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可算回來了,我午回家就找你,說你跟一個唐公子出去了,可是唐爾正唐大人?」安小樓剛回到屋裡,凳子還沒坐熱,那史雲龍便風風火火的進來了,一臉焦急的說道。
「是啊,大人找我去吃個便飯。」安小樓磕磕茶壺,裡面是空的,轉頭說道,「沒茶了。」
「小翠,燒茶!」史雲龍於是扯了個大嗓門喊道。
「小老弟,怎樣?」史雲龍坐下來,緊張兮兮的問道。
「什麼怎樣?」安小樓故作不知道他說什麼。
「我那日裡跟你說的事啊,今天上午,那蘇州織造又到我錢莊去了,找我說的就是這個事,催我快給答覆,如若不然,只怕往後我們生意難做啊。」史雲龍滿面愁雲的說道。
「怕啥。」安小樓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淡淡的說道,「朗朗乾坤,他們還能這般目無王法不成?他幾次三番的來催促,可見他也不敢動手,再說了就算他吃了豹子膽,還有大人呢,你覺得呢?大人為官如何,你應該比我清楚……」
「大人清廉是不錯了,可須知這蘇州地界,有多少張鳳義的門生啊,雙拳難敵四手啊……」史雲龍歎息道,「他的貪婪世人皆知,我看這次被他吃定了,每年少不得要有一大筆銀子進貢給他,悔不當初啊……」
「悔不當初什麼?」安小樓眉毛一挑,「虧你還是一幫之主呢,這點小災小難的就挺不住了?」
「……」史雲龍瞪了瞪眼,卻說不出什麼來,他自己也知道,若是把心底那話說出來,只怕自己都要打自己耳光了。
「我知道你是著急了,史老爺。」安小樓淡淡的笑了笑,「你是後悔聽我的改良機器?其實你自己都說了,那張鳳義之貪婪,世人皆知,我想即便你沒有聽我的話,仍舊靠著小作坊加工紡織品,估計這會他返鄉了,也要拿你和魯家開刀的,出頭的椽子先爛,樹大招風啊,誰讓你們是蘇州數一數二,甚至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富戶呢?」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辛辛苦苦一年到頭,養活這麼多兄弟不說,還要白白養活一隻狼,我不甘心哪……」史雲龍無奈的歎道。
「我家鄉有一句老話,我一直都很欣賞的,現把這句話贈送給你了史老爺。」安小樓呵呵笑著,「這句話就是: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他壓低了聲音,湊到史雲龍的耳邊小聲說道。
史雲龍聽到後大吃一驚,眼睛慌裡慌張的張望著,似乎生怕隔牆有耳一般,一邊拿手摀住了安小樓的嘴巴:「我的小爺,你也敢說這話,你難道不知,當今聖上的耳目遍佈全國各地嗎?」
「嘿,我就那麼一說,如果那張鳳義真把咱們逼急了,你手底下不是還有那麼多弟兄麼?」安小樓眨了眨眼,「當然啦,不到後,也別鋌而走險……」
「老爺,安先生,茶來了。」小翠端了茶壺進來,換下空的,又退了出去。
史雲龍一直等到小翠離開了院子,才歎口氣,替自己和安小樓各倒一杯茶,說道:「這件事,說不定可以請我一個老朋友幫幫忙,只是他神出鬼沒的,而且好像年紀也大了,說起來,我都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遠水不解近渴啊,史老爺,你知道那大人今日裡叫我去是做什麼的?」安小樓低聲道。
史雲龍搖搖頭,茫然的看著他。
「今天,張鳳義也。」安小樓輕輕一笑,「魯知秋也。」他又補充了一句,「張家和魯家,貌似頗有淵源。」
「啊?」史雲龍失聲叫道,「完蛋了完蛋了……」
安小樓望著史雲龍,這個動不動就叫完蛋的老頭兒,真的能夠領導一個幫會麼?他真的能靠自己成為江南富麼?聯想起山上被囚禁時史玉婷說過的那些話,安小樓心頭暗暗的開始好奇,這個站史雲龍背後,若隱若現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小老弟,你說,我們這下是不是腹背受敵了?」史雲龍連連歎氣。
「未必,我都沒說完,你著個什麼急?」安小樓悠悠然抿了口茶,說道,「那魯知秋,似乎並不買張鳳義的帳,今天大人那裡,張鳳義就想逼我拿出圖紙,他似乎不但想吃我們的,還想吃那魯知秋的,對了史老爺,你對魯知秋有什麼瞭解沒?」
史雲龍摸著鬍鬚,瞇起眼:「吃了魯家?魯知秋我不是很瞭解,他爹我倒是打過交道,那是個太過一本正經的人,但是有一點我很佩服他,那便是誠信,這也是魯家為何能蘇州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這麼多年來,我做生意跟無數的人打交道,魯志煥是唯一一個能讓我欽佩的人。」
「哦。」安小樓心想,這就難怪了,那魯知秋雖說看起來娘娘們們的,骨子裡卻有一股子剛硬之氣,原來是遺傳啊,唉,做生意,難那……
