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時,安小樓忽然想起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三好了,這些日子淨是瞎忙活,竟然把身邊重要的人都給忽略了,坐床上,安小樓暗暗罵自己該死,遂決定今日午後回家一趟。
家,安小樓現自己每次想到家這個字眼時,多半都是聯想起山塘街的那個三進小院落,聯想起三好,他心底不知何時起竟已經將三好當作了自己親的親人了。
五月的蘇州,春光燦爛,院子裡的迎春花開的熱火朝天,給孩子們上完數學課以後,安小樓便安排了下午的自習內容,又囑咐班長史聰兒要帶著大家好好讀書,不可淘氣,自從做了班長以後,聰兒也變得特別乖巧聽話,處處都有一副小大人的氣派,不知不覺竟已是安小樓的好幫手了。
「先生,你要做什麼去?」史聰兒追上剛剛走到門口的安小樓,仰著頭問道,「你今日裡跟我回家去嗎?姐姐很不開心,老和爹爹吵架,然後又抱著我哭,先生你不,我很害怕……」
想起史玉婷,安小樓心微微歎口氣,他微笑著,摸了摸聰兒的腦袋,說道:「聰兒是個男子漢啊,姐姐不開心時,你要學會逗她笑,至於吵架麼,大人也有不乖的時候,不乖的時候就會吵架,就好像小朋友的糖葫蘆被搶了一樣,沒事的,他們吵啊吵啊,隔天就和好了,先生今天有事要辦,所以不能跟你回去,明天,明天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哦!」史聰兒拍著手,孩童稚嫩又清澈的眸子裡,閃動著點點的星光,今天還未結束,他便已經期待著明天的到來了。
安小樓囑咐大毛和二娃要好好照顧孩子們的周全,又囑咐丫鬟今日午飯做的要營養些,便自向山塘街走去。
冬去春來,街上的人們也掙脫了棉襖的束縛,一個個開始穿的清爽起來,那些才子們穿著羅衫兒,搖著扇子,倘佯大街上,仕女們則三五結伴,出了各自門戶,來到這街面上購置的胭脂水粉,或者尋些好看的布料來添衣裳。
處處生機盎然,安小樓美美的深呼吸一口,腦萬千愁緒一掃而空,他決定今天帶著三好出去遊玩,和三好成為男女朋友未婚夫妻以來,他們還從未真正的約會過呢。
嗒嗒嗒嗒。
身後傳來一陣有規律的馬蹄聲,還夾雜著車轱轆攆地的聲音,安小樓下意識的往路邊躲閃了一下,也未意,不多時,一輛馬車一行人從他身後走來,前面是兩個身穿青衣的小廝,當是一輛黑漆紅頂的馬車,車窗以及車簾都是上好的絲綢所製,一個車伕一手拉著馬韁繩,一手拿著馬鞭,牽引著馬車緩緩向前行進,車尾,兩個身高體壯的精壯大漢神情嚴肅的跟後面。
這是魯知秋的車隊,那日吃早點時安小樓就有幸遇到過。
「這傢伙還真是會享受啊……」安小樓望著這一行人的背影,心想道,「咦,來到大夏王朝這麼久,錢也賺了不少,我卻還是乘坐11路公交車,也不知道養一輛馬車要多少錢,改日也去弄一輛,提高一下生活質量,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後捨酒肆依舊是熱鬧非凡,前來品酒論詩的才子們絡繹不絕,安小樓來到後院,廚房裡炊煙渺渺,想是周媽媽帶著丫頭們準備午餐,整個院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廚房的窗台下,不知誰搭起了一個小小木柵欄圍起的花欄,裡面種著幾株不知名的植物,正是春暖花開時,那些植物也開出各色的小花朵來,家養的那只慵懶的貓咪此刻正木柵欄上蹭來蹭去,見到安小樓進來,也不怕不躲,只拿眼睛瞄了他一下,爪子亮出來,地上扒了兩下,拱起身子美美的伸了個懶腰。
桂花樹下的石桌邊坐了一個身穿碧綠羅裙,腳穿灰綠布鞋的女孩,從背影看去,安小樓便知這是三好。只見三好背對著安小樓坐石凳子上,石桌上攤著一堆筆墨紙硯,正埋認真而專注的寫著什麼。
安小樓沒打算驚動三好,他想知道這丫頭做些什麼呢,於是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三好身後兩尺處站定,越過那丫頭的頭頂向桌面上看去,只見紙上寫著一溜好看的蠅頭小楷,沒想到三好竟也寫的一筆好字,只見紙上記錄著:五月初五,黃酒三十壇,羊後腿兩隻,千張腐竹各三斤,櫻桃一筐……後面便是花費的銀兩數據,感情這丫頭是記賬,安小樓心頭一熱,自己是個不太會做生意的人,自從投本開了這家酒沙龍,除了出一些生意上的主意,其他的瑣事便一股腦的都丟給了三好,實是辛苦這丫頭了。
原本專注記賬的三好,忽然停下筆,一手托腮,一手拿著毛筆,將筆端送進嘴裡輕輕的咬著,似乎是思什麼,看起來又不像,她的面色緋紅,臉上一會顯出茫然神色,一會又顯出害羞的神情,想了一下,三好抓過一張空白的紙頭,上面寫畫著,安小樓仔細看去,卻是寫的安大哥三個字,大概是嫌棄寫的不夠好看,她將那張紙揉成一團,丟到一邊竹筐裡,又重拿了一張,歪著頭想了想,便又低頭認認真真的寫上安小樓、童三好兩個名字,那字跡可愛的就如同她本人一般。
