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樓與唐爾正兩個那酒館了吃一番喝一番,又天南海北的聊一番,唐爾正雖是個有見地的讀書人,但是若論起這大江南北山海經來,他怎能比得過安小樓呢,因此當安小樓與他說起前世所到過的地方,所見識的東西,所生的事情時,唐爾正那心裡又對眼前這個十分獨特的年輕人多了幾分敬佩。
「對了唐兄,你走馬上任沒?」安小樓夾口菜,喝杯酒,咂咂嘴巴問道。
「嗯,前日裡已經上任,不過大人身邊就缺個師爺,因此我也就一併兼了,這不,近正尋摸的人手呢。」唐爾正說著,眼珠子一轉,眼前,不正是一個佳人選麼?要見識有見識,要手段有手段,腦瓜子靈范的很……
學校的事情忙了幾天,忙的安小樓頭昏腦脹,一直到這一天午吃過飯坐下,才想起自己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回家看看了,於是決定今天下午早些回去,順便也去盤門裡看看童老爹。
安小樓溜溜躂達,長餅鋪買了些上好的糕餅,又去朱鴻興買了點滷菜,酒就不必了,童老爹自家便是釀酒的,他家的酒若是蘇州城認了第二,安小樓便不認為有人敢認第一的,味道好的呱呱叫,就連安小樓這樣不會品酒的人也喜歡的很。
盤門裡依舊如昔,那些勤勞善良的街坊們各自忙著自己的生計,路過誰家鋪子還會熱情的打個招呼,有健壯的主婦買菜歸來,看到巷口老人懷裡抱著的孩童便逗弄兩聲,嘴裡乖囡乖囡的叫著,安小樓一走進這盤門裡,便感受到了強烈的生活氣息,出身草根的他,深深的喜愛著這種生活。
剛望見童記的大門,老遠就看到了童老爹忙碌的身影,現正是下午,許多外做工的人都放工回家,路過童記便三三兩兩聚一起喝一杯,討論討論今日裡遇見的某個大·奶·子娘們,說一下各自工頭的那點風流屁事,小小的店舖裡,一時間好不熱鬧。
「童老爹!三好找到婆家了哇?」一個滿臉絡腮鬍的粗壯漢子端著酒碗哈哈笑著問道。
「哼,女大不留啊!」童老爹嘴上這麼說著,臉上的笑容卻是無法掩飾的。
「女婿是哪家的後生啊?」另一個年漢子隨口問。
「哎,聽說他還是個做買賣的人啊……」一個四肢粗短的人說道。
「聽說是個外來戶啊?可不可靠呢?咱可是看著大侄女長大的,千萬別給人坑了啊……」先前那個絡腮鬍子不無憂慮的樣子。
「得了老劉,你那點心思誰不知道?不就是想著把三好說給你家二小子麼,啊是啊……」又一個人揶揄他。
人群爆出一陣哄笑,這就是草根階層一日辛苦過後大的娛樂,一群老哥們湊一起說說笑笑吃吃老酒,安小樓悄悄站外頭看著,決定暫時不去打攪他們,遂轉身,繞道後巷走去後門,進家門後,把點心和滷菜放桌上,拿飯籠罩了,又與小黃和小花玩了一下,便又悄悄退了出去,向山塘街走去。
後捨酒肆的生意極好,原本他打算開的是夜店,可是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們比較保守些,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者,也許這個世界上,酒這個概念也要與之前有些顛覆了,比如現,這不就挺好的麼?
台裡面,一個精神抖擻的小伙兒正給大家調著酒,這調酒也是安小樓自己琢磨出來的,比如把那些應時的水果拿蒜臼子搾了,汁水添到酒裡去,其實味道並不咋地,但是這玩意兒就是極易那些人一窩蜂的傳播開來,沒幾天,這蘇州城裡便沒人不知道後捨酒肆了,就連外來的讀書人,若是不來酒肆喝一杯果味酒,就不算到過蘇州一般。
許多人也適應了可以轉動的椅,安小樓屢屢欽佩這裡的木匠,手藝精妙,匠心獨具,只消把圖紙上的各構造說明白了,他們便會自己揮,甚至有些小創造,人是聰明的。
這些木匠打造的椅,上面嵌了外皮裡棉的墊子,坐上去極為舒服,轉軸做的也很精細,轉起來毫無遲鈍的感覺,喏,現檯子外的幾把椅都被佔了,幾個微醺的書生正坐了,或垂沉思,或低聲討論,還有個拿了細毛筆正紙上奮筆疾書。
依著安小樓的囑咐,這廳裡是一時都不能斷了音樂的,音樂也不要那世上慣聽的,安小樓教了謝如煙幾自己那個世界上的曲子,有悲慼的,有歡快的,有催人上進的,有醒人心神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而謝如煙又將幾個小丫頭訓了出來,二樓置了琴台,讓幾人輪流演奏,成了一個活生生的音樂播放器,能幹這活兒,還有額外的獎勵,因此那些丫鬟們莫不以此為榮。
今日裡,奏的這曲子正是安小樓喜歡的《迷霧水珠》,這曲子以笛音為主,琴音為輔,悠揚婉轉,略顯傷懷,聲聲入耳,似泉水滴答,讓人聽的來,傷懷卻不悲秋,心神安寧,又有些懷舊的味道,安小樓一踏進樓裡便被感染了,心想今日當值的這兩個丫頭,要重賞。
