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安小樓努力的把破衣爛衫收拾齊整,昂挺胸街道上走著,這裡是蘇州,不知道是否是自己那個世界的蘇州,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裡也是魚米之鄉,人間天堂。
街上店舖羅列,遊人往來如織,有那販夫走卒,不乏那些身藏珠璣的富貴客,青石板的路面,被一早淨街的人用水洗的青澈無比,那石板上的紋路鐫刻著的是深深的歲月,安小樓讚歎著,與一個賣糖葫蘆的人擦肩而過,這條街也不知喚作什麼名字,兩旁多是酒館客棧,間或有個錢莊和雜貨鋪,幾乎每隔幾個鋪子,就有一家擺出告示招工。
「工作機會還是蠻多的嘛。」安小樓看著那各色招牌,挑選著意的職位,只是這些職位大多都是跑堂小二,他心裡奇怪,既然有許多工作機會,為啥還有乞丐呢?
「走走走!」安小樓正要踏上一家看起來很氣派的酒樓台階,還沒開口說自己是來見工的,就被肩上搭著一條帕子的店小二給趕了出來,「這年月稀奇的事就是多,一個臭要飯的也來吃飯!」一邊驅趕,那店小二一邊嘀咕著。
安小樓聽的很是窩火,心裡道我哪裡像個乞丐了,正想開口反駁時,兩個路過的少婦嘖嘖兩聲,上下打量著他:「這個人兒可惜了,怎麼是個乞丐,可憐的很,不如我們賞他幾個錢。」
「姐姐說的是。」
兩個少婦一邊說著,不顧安小樓那氣鼓鼓的面龐,逕自他腳下丟下幾個銅子,一路走,一路依依不捨的回頭張望,一直到拐過這條街為止。
「……」安小樓很是無語,站那裡呆了片刻,「真的像乞丐嗎?」他用手摸摸臉頰和衣服,心裡還沒接受這巨大的身份落差,不過有一件事他還是蠻開心的,那就是錢,現他居然有四個銅板了。
「無論如何,七兒應該是需要這錢的。」安小樓心裡給自己找借口,一邊彎腰準備撿起那銅板,卻不料一雙露著腳趾的污髒草鞋踩了銅板上,安小樓抬頭看去,眼前是個瘦猴似的齙牙,也是亂蓬蓬的頭,髒兮兮的衣服,這個人安小樓見過,就是每次來叫七兒出去乞討的人,被喚作齙牙的。
「喲呵,不錯嘛,開市大吉啊!」齙牙雙手抱胸,得瑟著腿沖安小樓道,他身後的兩個小弟也隨聲附和著。
「你弄錯了!」安小樓緩緩直起身子,上下打量著這個齙牙哥還有他身後的兩個小弟,這三個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俱是瘦骨嶙峋的模樣,身為乞丐,卻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想是平日裡欺負七兒之流欺負慣了,掂量彼此的份量,安小樓知道收拾他們仨對自己來說太簡單了。
「錯?」齙牙冷笑,回頭對他的小弟說,「這位小哥兒說我錯了!」
「哈哈哈!」齙牙身後的小弟諂媚的隨齙牙一起大笑起來,「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齙牙哥是道上的哪號人物,竟然也敢這樣說話!」
安小樓並不理會他們,只是說:「麻煩腳抬一抬,你踩到我的錢了。」
「哼!」齙牙顯然對安小樓的態很是不滿,鼻子裡冷哼一聲,「老子盯了你好幾天了,別以為有那臭小子替你擋著就不用拜碼頭了,說,你從哪來?為何不來老舅爺這裡報備?」他嘴裡一邊咬牙切齒的說著,腳下一邊用力捻著那銅板,是鐵了心要給安小樓一個下馬威了。
「我從來出來啊。」安小樓淡淡一笑,「來這位齙牙哥,麻煩抬抬腳,我把錢撿起來。」
大概是被安小樓這不溫不火的態給激怒了,齙牙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當真是反了你了,進廟不燒香,你當馬王爺是死的啊,兄弟們給我上,今天要把這小子給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兩個小乞丐聽了齙牙的命令,也不顧安小樓比自己的身形要魁梧許多,一擼袖子就往前衝上去,安小樓眉頭一皺,倒不是害怕,只是隨著乞丐來的,還有那刺鼻的酸臭味,也不知道這群傢伙多久洗一次澡,還是說從來不洗澡的?
