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大門口。
現是清晨,時間還很早,早到這條街道安靜的空無一人,史家大門也緊閉著,想必家丁們也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開門清掃。
安小樓站台階下,猶豫著,那日與史玉婷的事情,也不知道史雲龍知道否,畢竟他正張羅著把閨女嫁給那個萬堂主,萬一……安小樓狠下心,怕啥,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老子又不是當不起的人,於是他雄赳赳氣昂昂的邁步上去,舉手敲門。
梆梆梆!
「誰?!」裡面傳來來福充滿警惕以及敵意的聲音。
「我,你家先生。」安小樓咳嗽一聲,叫道。
「安先生?」
伴隨著咚咚咚的腳步聲,那兩扇朱紅大門吱扭一聲被拉開一道一人來寬的縫隙,來福從裡面探出個腦袋來,才三兩天不見,這傢伙瘦了一圈,臉上還鬍子拉碴的,兩個眼睛上重重的兩道黑眼圈,可見休息的不好,又或者是終日生活提心吊膽。
「安先生!」來福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後,驚喜的叫道,「你可算回來了!」說完,他一把拉住安小樓,將他拉進了院子裡。
院子裡滿是木料和木屑,還有些鐵鏟工具等,看來史家已經著手修葺被燒損的房屋了。
「大家都好麼?」安小樓的手都快被來福給捏斷了。
「嗯,都好,就是家裡損失了一座樓。」來福的眼圈紅了,「你和大小姐被抓走後,我們家一下子就像是沒了主心骨,那時候老爺和少爺也不見蹤跡,我們還以為……」
安小樓拍拍來福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了,這不是都好好的麼,大小姐呢?還有聰兒少爺呢?老爺也還好?小翠呢?大傢伙都沒啥傷亡?」安小樓忽然想起火災那晚,他好像看到小翠昏倒繡樓的台階前,卻因拜火教的人來襲,而沒能來得及去救她,也不知這丫頭現怎樣了。
「大小姐還昏迷著,找來幾個大夫都說不清病因,老爺正犯愁,少爺還好,只是受了點驚嚇,小翠她……」來福的聲音很低沉,似乎還沉浸那晚的恐慌,「她受傷了,到現都還起不了床,需要靜養幾天,其他人都還好,這些日子一直都是表少爺主持家事。」
「你們辛苦了,不過只要人都還活著,就是萬幸了。」安小樓歎口氣,「我想小姐還有老爺,他們哪?」
「老爺和少爺現搬到小姐樓下去暫住了,我這就去通報。」來福說著,拔腳就要去後院。
安小樓攔住他:「來福,你去休息,把門關好,這幾天多留心宅子附近轉悠的人尤其是臉膛紅紅的,異於你慣常見到的面色的人,一旦這種人出現,不動聲色,先去稟報老爺。」
「我明白了,安先生。」來福聲音沙啞的應著。
安小樓急匆匆的往後院奔去,他的心思此刻全史玉婷身上,也不知玉玲瓏所說是真是假,總得見了才知分曉。
宅子裡靜悄悄的,路上偶見幾個早起幹活的丫鬟家丁也都輕手輕腳,低著頭匆匆的走著,有幾個甚至都沒現安小樓經過他們身邊。
後院,史雲龍住的那個院子,青石地板上全是一道道黑煙薰出的痕跡,整棟二層小樓已經成了廢墟,牆角堆著一堆的瓦片和木料,廢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樓即將拔地而起。
「這老小子,速不慢啊。」安小樓心暗道。
「安老弟!」一個洪鐘般的聲音從廢墟的另一端傳來,震得安小樓耳膜生疼,他抬頭一看,身穿墨綠色長袍的史雲龍正挺著肚皮往自己這邊快步走來。
「史老爺!」安小樓迎上去,「您可安好啊?」
「好著呢,只是,安老弟,你可知玉婷她山上時生了什麼事?昨日裡唐大人送她回來時也沒說清楚,只叫我今天親自問你。」史雲龍也是瘦了一圈,想必擔心女兒的緊。
「哦……」安小樓心犯難了,那事兒,到底是告訴他還是不告訴他呢,唉,畢竟他女兒被自己給「吃」了,雖說當時也是見義勇為之舉,見義勇為,嗤,這詞安小樓心頭冒起時,他自己都嗤笑一聲,一時之間,矛盾糾結他心頭,他呆呆的,也不知怎麼說是好了。
「安老弟?」史雲龍見安小樓面色古怪,不由得是心焦了,「你可快告訴我啊,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別急,先等等看,據我一個朋友所說,她三日後就會醒來,現算起來,應該是後天……」安小樓終還是決定不跟史雲龍說為好,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眼前的難關渡過去,再做別的打算。
「一個朋友?」史雲龍狐疑的看了安小樓一眼,「是什麼朋友?」
「呵呵,一個外地的朋友,自幼習武,對這些個症狀比較清楚,玉婷山上是了歹人下的毒藥,說起來……說起來多虧了我那朋友提醒……」安小樓有些心虛,「現能大小姐嗎?」