這丫頭原來思春,安小樓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來,這一下把沉浸美好幻想的童三好給嚇一跳,她趕忙轉身,看到身後的人是安小樓時,驚喜道:「安大哥!」
「三好,你做什麼呀?」安小樓假模假樣的問道,並故意拿眼睛往那桌上瞟。
「呀!」三好臉騰地由緋紅變成通紅,回身蓋住了那些紙張,慌裡慌張的說道,「沒……沒寫什麼,我算賬呢。」
安小樓笑瞇瞇的坐她身旁,說道:「我今天來可不是查你功課的,我是來約會你的。」
「約會?」三好有些意外,也有些迷茫,「安大哥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三好,我的老家,相互愛慕的青年男女,成為夫妻前,是要經過戀愛這個過程的,你跟我,嚴格的來說正是處戀愛期呢,我太粗心,忙著這些那些瑣碎的事,竟然忘記了好好跟你戀愛了,三好,你看現春暖花開的,到處都是一片宜人景色,不如我們今天出去走走。」安小樓笑咪咪的看著三好說道。
「好啊!」三好先是驚喜雀躍,不過很快便失望的說道,「不行,我走了,這酒肆交給誰呢?」
「隨便誰都行啊,周媽媽啊,謝姑娘啊,甚至小月都可以,她們不都是值得咱們信賴的家人和朋友麼?」安小樓柔聲道。
三好認真的想了想,點頭說道:「安大哥你說的是,如煙姐姐還有周媽媽,她們都是值得我們信賴的家人,不光他們,這院子裡的每個人其實都是值得信賴的。」說到這裡,三好便開心了,她動手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硯,一邊對安小樓說道:「那安大哥,我們吃過午飯便出去。」
「唉,我說三好,既然是約會,當然是做全套啦!」安小樓笑著把三好的手按住,「你啊,今天就好好的休息一天,跟我出去轉轉,午飯我們出去吃。」
「出去吃那得花多少錢哪,吃的還沒有自己家做的可口。」三好還「抵抗」著,可看到安小樓溫和又滿是笑意和溫柔的眼睛以後,她便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直搖頭歎息道:「好好,安大哥,都依了你。」
「這才乖嘛!」安小樓滿意的拍拍她的腦袋,站起來吆喝道,「周媽媽,我和三好今兒個出去吃午飯,你們自把家裡料理好就是了。」
「哎,小樓什麼時候回來了?」周媽媽從廚房裡探出頭來,「你看你,好容易回家一趟,卻又要往外跑……」
安小樓沖周媽媽嘿嘿一笑:「我和三好要出去逛逛去,家裡就拜託你們啦!」
那周媽媽是個過來人,怎會不知安小樓的意思,遂笑道:「去去,好好玩你們的,家裡莫要操心了。」那話語柔和的就好像母親對兒子一般。
安小樓拉了三好溜躂出去,兩個年輕人肩並肩走山塘街上。
「安大哥,那隔壁……」三好又想跟安小樓「匯報」工作了。
「唉,三好,咱們今兒個不談別的!」安小樓故意拉下臉說道。
「噗!」三好笑道,「安大哥你竟做些稀奇古怪的事說些我聽不懂的話,那我們不談別的,卻能談什麼?」
「談談情說說愛!」安小樓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安小樓的氣息吹拂著三好的絲,鑽入了她的耳朵眼裡,弄的她心跳一陣比一陣快,突突突的好似揣了一頭小鹿一般,耳朵眼已經癢得不行,她紅著臉說道:「安大哥,這是街上呢。」
「嘿,不怕!我又不會吃了你。」安小樓還是很有分寸的,他知道這年月裡男女之間,哪怕是夫妻倆出門外,也不可過分的親暱,於是跟三好稍稍拉開了一丁點距離,問道,「三好,你有啥想吃的沒?又有什麼想去遊玩的地方?」
三好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安大哥,我們去買桂花糕吃,朱記的小點心我可喜歡了!」
「這丫頭,是替我省錢呢,還是真心想吃那桂花糕?」安小樓笑吟吟的望著三好心暗暗的想著,三好的眼睛清澈無邪,充滿了純真的味道,安小樓忽然現,三好身上有許多特質都是自己喜歡的,比如純真,比如癡情,甚至有時候癡情的有些霸道,他與三好經歷了初相處的尷尬時期,一路走到今天,說起來好似古井無波,其實卻也真的是不容易。
「好啊,朱記哪呢?」安小樓笑瞇瞇的問道。
「可遠呢!」三好略有些歎氣,「說不定我們這時候出,要到傍晚才能走到。」
「幹嘛用走的?」安小樓伸手攔了一輛空馬車,「我們坐車去,說,哪?」
「金雞湖。」三好歎口氣,「可是安大哥,真的就為了一塊桂花糕,我們要花錢僱車大老遠的跑去嗎?金雞湖離這裡可有幾十里地呢!」
「去,為什麼不去?」安小樓斬釘截鐵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