齙牙的兩個小弟看樣子做慣了這等欺負人的事,一左一右就向安小樓的雙臂抄了過來,當的那齙牙早就摩拳擦掌,準備狠狠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人」了。
不過……
齙牙正朝自己的拳頭上哈氣,準備狠狠揍他一拳呢,就見眼前一道影子掠過,接著只覺胸口一陣悶痛,整個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向後飄去,啪嚓一聲摔了個大屁股墩,直摔的他是齜牙咧嘴,半晌叫不出聲來。
而另外兩個人還沒來得及看清安小樓的動作,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牢牢抱住,緊接著整個身子空一通翻轉,有是噗通兩聲,這兩個小乞丐也被安小樓摔到地上,驚的週遭的行人紛紛避讓。
「哎唷!」齙牙和兩個手下地上捂著屁股和後背哎唷叫痛,安小樓則是面不改色心不亂跳,只是有板有眼的把破衣爛衫整理好,然後彎腰撿起那四枚銅板,大搖大擺的走了。
「齙牙哥,怎麼辦!」一個小乞丐問道。
齙牙目露狠光:「怎麼辦,天塌下來有老舅爺頂著呢!」
安小樓動手的時候絲毫沒有猶豫,因為他知道平日裡這些人也就是這麼欺負七兒的,想到這裡,他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來,也不知道七兒那臭小子現哪裡幹活呢,不如用這錢買點吃的回去。
「熱騰騰的酸菜包子蘿蔔絲包子鮮肉包子!一錢一個!」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安小樓正想買點什麼時,就聽到拐角處有人叫賣,打眼一望,是個挑著挑子賣包子的,一股子香氣直鑽入他的鼻孔,刺激著胃液。
「這包子味兒正啊,肯定沒有假肉地溝油!」安小樓心道,「等晚點回去的時候,捎上四個回去哥倆做晚餐得了,眼下重要的還是尋個餬口的工作。」想到這兒,他把腰帶又勒緊一點,往前頭走去。
一路走來,招工的雖多,安小樓的心卻漸漸冷了下來,也明白了為何七兒寧可做乞丐也不去找份工作了,根本就是人家不給你機會嘛,幾乎每次都是他還沒開口,就被人家定性為乞丐,而似乎只要被認作是乞丐,就絕無可能找到一份工作,接近半下午時,安小樓已經是垂頭喪氣,飢腸轆轆了,早晨吃的那一根半油條早就消化乾淨了。
街上轉了幾圈,他又回到那買包子的巷子口,買下了老闆後幾個包子,用油紙包了,就準備回橋洞了。
「該死,以前也沒怎麼覺得包子好吃啊!」飢腸轆轆的安小樓拚命抵制著懷包子的誘惑,努力把眼睛和心思從包子上轉移開,正準備離開攤位時,忽然聽到巷子深處傳來一陣吵嚷聲,其還有個頗為熟悉的聲音——七兒。
「臭小子!你行啊,連續幾天都不交份了,還養了個外來戶,竟然也不向老舅爺報備,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過嗎?」
「他生病了!」七兒的聲音不大,但是倒很堅忍,不做反抗,倒也不顯害怕,只怕是平日裡被打的皮實了,安小樓心頭一酸,轉身往巷子裡走去。
這是一條典型的江南小巷,窄窄的巷子,兩旁是高大的青瓦白院牆,地上鋪著碎石,院子裡不時有樹木枝椏伸了出來,雖是寒冬,倒也不乏綠色,若是沒有那欺負人的事,安小樓走這裡心情倒是會很好的。
巷子很幽深,走了幾分鐘安小樓才一個門洞裡看到那拉扯的幾個人,被七八個乞丐圍堵起來的正是可憐的七兒,而那圍堵的人,赫然還有上午被自己教訓過的齙牙哥。
「這一次,必須跟我混!」這一次當頭的不再是齙牙哥了,而是一個瘦弱矮小的獨眼乞丐,手裡還拄著一根木杖,看樣子不但獨眼,還瘸腿,這人渾身上下散著一股子邪勁,看樣子就不像是好人,「老舅爺吩咐下來了,你已經蘇州城裡混了一年了,算是優待於你了,看齙牙,看那些兄弟,哪個不是三兩個月便跟我混了?」
七兒頭偏過去:「我不偷,餓死都不偷!」
「嘿!」那獨眼乞丐冷笑一聲,「你當自己是什麼人?王侯公子?富家少爺?告訴你,做乞丐的,連狗都不如,狗還有家養有人疼,你***就是一塊臭石頭,也就是老舅爺大慈悲,收容了你,不然你此刻早就不知爛哪塊泥地裡了。」
「我不偷!」七兒緩緩道。
獨眼乞丐也不與他廢話,轉身欲離去,走時對身邊的人道:「今日裡好生招呼他,死了算我的!」
那群乞丐得了這個命令,一個個摩拳擦掌就要上去了,看樣子平日裡也是慣於做這種事的,就那拳頭即落到七兒弱小的身子上時,一聲驚雷般的大喝把他們嚇了一跳。
「住手!」安小樓把包子藏好,大步走上前去,「一群大老爺們欺負個孩子,算什麼本事?」七兒見了安小樓,一陣激烈的扭動反抗,竟掙脫了那群人的手,往安小樓這裡跑來。
剛轉身準備離開的獨眼乞丐聽到這話,又慢慢轉回頭,用那僅剩的一隻獨眼死死的盯住了安小樓,嘴裡道:「這傢伙是?」這話顯然是對他的手下們說的。
安小樓把七兒往身後一攔,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他,踏前一步:「凡事都適可而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七兒這幾日為了照顧我,想必是欠下你們許多東西,這樣,以後我與他一起還,你們就不必逼迫他去做那種事了。」
獨眼乞丐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來,走到離安小樓三尺遠的地方停頓下來,一字一句道:「沒那可能。不但如此,連你也必須一起來,我還沒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七兒安小樓身後不斷拉扯著他的衣袖,悄聲埋怨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啊?」安小樓拍拍七兒的手,示意他不要慌,遂與那獨眼乞丐對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