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出了臘月,但是這嚴寒依舊沒有過去,蘇州份屬江南,今冬卻端的是陰冷無比,這不,正月十五的傍晚,天上居然開始落雪,這雪由小到大,由點點到片片,須臾變為鵝毛大雪,有詩為證:
千山雲樹滅萬徑人蹤絕扁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蘇州河畔,姑胥橋上,此刻卻是一派熱鬧景象,橋頭路邊懸掛著無數的花燈,有龍燈宮燈花籃燈,紗燈角燈走馬燈,真個是燈燈奪目,件件光彩,為這佳節平添不少色彩。一年一的元宵佳節花燈會絲毫未受這寒雪的阻礙,無數的才子佳人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呼朋喚友相約前來觀賞花燈,那橋上路上人頭攢動,水卻也不甘落後,大大小小的精美畫舫悠哉悠哉的停泊河央,還有無數獨木舟穿梭其,販賣那熱騰騰的湯圓和宵夜,真個是人間天堂。
不過,天下萬物總跳不出悲喜二字,有道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這邊就有一位老兄,眉頭深鎖,面容疲憊,這良辰美景之際,垂頭喪氣地模樣卻是浪費了自己的一張好皮囊,他身邊身著長袍頭戴綸巾的才子們絡繹不絕,身著各色羅裙的小姐們也往來如織,這樣一幅優美畫卷,這個身穿一條大褲衩白背心腳踩一雙人字拖的老兄就顯得格外顯眼了,那褲衩是碎花布做的,那白背心的肚皮處還有兩個小破洞洞,看起來寒酸又怪異。
「唉!」安小樓就是這位怪異老兄的名字,按道理來說,他今年28歲了,不過看看水的倒影,自己倒像是回到了十七八歲時的模樣,一副青瓜蛋·子的模樣,皮膚緊繃稚嫩,連嘴唇上的鬍鬚都未曾硬朗起來,「蒼天哪!我這是做夢?」這句話他今天對自己重複了無數次,明明自己穿著沙灘褲正坐海邊喝果汁看比基尼美女,怎麼睡了一覺醒來卻是這古裡古氣的地方,要命的是這還是冬天。
「這個人打扮地好生奇怪……」一個路過他身邊的女孩用那圓扇輕掩了玉面,半是含羞半帶嬌的對身邊的女伴輕聲說道。
「就是!也不知是個什麼怪人,居然穿的這樣,虧他長得還算好看些,不然定是個噁心至極的人了……」她的女伴雙目放出桃心,瞟著安小樓的臉膛和裸露外的結實肌肉不屑的說,可惜,雖然她的話語充滿不屑,她的眼神卻是出賣了自己——明明就人家的面孔上流連忘返不忍離去。
要是放以前,安小樓准上前搭訕了,一米七的個頭,原本白皙的皮膚,海南島渡假不到一周就曬成了小麥色,襯上他那張堅毅又俊美的臉旁,反倒生出一種別樣的陽剛之美來,也難怪這過往的女子都對他目光流連了。
安小樓摸摸褲兜,蘋果還,還有自己的芝寶打火機,右邊的褲兜裡還有一袋士未開封的力架,雖然此刻他已飢腸轆轆,卻也不敢就此把身上僅有的這點東西吃掉,指不定要這樣熬多久呢。
「傷風敗俗!簡直是傷風敗俗!一個人怎麼可以大庭廣眾下這樣穿著,也不怕污了別人的眼睛……」一個憤憤不平的男音傳入耳朵,安小樓抬頭看去,卻是橋央的幾個書生模樣的人,大冷天的還拿著把折扇,穿著白袍子,飄逸是飄逸了,個個嘴唇凍得紫,還要那裡附庸風雅。
「就是!唉,身體膚受之父母,若非出家人,怎可將自己的頭削去!」另外一個書生搖頭晃腦的點評安小樓那精神矍鑠的寸頭。
「此人非我族類!」又有人附和道。
安小樓才懶得管他們,用腳丫子想也能知道為何這幾個男子對自己這樣大肆攻擊,他們身邊的幾個小姐都眼巴巴的瞅著自己呢,吃醋,一定是吃醋了。
「再掐後一把,要是不疼,就一定是做夢。」安小樓一邊心裡嘀咕著,一邊就伸手向自己的大腿上掐去,這一把可算用力了,直掐的他齜牙咧嘴,「tnnd,真痛,不是夢麼?」安小樓歎氣了,心裡大略知道自己身上生什麼事了,一直以為只不過是那些電視電影虛構的事情,卻不料如此真切的生了自己的身上。
雪落身上還真冷,他拂去肩頭的積雪,失魂落魄的望著河的泊船們,那一艘艘畫舫船艙裡透射出昏黃溫暖的燈光,正是他所需要的東西,可是這個世界裡,卻沒有這樣一個地方是屬於自己的,想到自己那個世界的親人們,他心裡不由得難過起來。
安小樓被人群擠來推去,懊惱又漫無目的的橋上走著,絲毫沒有注意自己身後的一雙眼睛正牢牢的盯住他。
燈會不光是看花燈,吸引人的是猜燈謎,有不少的姑娘小姐就是趁此機會挑選著自己意的郎君,也有不少的才子趁著這樣的佳節尋著自己滿意的姑娘。
「哎!走一走來看一看,咱家的湯圓美味!」路兩旁間或出現一副挑子,一頭挑著炭火,一頭挑著鍋碗瓢盆,卻是那應節賣湯圓的小販們,爐子上坐著的鍋子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一碗碗香甜的湯圓被遞到幸福的人的手裡,安小樓吞了口口水,腹空空的時候看著別人香噴噴的享用美食是對自己的折磨,他硬生生把頭扭向別處,強迫自己去看花燈。
