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樓胡亂翻著那些書本,線裝的書本裡就乾巴巴的黑乎乎的一些字,也難怪這孩子對這些不感興趣了,別說是孩子,就連自己若是看久了一點都覺得枯燥無味,也不知那些人才子們是怎樣這樣的教育環境下熬出來的,真是不容易。
「你倒是說話啊,我爹付你銀子可不是讓你來裝啞巴了!」史聰兒難了。
這孩子倒是精明的很,居然明白這個道理,孺子可教也,安小樓心暗笑道,當即他伸了個懶腰,反問道:「那我來問你,你卻喜歡些什麼呢?」
史聰兒托著腮,憑空想了半天,似是極其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想了一會,說道:「我覺得,我想學的就是玩兒。」
「好!」安小樓一拍巴掌道,「你果然是個正常的孩子!」
那史聰兒聽了卻愕然的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往常的那些先生們,總是苦口婆心的叫自己要好好讀書,巴不得自己一天到晚都黏書本上才開心,可這位先生倒好,居然覺得玩兒是正經事,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怎麼?」安小樓笑瞇瞇的看著他,順便把雙腳翹到桌子上,這下史聰兒的嘴巴張得大了,心不由得對這先生刮目相看起來,安小樓望著他的表情便知道,這孩子早熟且叛逆,用那尋常的法子去教他,肯定是沒用的,還會遭遇激烈的反抗,之前那些先生,大概就是因此敗下陣來,不過此刻還不能掉以輕心,他既然名聞蘇州教育界了,自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被收服的。
「哼!」果不其然,聽到安小樓這話,史聰兒立刻收回了自己訝異的神情,嘴巴也合攏了,「我本來就很正常。」
「嗯,那我來問你,之前那些先生,你為何要把他們弄的那般淒慘模樣呢?」安小樓忽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問道。
史聰兒的嘴唇蠕動了兩下,似是想說,卻又不願說,雖不願說,卻又想找個人傾訴的模樣,好個矛盾的孩子。
「哼,不願說就算了,你要不願說,我還懶得聽呢,反正也是你爹給錢的,我就每日裡這坐著,讀些枯燥的章給你聽,管你記不記得住,學不學的下呢……」安小樓也輕哼道。
「你!」史聰兒聽了這番直白的話,不由得氣的眼珠一翻,瞪著安小樓道,「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哪樣?」安小樓反問。
「你……」史聰兒你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詞了?說不上來了?感覺胸口一堆的道理卻不知從何說起了?」安小樓乘勝追擊。
「哼!」史聰兒又嗤鼻。
「哼什麼哼?你長這麼大,對了你幾歲?」
「我幹嘛告訴你!」
「那好,賽虎你養了幾年了?」
「兩年!」
「它多大?」安小樓漫不經心道。
「兩歲!」
「你爹或者你姐姐有沒有告訴你你比它大多少?」
提到賽虎,這史聰兒似乎就特別的興奮,看來也是個喜歡小動物的孩子,不知是天性就喜歡呢,還是因為寂寞才喜歡,他眼睛泛著點點星光,掰起自己的手指頭數了起來,末了,很是興奮的說道:「賽虎是我四歲生日時,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哦!」安小樓點點頭,「原來你才歲。」
「你!」史聰兒想了半天,這才覺自己似乎上當了,又是氣鼓鼓的坐著不說話了。
「你看,我問你什麼你答不上什麼,即使心裡有話要說,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你連吵架都超不過我呢。」安小樓摳著指甲,嘲諷道。
「哼!」
「還不服,你可知道為何你吵不過我麼?」安小樓從椅子上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踱著步走到史聰兒身邊問道。
「哼,我不消知道!」
「錯了,你現這兒……」安小樓用手指指他的胸口,「一定有一隻爪子撓心,你一定也想知道答案,我來告訴你,就是你讀的書少了,要知道古人活了幾上千年,章都作了那麼多,要是吵架,自然也不話下了。」
安小樓的一通歪理讓史聰兒頗為訝異,大概他從沒遇到過一個老師告訴自己吵架吵不贏是因為讀書太少了。
「我是不會逼你讀書的,就像剛才說的,讀與不讀,是你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的。」安小樓又踱步到門邊,望著院子裡的景色,當真是風和日麗的一天,只可惜這地板上還有些稀飯和碎瓷碗地上,他不得不繞過去,免得鞋子被扎破。
史聰兒氣呼呼的大聲說道:「你既是不打算好好教我,為何要來我家做西席?」
「你當我願意來啊?」安小樓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飯菜和垃圾道,「你當我願意來教一個小髒鬼嗎?」說罷很是誇張的皺皺眉,一副鄙夷的模樣。
「我才不是髒鬼!」史聰兒大聲反駁。
