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咱家聰兒的師傅嘛!」史玉婷漲紅了臉,竟是頂撞了一句自己的父親。
「別吵了,實不行,這話就當我沒說。」安小樓擺擺手,「史老爺,情勢危急的時候,你還是需要有選擇性的信任的。」說完便閉口不語,專等著那史老爺自己想明白。
這史老爺也是明白自己誤會了女兒的話,一張老臉上肌肉撲簌撲簌抖動著,想到自己眼前這極大的困難,終於是歎口氣,眼睛也不看安小樓,只當是自言自語道:「唉,卻不知誰能來幫我。我史家並非世家,想我從十幾歲起便開始打拼,白手起家,能有這份家產,圖的是什麼?如今我自己倒也不知道了,幾十年來風風雨雨的走過來,勤勤懇懇做事,有人卻偏不願我過這安穩日子。」
安小樓知道如今這史老爺是吐露心聲了,這樣也好,他把事情說的越多,解決問題的辦法就越多,唉,不過這男人啊,無論哪朝哪代哪個國,壓力大啊!安小樓聯想到前生的自己,也是忍不住歎息連連。
「這蘇州城裡,有兩戶商家做絲綢生意做的極好,不止是蘇州了,便是整個江南,我史家和他魯家若是認了第三,便無人可認一二。」史老爺捋鬚道,「咦,茶呢,小翠,上茶來!」
小翠端上茶水,略也覺得這家似是有事要生了,便極輕快的退了下去。
「誰說不是呢,男人養家餬口不容易的。」安小樓深有體會的歎息道。
那史老爺卻愣了愣神,大約沒想到會這裡遇到能瞭解自己內心苦楚的人,須臾,繼續道:「我做這絲綢生意,大江南北都有分號,前些日子,接了來自燕京的一筆買賣,這顧客是個我得罪不了的人……」
哦,得罪不了,恐怕非富即貴了,安小樓心已經暗暗有數。
「這單子開口極為龐大,居然要萬匹絲綢,而且要一個月內趕出來,萬匹絲綢啊,這筆買賣若是做成了,利潤自是可觀,可是一個月?呵呵……」史老爺苦笑,「莫說一個月,便是兩個月三個月都難,除非我只做他這一筆生意。」
「可是人工受限?」安小樓淡淡道。
「安先生一語的。」史老爺道,「這蘇州城裡,基本上所有的紡戶都為我史家和魯家兩家做工,各有數,雖然有那機器輔助,但是要織出一匹布來,仍是需要幾天幾夜的,還是那工匠不眠不休才能做到。」
「如此說來,史老爺這生意,既不能推脫,卻也無法按時完成?卻不知對方的條約上是怎麼寫的?」安小樓不動聲色,卻已知道此時史家面對的,一定是極為艱難的境地,說不定就此便傾家蕩產了。
「唉,若是無法按時完成,我便要傾家蕩產,還需負債纍纍。」史老爺歎氣,不過這心頭的苦事說了出來,他倒是覺得輕鬆不少。
「啊?!」這一生驚呼,是站一旁靜靜聽著的史玉婷所,她只知道這幾天家族生意生了大事,卻不知事情的嚴重程究竟到了哪一步,現聽父親這麼一說,忍不住也是驚呼出了聲,「爹爹,那我們究竟該怎麼辦呢?安先生,你一定要幫我們!」
「我想請問,這蘇州城裡,以紡織為生的人家,有多少呢?」安小樓卻答非所問。
「沒有三千也有兩千。」史老爺說道,「我蘇州本來就是織造之鄉,絲綢是聞名州。」
「哦。」安小樓沉吟著,思究竟這件事可行性有多大,沒有把握的事情是絕對不能做的,何況聽史老爺這口氣,對方應該是個比較難纏的角色,「那魯家與史家相比,誰出色一些呢?」
「不相上下,這麼一二十年來一直明爭暗鬥,不過他們魯家乃是世家,京城裡也有靠山,這方面我們要吃虧些。」史老爺沉聲道。
看起來這史老爺為人確實是踏實勤懇的,有一個這樣的競爭對手,他仍舊能把這生意做起來,不愧是江南富了,因此安小樓對他的印象分也增加了不少,那摳門的小毛病就不算什麼了。
「我說了這麼多,你卻有什麼主意麼?不是說可以幫到我?」史老爺道。
「嗯,我確實是有主意,而且我這還是長遠之計,不但可以幫你過此次難關,能令你以後順風順水,說不定還能遠銷海外,只是那都是後話,眼前要做的,便是如何將這構想付諸行動。」安小樓也喝口茶,悠然道。
「如此快講!」史老爺也是著急了,連聲催促道。
「別急,我幫你,可不是白幫的!」安小樓笑道。
「那是自然,若是此番能安然過難關,我便賞你白銀一兩。」史老爺伸出一個手指頭,面容莊重的講道,對於他來說,能拿出一兩的賞錢,已經是非常難得了,至少他自己認為這是他大限的賞錢。
「呵呵,兩?」安小樓輕輕一笑,搖搖頭,「我要的卻不是你的賞錢。」
聽到這裡,史老爺臉色就微微有了變化,原本浮現出的一點渴望神情也慢慢淡了下去,就連那史玉婷也聽出了一些味道來,心道不知這安先生的心究竟有多大。
史老爺的面部表情豐富的變化著,似乎是下什麼很難很難的決心一般,終於艱難吐出幾個字:「那你卻要什麼?」
「史老爺,你過慮了。」安小樓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既然說是幫你,自然不會害你,你是不會吃虧的,這件事是一件雙贏的事情,雙贏懂麼?我們大家都有好處。」他彈了探長衫下擺的灰,神態淡然自若。