「噹噹噹!」忽然安小樓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金屬敲擊的聲音,身為機械設計師的他對這種聲音尤為敏感,還沒來得及回頭去看時,卻感到頸後虎虎生風,下意識的一低頭,卻是一股冰冷著頭皮而過,直直削落了他一小撮頭,安小樓挺直身子轉身正要開罵,卻現身後的人竟然是兩個黑衣蒙面人,他們手裡的劍身閃著幽光,正虎視眈眈的瞅著自己。
「你們要幹嘛?」安小樓一揚眉,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黑衣蒙面人呢?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問第二句,只見天際又飛落一片大大的白雪,及至眼前時才現那不是白雪,竟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身段婀娜有致,白紗蒙面,手持一柄精巧的小劍,嗖地一聲就橫了安小樓和那兩個黑衣蒙面人之間,用劍指著他們沉聲道:「想殺他,先過我這關。」
安小樓聽到那聲音時,只是感覺溫柔極了,正詫異於這世間怎有如此美妙的聲音時,卻現身邊的人群已然亂了套,是了,好端端的身邊出現幾個手持利劍又蒙著面的人,誰能不慌呢,霎那間原本風雅無比的才子們一個個的慌著往遠處跑,頭巾鞋子都掉地上也不顧了,直想遠離這是非之地,忽然一個人就跌倒地,擁擠的人群就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接二連三的有人跌倒。
「娘……」安小樓聽到一個稚嫩的孩童的聲音,循聲望去,卻現是一個三兩歲的小男童,正跌坐地上哇哇大哭,離他不遠處有個女子伏地上,正努力的想要爬起來,她身後正有一群壯年男子擁擠著想要離開這座橋,眼看慘禍就要生,安小樓扒住橋欄杆三兩下就跳到那孩子身邊,伸手抄起他,又一步跨到女人身邊,將她扶起,又把孩子塞進她的懷裡,說起來卻是費勁巴拉的,實際上這一連串的動作安小樓做的十分迅速。
「謝謝恩公……」那女人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便被人群推著往橋下去了。
「少夫人,少夫人……」橋下,她的家人們正焦急的尋找他們母子。
安小樓鬆了一口氣,總算拯救了一個花骨朵,正要小心的離去時,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推了起來,原來後面三個蒙面人越打越來勁,直把人群逼的四處躲閃,刀光劍影好不熱鬧,那些才子佳人們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你推我我擠你,爭先恐後的往橋頭跑,安小樓就是被這股力量給逼到了橋欄杆,上半身已經懸空到了河面上。
「不要,我可不會游泳啊……」安小樓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剛剛被刺殺都沒這麼跳過,橋上的人哪會管得了那麼多,此時此刻人人眼就只有自己了,可憐的安小樓終於像一隻斷線的風箏一般被人擠下橋去,直直落入了冰冷的蘇州河裡。
隨著安小樓消失水面上,那打架的三人也暫時住了手,兩個黑衣人往著河央,目露出了陰冷的笑意:「這就是天意,他就不該活著!」
「哼,不要逼我殺人!」那後來的白衣女子一揚手,劍就往黑衣人面門上刺去。
「不要與她糾纏,我們任務要緊!」其一個黑衣人沉聲道,於是他們兩個相視點頭,不約而同的起身飛入河,竟是直追安小樓而去。
「哪裡走!」白衣女子又怎甘落後,提起劍就步了他們的後塵。
一時間左一聲噗通,又一聲嘩啦,原本平靜的河面變得不平靜起來,畫舫上的人們對岸上橋頭生的事情原本不太清楚,這一下也都聚集到了欄杆邊向河裡看去,那河面上卻已然回歸平靜,無論是安小樓還是黑衣人白衣人,俱不見了蹤影。
「好冷!」安小樓覺得渾身冰冷,可是內裡又滾燙,就這樣忽冷忽熱間,他不停的顫抖著。
「起來,吃點東西。」一個脆生生的稚嫩的聲音耳邊響起,安小樓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烏黑的臉,污垢完全把這臉的五官給遮掩住了,一頭蓬亂的頭,絲間還零星夾雜著幾根稻草,這明顯是一個乞丐。
安小樓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被一隻小手按住:「不要動,你病了,先吃點東西。」小乞丐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水,安小樓感激的看著他,這應該是個男孩子,看他的身子骨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身上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裳,那褲子膝蓋部位還破了一個大大的洞,而自己身上則蓋著一張破爛污髒的被子,被角處還有個破洞,黑黑的棉絮那裡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