外頭沒見到童三好,大約是後廚幫忙了,一陣東家好的招呼聲,安小樓踏入了後院,今日裡,沙龍好像比較熱鬧,樓上不時傳來陣陣笑語歡聲,有兩個陌生的丫鬟正端了托盤依序上樓,盤卻是切好的時令水果,還有一些乾果,原來是人手不夠了,三好又招了幾個來。
三好果然廚房,那羅紗袖兒輕挽著,腰間繫了條碧綠圍裙,身穿著淺粉色短衣衫,令她原本白皙的皮膚似玉一般剔透,粉頰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兒,那人正忙的團團轉,連安小樓進了來都沒看見,可著實把這安大老闆給心疼壞了。
安小樓疾步走上前去,三好身後站定,輕聲喚了句三好,那丫頭先是嚇一跳,後便是驚喜了,急忙抬頭,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粉臉頓時紅了一片,輕聲道:「你可算忙裡偷閒了,只顧忙著別人家的事,卻不知自家院裡也忙的雞飛狗跳來?」
「三好,苦了你了。」安小樓輕輕執起她的手,那手因浸水而冰冷,他心疼的把這雙小手自己寬厚的掌心裡握著,「你又不是下人,何必這樣自忙的團團轉呢,有事交給他們做就是了,我來問你,你卻多久沒回去盤門裡了?」
三好聽了這安慰人的話兒,心頭比吃了蜜都甜些,她低聲道:「前天我還回去了一趟呢,你當我把爹忘了呢?有了安大哥的掛念,三好便是忙死,心也甘了。」
安小樓也不顧這裡是青天白日大庭廣眾下了,只一把就把這可心的人給拉入了懷裡,輕輕擁著,嘴裡雖不再說什麼,心頭卻是一陣陣的漣漪泛起,有感動,有愛護,也有愧疚,種種味道糅雜一起,讓他頓生感慨。
「對了,安大哥,你前些日子說的那擴張買宅子的事,我也打聽下來了,剛好咱們右邊的宅子要兌出,不如我們就應承下來,他開價要八十兩銀子,因人急需錢,我便還到了十五兩,你看如何?」抱的久了,三好也不好意思了,忽然又想起什麼來,便抬眼望著安小樓問道。
「嗯嗯,一切都交由你這賢內助打點,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這家裡家外,人手要是不夠了,你便招,房子若不夠用了,便買,一切都依著你。」安小樓輕聲道。
這一番蜜語甜言,又把三好聽的醉了。
「咳咳……」兩個沉浸蜜罐裡的人身後,傳來一聲尷尬的嬌磕,卻是謝如煙從沙龍樓上下來了,她欲進門,卻當頭看到這一幕,尷尬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聽到咳嗽聲,安小樓和三好迅速的分離了身影,安小樓摸摸鼻子,嘿嘿笑了笑:「謝姑娘,這些日子沒見,你一向可好啊?」
「有勞安公子掛念,如煙過的不知道有多好。」謝如煙已恢復了本來模樣,臉上掛著笑,脆聲回道,看起來,她確實過的不錯,眉眼之間沒了愁容,那閒適的心情由內而外散出來,也感染了她身邊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安小樓笑了笑,三好暗掐他一把,就是這壞人,總讓自己別人面前出醜,又對謝如煙道:「如煙姐,那我去忙了,你們聊。」說罷,擺著小腰身便向廚房裡走去了。
「哦對了,安公子,這樓上,可是有位貴客想要見你呢。」謝如煙拿眼望著童三好的背影,嘴裡卻對安小樓說道。
「哦?什麼貴客?竟要見我這渾身銅臭的傢伙?」安小樓有些意外。
謝如煙噗哧一笑:「你這人,天天的把自己形容的粗鄙不堪,那貴客據說是外地來的才子,北方人,來這蘇州是散心來了,偶然間聽聞咱們後捨酒肆的名頭,便尋了來,來了便捨不得走了,樓上雅間裡與蘇州的那些名流子弟們,鬧的歡著呢,還囑咐我說,若是此間的老闆來了,一定要引他見一見,說是老相識了。」
「北方人?」安小樓皺起眉來,他從不記得自己有啥北方的朋友啊,「此人有多大年紀啊?是男是女?」
「噗,瞧你這般心急,若是想見了,自去見便是了,人就樓上,此刻正與眾位才子才女把酒論詩呢。」謝如煙拿眼向樓上瞄了瞄說道。
「唉唉,想必是他說的客套話,我從未有過北方的朋友呢。」安小樓搖頭苦笑。
「這可奇了,公子不是說自己是北方人麼?我還道是你家鄉裡來的熟人呢。」謝如煙一副驚奇的模樣。
「咳咳……」安小樓尷尬咳嗽一聲,「我是北方的人沒錯啊,不過我那北方,卻是個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般沒人認得的,所以也絕不會有什麼家鄉的朋友來找我。」
「不管怎樣,話兒我是帶到了啊,你要去便去,不去時,也休怪我沒傳到了。」謝如煙言語,透著一絲疲乏,想必是應酬的多了,累了。
「如煙,你不必每日都這麼勞累的,須知交由你打點,卻不需要你日日都去,他們交了銀子,一切自助即可。」安小樓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