「嗯,唉!」史雲龍以嗯一唉,也不知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玉婷就她房裡,脈象倒是平穩,就是怎麼都叫不醒,灌湯藥灌多少就吐多少,我也實沒法子了,可惜我多年練的都是外家功夫……」
安小樓對什麼外家功夫內家功夫的並不關注,他此刻只想史玉婷,見史雲龍這麼說了,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厚著臉皮就當他答應了:「那我進去了。」說完便抬腳往繡樓走去。
史雲龍轉身看著安小樓的背影,張了張嘴,也不知想說什麼,又閉上,只是連連歎氣。
這後院子還好,沒有遭殃,也許跟隔了一座花園有關,安小樓疾步穿過花園小徑,匆匆往繡樓奔去,上了樓來,也不知哪間房是史玉婷住的,只得一間間的推開門,一直到走廊頭那間大的,才找到史玉婷,屋子很大,分了裡外兩間,外頭兩張塌上睡著的是丫鬟,此刻兩個丫鬟正東倒西歪的睡著,想必是熬夜照顧史玉婷,累的不行了。
「安先生!」小翠從裡面走出來,聲音嘶啞,若不仔細聽,幾乎無法分辨她說的是什麼。
「小翠?」安小樓一愣,只見這女孩頭上纏著條白布,這是這個年代生病的人慣用的法子,其實也沒什麼用處,習俗而已,「你還好?」
「小翠謝謝先生掛念,能再見到你太好了!」小翠的眼睛紅紅的,「可是小姐她……」
「沒事的,小姐過兩天自會醒來,倒是你,你這喉嚨,可是被煙熏到了?」安小樓皺眉問道,「那日我好似見你繡樓前倒著,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翠搖搖頭:「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小姐前頭跑,我去拉她,拉不住,後來也不知是誰將我打暈,再後來的事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看著小翠痛苦的模樣,安小樓覺得她也許是真的不清楚了,只安慰道:「你要多喝些水,要多喝胖大海,女孩子家家的,一定要保住喉嚨。」關於這煙熏的事情,安小樓以前身邊也有人經歷過,足有好幾年不能好好說話,這事可大意不得。
「先生……」小翠聽了安小樓的話,眼睛一紅,自出事以來,人人自危,這環境,還有誰能掛念一個丫鬟下人的身子呢,她感動的只是想哭,旋即又擦擦眼睛,向安小樓說道,「小姐和少爺都裡頭,您快進去。」
「少開口說話,多喝水。」安小樓止住了她,「我自會進去。」
史玉婷的閨房,一股幽香瀰漫著,與她身子的香氣一般無二,安小樓進入這內間時,便情不自禁想起了山洞內那一幕,心便開始焦灼了,平日裡,他與這史玉婷並無什麼交集,也不曾心有掛念過,怎麼經歷了那一次,就這樣掛念起來了呢?
房內,那羅帳裡,史玉婷仰面躺著,身上蓋著一床鵝黃色的薄緞面被子,雙目微閉,呼吸平穩,床頭,史聰兒正坐腳踏上,倚著床板沉沉睡著,雙手牢牢的抓住了姐姐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
安小樓輕輕的走到聰兒身邊,俯下身去抱起他,原本是小心翼翼的動作,卻一不小心驚醒了熟睡的孩子,聰兒睜開了眼,揉揉惺忪的眼睛,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時,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雙小手緊緊的抱住了安小樓的脖子,再也不肯鬆開,那鼻涕眼淚口水,弄了安小樓一頭一頸。
「乖,不哭啊。」安小樓輕輕撫著聰兒的背。
「先生,我怕……」聰兒哽咽道。
「不怕,壞蛋都被官兵打跑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安小樓安慰著他。
安小樓抱著史聰兒,拿眼望了望床上的史玉婷,現這妮子嘴角竟還彎彎的帶著一抹笑意,她是真的笑麼?夢到什麼了?
「姐姐一直睡。」聰兒不知什麼時候也回過頭,跟安小樓一起看著史玉婷,喃喃道。
「姐姐累了,所以要多睡一陣子,但是她會醒來的。」安小樓微笑著。
「嗯!」史聰兒終於破涕為笑,「先生說的是,先生從來沒說錯過!」他是那麼的信任自己,安小樓望著眼前這個孩子,心頭升起一絲絲的疼愛,幸虧他沒事啊,安小樓心暗暗感謝著上蒼。
「先生……」小翠沙啞著喉嚨,端進來一碗粥,「小翠想著您可能還沒吃飯呢……咦,少爺笑了?奇了,自從那日出事以後,他就沒再笑過,我們都想先生您回來就好了,結果真是這樣……」
「小翠,你也去弄點茶水潤潤嗓子,來,拿這個去藥鋪抓些潤喉的藥,記住了,一定不要不捨得,不管花多少錢,咱都得把喉嚨醫好!」安小樓很是嚴肅的說道,同時從兜裡掏出一角銀子來遞給小翠。
「不不不!」小翠連忙擺手,急急的說道,「小翠怎能要先生的錢呢?」
「有什麼能不能的!」安小樓慍道,「平日裡你照顧我可還少了?」
「先生……」小翠也不知是喉嚨又哽住了,還是又哭著,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