臨頭卻又如此保守起來,虧的我們做了一世的朋友,我來蘇州,便是要尋你的支援呢。」
信搖搖頭:「正是因為你我做了一世的朋友,我才會如此堅定的反對……」他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不算是反對,只是不贊成,我怕你一石激起千層浪,到時候只怕風雨欲來,我們擋都擋不住啊!」
「正因如此,我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無眠之夜了。」老人歎息道,「我要你幫我找到她們母女,這是她早年的畫像。」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兜裡掏出一卷泛黃的畫卷,這張畫卷他十多年來已經不知道翻看過多少次了。
信望著那畫女子,眼睛有些濕潤了:「八哥,你這是何苦呢?」
「呵呵,趁早,我為了這天下大事,放棄了多少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現趁著韃子的可汗剛剛暴斃,我才能騰出手來去尋她們,若是遲了,我只怕連她們後一面都見不到了。」老人說道。
近幾天,安小樓忽然又特別的思念起七兒來。
這個午後,天氣不錯,太陽不溫不火的掛空,既不會很熱,又不會很涼,安小樓穿著得體又舒適的長衫,坐一家茶館裡喝茶,這裡有他愛吃的一些小點心,沒事的時候他便喜歡這裡坐一坐,他選了一個二樓臨窗的好位置,透過敞開的窗戶,他可以看到外面的市井生活,安小樓眼裡,那既是真實的生活,又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外頭,那些討生活的販夫走卒們正戴著草帽懶洋洋的坐各自的攤位後面,他們大多都是城郊來的鄉下種田人,各自懷裡揣著渾家做的菜餅子或者蘿蔔絲餅當作午飯,他們面前的攤子上,擺放著自己菜地裡種出來的鮮蔬果,一個個都指望著拿這些蔬果換些散碎銀子,再拿了幾角銀子去兌換些胭脂水粉,以及風車糖葫蘆什麼的,回去好換了渾家以及兒女們的歡顏。
「這才是生活啊。」安小樓出神的望著那些人,心底裡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一個人?」就他扭頭望著窗外時,安小樓耳邊響起了魯知秋那獨特的嗓音,那是一種少女拚命努力假裝粗嗓門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還有些許低沉。
「呵呵,你來啦?這麼巧?」安小樓慵懶的癱坐椅子上,「別客氣了,我也不跟你多禮,坐。」
「不怕被漕幫的人看見麼?」魯知秋笑著坐到了安小樓對面,「難得見你如此有雅興來喝茶。」
「這句話該我送給你才對。」安小樓屁股坐的麻木了,於是換個方向再癱坐著,「大幫主今天只一個人出來?」
魯知秋沒有說話,眼睛卻向樓梯口瞟了瞟,安小樓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四個彪形大漢正坐樓梯口的一張桌子上,眼睛時不時的往他們這桌看一下。
「呵,我說呢,你怎麼離得開他們。」安小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把目光扭向了窗外,與那些彪形大漢比起來,還是下面的老姓可愛一些,耐看一些。
「我今日找你,是有事要……」魯知秋等了一會,紅著臉小聲說道,「先要多謝安兄你幫我保守秘密,還有就是,那個史先生……」
「史密斯先生,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他姓史密斯,就跟你姓魯我姓安一樣,別國的姓氏與我們不同的。」安小樓頭也沒回,魯知秋一開口他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縱使這兩天漕幫與鹽幫紛爭不斷,他還沒忘記要打理生意。
「好,那史密斯先生,他似乎是等不及了,安公子你什麼時候再幫我從溝通一下?」魯知秋自從那晚之後,安小樓面前也沒有以前那般高傲模樣了,多了幾分平易近人,倒也顯得她可愛起來。
「這個是小意思,其實那天松鶴樓也都聊的差不多了,不過魯幫主,我幫你搭線可以,但是我有要求。」安小樓把目光移到魯知秋的臉上,他試圖從她的臉上尋出一絲自己需要的信息來,沒錯,他魯知秋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安,這對安小樓極為有利。
「什麼要求?」魯知秋有些錯愕,她望著安小樓,「錢麼?我會好好的答謝你的……」
「不是錢,其實這都不算對你的要求,人家史密斯來到大夏就是為了尋找合作夥伴,也就是供貨商,我完全可以拋開你,自己與他談判,不過鑒於你我之前遇到他,我安小樓為人也不是那樣不爽氣的,咱明人不說暗話,搞一場競標,因為我也要與史密斯合作。」安小樓拿收托著下巴,很是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魯知秋眉頭皺起,她顯得有一絲不愉悅,似乎覺得安小樓很是過分,趁火打劫,但無奈的是,如今她與安小樓之間的關係已經生了微妙的改變,她甚至都不能對方跟前提起脾氣來。
「這是公平的,市場淘汰,誰的貨好,誰物美價廉,誰就佔有市場。」安小樓淡淡的說道,「你也可以。」
「唉……」魯知秋歎口氣,不說話。
「後悔了?」安小樓輕輕笑道。
「後悔什麼?」魯知秋揚起眉,她狡辯著,可是她的眼睛卻出賣了她自己,那眼睛裡明顯的有一絲悔意。
「你懂得,那晚,巷子裡。」安小樓促狹的一笑,「我要是你,我也後悔,後悔把事情一股腦的說給對頭聽,我說丫頭……」
「你……」魯知秋一急,手便拍了桌子上,她壓低聲音道,「你要小點聲!」
「好,我說魯知秋幫主,你以後不要再這麼傻了,有些事情,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告訴別人的,當時當刻也許你感覺說出來痛快些,等時過境遷了,也許後悔都來不及。」安小樓說道,「言歸正傳,我們來談談關於史密斯的事。」
魯知秋點點頭,不說話,也不知道她是為安小樓的忠告點頭呢,還是為談論史密斯的事點頭。
「史密斯飄洋過海,是來做生意的,他要從大夏販一些彼國沒有的稀罕玩意兒回去高價賣掉,注意,是高價,價格要比大夏高的多。」安小樓說著,便想起前世的某些物價來,無比的心痛。
「這個可以理解,生意人都是如此。」魯知秋點點頭,她自幼便隨著父親走南闖北到處處理家族的生意,生意經自然是熟得不得了,不需安小樓來教她。
「關鍵是,如果僅僅如此的話,我們就等於是替他打工,知道麼?」安小樓沉聲道,他可不願意這一輩子再替洋鬼子打工,他打定主意要洋鬼子做自己的買辦,說到他便要做到,安小樓盯著臉上陰晴不定的魯知秋,如果要開始做,那麼就從眼前這個魯幫主開始,有些事不是他安小樓一己之力便可以完成的。
魯知秋聽了安小樓的話,沒有吱聲,她心裡想著該如何回應他。
「一兩銀子的貨,他販賣回國,刨去路費和本錢,淨賺利潤可達上倍,這是怎樣的一種生意?」安小樓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幾十上倍的利潤,正堆成一堆銀山,他的腦海向他招手。
魯知秋吃驚的望著安小樓,顯然她懷疑對方話語的真實,上倍?可能麼?便是鹽幫販賣私鹽,利潤也未及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