「你不是誰是?這是誰的書房?誰書房的地上這麼多髒東西?」安小樓的聲音也隨之提高,壓過了他的。
「這些東西是方才小翠打翻的!」史聰兒的眼睛裡似乎都有些淚花了,努力為自己辯駁著。
「哦,那小翠好端端的端了飯菜來送給你吃,卻又怎麼會摔倒呢?」
「那是不小心!我本來想絆你的!」史聰兒大聲道。
「噢∼原來如此啊!」安小樓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看著他。
史聰兒臉紅了紅,自知失言了,便閉上嘴巴不再說話,小腦袋也別開來不看那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逃避是沒用的孩子……」安小樓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
「我沒有!」
「沒有什麼?」
「逃什麼閉什麼……」
「是逃避,傻瓜!」安小樓糾正道。
「反正就是那意思!」史聰兒小臉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末了又大聲強調,「我不是傻瓜!」
「連逃避都說不對的人,難道不是傻瓜麼?」安小樓歪著頭看他。
史聰兒躲過安小樓的眼睛,他心裡已經漸漸對這來的先生有點點沒來由的害怕了,不過還僅僅是一點點而已。
「呵!」安小樓打了個哈欠,他用手拍拍虛張的嘴巴,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早晨起的太早了,我看來得補一覺!」
「你不能睡覺!」史聰兒大聲道,「你拿了我家的銀子,就該教我讀書!」
「切,我教了,你聽麼?你肯學麼?」安小樓鄙夷的反問道。
史聰兒氣鼓鼓的又閉起嘴巴想了想,也對,似乎正是自己不願意跟人家學,而非人家不願意教。
「那不就結了!」安小樓故作無奈的雙手一攤,「不是我不願意教你,而是教不了你,順便告訴你下:不是我想來,是你爹求著我來的!再順便告訴你一下,外頭,整個蘇州城裡的先生都不喜歡來教你!」
那史聰兒的臉從白到紅,又從紅到白,再變紅,似乎是極力忍耐著,眼淚眼眶裡直打轉,他就是不讓淚水落下來,安小樓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也漸漸難受起來,暗暗責怪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太重了點。
就安小樓自責的時候,忽然看見半空迎面飛來一件暗器,這暗器頭上帶毛,渾身漆黑,安小樓注目凝神一看,卻是一隻毛筆。
「我要你管!都不喜歡我又怎樣!」那史聰兒忽然作起來,抓起自己身邊的筆墨紙硯不管不顧的就往安小樓丟了過來,甚至抓那硯台的時候,滿硯台的墨汁都傾倒自己頭上,一張白皙的臉蛋登時烏黑,他也不管了,自顧叫喊著,「都不喜歡我就走開!」
他的這般反應倒是出乎安小樓意外的,這個歲的孩子,心裡到底想些什麼?他心裡一邊猜測著,身體的躲避動作卻一點沒有變慢,只見安小樓閃躲騰挪,不多時便躲過了數件「暗器」——毛筆,書本,硯台,甚至一把鎮尺都給丟了過來,安小樓堪堪躲過,那鎮尺啪的一聲打他身後的青瓷花瓶上,半人高的花瓶竟被砸碎了。
安小樓望著花瓶碎片,心裡暗暗罵道這小兔崽子,這是要人命呢,這鎮尺要是磕人腦袋上,不死也要掉二兩血了,難怪那麼多先生都落的個淒慘下場,原來這小子竟是如此的暴力。
史聰兒也不管花瓶破碎與否,自己書桌上的東西丟完了,便從椅子上爬下來,由於那古代的椅子頗為高大,又是圈椅,身材小小的史聰兒是費了一番周折才能上去,同樣也要費番周折才能下來,自那椅子上下來後,他就咬牙切齒的往安小樓身邊本來,小小的眼睛竟然瞪得充血,饒是安小樓也給這瘋狂的史聰兒給嚇了一跳,眼看那娃兒伸手就要抓自己案上的鎮尺了,他大喝一聲,隔著桌子就把史聰兒提溜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史聰兒聲嘶力竭的喊著叫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他雙腳胡亂蹬著踹著,也不管自己嗓子是否哭啞了,也不管臉上手上是否鼻涕拉拉的,兀自哭喊胡鬧著。
安小樓起先是吃他一腳,疼的齜牙咧嘴,後來便學的聰明了,將手臂伸至遠,隔空看著他,用漠然的,毫不意的神情望著史聰兒,猶如看著空氣一般。
也幸虧這史家只得兩個家人,素日裡這書院附近極少有人經過,就連這史聰兒都很少過來,否則這會早就來了許多人圍觀,因此安小樓也誤打誤撞,這般折磨一個少爺,卻沒人知道。
孩子終歸是孩子,哭罷了鬧完了,終於累了,那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動作也不似先前那般激烈了,過了不曉得多久,他開始用雙手摀住眼睛哭,那動作安小樓一眼就看穿了,假假的,一個任性的孩子想得到某物又不能如願時,便會假哭來博得成人的同情,實際上呢,孩子正從手指縫裡偷窺你的表情呢。
史聰兒捂著眼睛,干打雷不下雨的哭著,安小樓胳膊漸漸酸了,卻仍死撐著,現就是跟他比拚耐力的時候了,老子跟你槓上了,安小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