「你就不要賣關子了,既是把我找了來,不妨直說。」史老爺終於說道。
「好!我料到史老爺你也是爽快人。」安小樓很是景仰的向他一抱拳,「那我就直說了。」
「哼……」史老爺鼻子哼一聲。
「我有法子讓你的織布機一個變四個五個,讓你的工人多生出幾隻手來,換句話說,我有法子讓你短短一個月內趕出萬匹絲綢。」安小樓淡淡道,「其實法子很簡單,我已經想好如何改良織布機,只不過,我這式織布機卻不能白給你。」
那史老爺半是驚奇般是驚喜的望著安小樓,等聽到後一句話時,神色又有些憂慮:「卻不知先生你要什麼……」
「我既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的東西,我要你跟我合作,我出腦力,你出財力,我們合作辦廠。」安小樓悠悠然說出自己的打算。
「辦廠?」史老爺對這個詞彙感到陌生之至。
「嗯,沒錯,簡單的說就是把各個散戶作坊組織起來,集到一起來工作,既能提高效率,又能方便管理,還不怕被人撬牆角。」安小樓笑瞇瞇的說。
史老爺聽的連連點頭,關於撬牆角的事,他已經經歷了不少了,今天這戶還為自己做事呢,晚上就被魯家弄走了,為此他傷透了腦筋卻也無可奈何,何況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商場如戰場嘛。
「卻不知這……這辦廠要怎麼做?」他神色已經很是凝重了。
「我昨夜連夜趕工,把改良織布機設計的差不多,我想再稍作修改便可投入生產,史老爺,你先想法子找來工匠,越多越好,木材和工匠,我們要短時間內造出多的機器,然後才能談接下來的事情。」安小樓正色道。
「這個……」史老爺又開始猶豫懷疑起來,要他投入金錢,這是比較困難的事情。
「史老爺,敢問還有多久就到一個月時限了?」安小樓也不催他,只是這麼隨口問道。
「還有二十日……」史老爺想到這裡,便又開始犯愁了,也不知二十日後,這蘇州城還有沒有史家的存了。
「那你還猶豫個什麼?」安小樓聲音提高了些,「趕緊找工匠來,明天就要開始做第一個改良織布機,先做實驗,若是成功,便大規模做,機器做好了,才能談紡織的問題。」
「可是這時間有限啊……」史老爺面露難色。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史老爺,我們努力了,便還有一分希望,若是就此唉聲歎氣不去努力,怕是半點希望都沒有了,織布機做出來以後,我們便開廠,廠子經營的利潤,你我五五分賬。」安小樓說完,就聽到噹啷一聲,卻是史老爺手裡的茶杯掉落地,摔碎了。
史老爺臉色白,手不住的顫抖,嘴唇也哆嗦著,一聽到五五分賬,就好像立馬要他的命一般:「你……你太狠……」
「史老爺,你放心,往後你錢絕不會少賺一毛的,而且白白用了我的機器,說起來還是你佔便宜了呢,要知道這機器目前可是獨一無二的,到時候恐怕你史家便不單單是江南富了……」安小樓淡淡說道。
史老爺咬牙切齒,就連那史玉婷也是臉色白,她沒想到這安先生膽子如此之大,開口便要五五分賬,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爹爹是什麼人麼?
「史老爺,我告辭先,要去修改設計圖,你自己慢慢考慮,若你不願與我合作,我去找別家也是無妨的。」安小樓說完,便站起身告辭,大步走出這客廳,丟下史家父女面面相覷,呆那裡。
我是不是太心黑了?走去往書院的路上,安小樓忍不住有些心軟,但是一想到商言商,而且這一舉是否成功也關係著自己的命運時,那心也便硬了下來,反正又不會讓這老頭吃虧的,他心想道。
回到書院,安小樓便向史聰兒道:「今日放你一天玩耍,先生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啊?」史聰兒仰著小臉迷惑的問道。
「也許會改變你命運的事啊。」安小樓深深望著這個孩子,想到自己與他父親正交涉的事情也許會給他的未來帶來極大變化,便深有感慨,總是不會害了聰兒的,安小樓心暗暗想著。
他還沒離開書院時,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卻是史老爺追了過來,他一進門,也不先搭理兒子,沖安小樓沉聲道:「安先生,我答應你的條件!」
「史老爺爽快!」
「你先別開心太早,若是成功便罷了,若是不成功,我手底下的兄弟可不是吃素的!」史老爺說完哼了一聲,甩袖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