「安老弟,你來分析分析,現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我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史雲龍一臉的迷糊樣,摸著鬍子,腆著肚子,滿臉的茫然。
「我不是說了麼,那老東西胃口大,他想讓我們和魯家養著他……」安小樓倒是很淡定。
「唉,五年前這蘇州曾出了個都指揮使,也一般的貪婪,沒少吃我們的喝我們的,也是一般的貪婪無,後來總算盼著他調任,我還親自去寒山寺燒了幾把高香,誰承想現又多了個老東西,什麼時候咱生意人,才可以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做買賣呢?」史雲龍歎息。
屋子裡的燭火忽明忽暗,照映安小樓和史雲龍的臉上,一老一少的面孔,各有陰晴。
大毛和二娃兩個人,懷裡揣了銀子,匆匆的往升記賭坊趕去。
「哥,我手腳有點軟,咱真的就要達了麼?」二娃感覺自己就好像身雲霧端一般,連走路竟然都是輕飄飄的了。
「嗯。」大毛的眉心也皺起來,如今有了入門的資本,一切就要看自己了,他禁不住吞了口唾沫,暗暗狠,一定要賺票大的。
「站住!又是你們,不是說了,沒十兩銀子,別想著進去,這裡頭今晚可都是些有錢的主……」升記看門的打手攔住了他倆。
「大爺帶著錢呢!」大毛厭惡的推開他的手,亮出了銀子。
「喲呵,還真弄來了……進去!」打手讓開身子,放他們進去了。
大毛和二娃,不是第一次進這升記賭坊了,可是這一次,一腳踏進來,卻覺得心一陣洶湧澎湃,只覺得無比刺激,似乎全身的熱血,都衝到了顱內。
「哥,咱進來了!」二娃有些興奮,又有些心虛的說道。
「嗯,是騾子是馬,就看這一溜了!」大毛說道。
場子裡人不多,放眼看去,也就一二十人,一二十人裡,只有四個人賭,其他的都是下外圍的人,讓大毛和二娃眼睛一亮的,是今日裡的賭官,這賭官並不同於以往,以往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今日裡,竟然是個長得嫵媚無比的小娘們。
「下注下注!買定離手!」小娘們兒的聲音清脆響亮,這全是臭男人的賭坊內,儼然是一朵美麗出眾的鮮花,二娃激動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哥,今兒個,沒白來。」二娃搓搓手,「瞧那娘們兒的腰身,嘖嘖……」他感覺自己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出息點,別老盯著娘們的胸脯看,咱要看的,是他!」大毛低聲道。
那個他,便是正坐桌前豪賭的那條大魚,此刻他身邊連小廝都沒有,這老頭兒,此刻正擼起袖子,將那把巨大扇子斜插腦後,滿面紅光的賭著,看樣子還挺順風順水的。
今日裡的賭桌上,賭的是骰寶,一種極其簡單的玩法,桌上有一二三四五個大大的數字,每個數字後都有個方格,格子裡便是下注的地方,大毛玩過骰寶,知道這裡頭的道道,簡單,贏的舒服,輸的卻也爽快,那骰盅裡,總共有三個骰子,賭官搖完後賭客們下注,各買各的,可以押一個,也可以押兩個三個,全憑個人運氣。
骰寶,若是押的某個數字,開盅後,有一個骰子顯示為這個數字,那麼便是一比一的收穫,若是有兩個骰子顯示這個數字,便是雙倍收穫,依此類推。不過這還不是骰寶讓人著迷之處,老賭客都知道,這骰寶的精髓,於組合,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一般的老玩家,都不會單買一個數的,一般都是買個組合,這個,至少是買一賠五了。
骰寶的數字組合押注,指的是下注一到的任意兩個數字,骰子旋轉後的組合,比方說,某個賭客押的是二和四這一個組合,若開盅後,骰子旋轉後各顯示的是二、四、五,那麼這個賭客贏得的錢,連本帶利,將是下注的倍。
不過這兩個數字組合押注,賭客是只能贏一次組合的,比如押注是二和四,開盅後若是二、二、四,那也不算你得兩個組合,只能贏一個組合的錢,如果遇到那有錢的主兒,押了多個組合,那麼三個骰子旋轉後,若滿足了那些組合,那麼每一組都將為那人帶來豐厚的報酬。
桌前坐著的,有四個人,無不穿金戴銀,人人面前一堆的籌碼,玩的是骰寶,買定離手,每個人身後都圍著一群賭外圍的,跟著一起下注,往常這賭外圍的,多是些沒錢的窮兄弟,可今日裡看去,大毛卻現這些賭外圍的,竟不乏一些酒樓的大老闆。
「咱上不上?」二娃忐忑的問道,「進都進來了,上!」
「廢話,賭,干,兩不誤!」大毛說,「別忘了大力還等著收銀子呢!」
「咿!」有一陣失落的聲音從賭桌上傳來,原來是坐那老頭隔壁的那人輸了,連帶著他身後的那些外圍賭客,也都輸了錢,於是人們紛紛離開他身邊,站到別處去下注,賭博,講究的就是個運氣,若是有人走霉運,好都離他遠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