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大陸。
西北穿過荒漠地區,是一片青草離離的草原。穿過草原,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
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
肥美的水草裡,一隻隻牛羊正在悠閒的散步。水面不深,只到蹄子。天空偶然有鳥雀飛過,成群結隊,嘰嘰喳喳,吵鬧了整個天空。驚得牛羊紛紛抬頭。
穿過這片平原,就要到森林的邊緣。
臨近森林的邊緣,有一顆奇怪的大樹。這顆樹大到了幾乎超過人們的想像!樹圍竟然四五個人合抱不過來!
此時,遠方的天際飛來一個黑點。
漸漸的,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終於能看清了,原來,是一隻巨大的銀色飛鳥!最奇妙的是,飛鳥之上居然還站了一個人!
此人長髮飄逸,猶如狂蛇亂舞。寬鬆黑色的袍子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隱世的西方魔法師或者神職人員。黑眸中更是如同星海,深邃而璀璨。平添了無數神秘感。
看到這顆大樹,黑眸男子明顯鬆了一口氣,低低自言自語道:「差點沒找到這裡」
說罷,他跳下飛鳥,圍著大樹左轉三圈,又右轉三圈,這樣反覆三圈之後,只見四周空間隱隱約約開始產生某種變化。
不多時,空間扭曲到了極限:猶如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被大漢猛的一拉,姿容全部出現了——
新的世界,一望無際的草地。綠色草地。
視野的盡頭,是一座莊園!亞特蘭斯蒂學院!
此人正是徐淵。
離開大荒之地後,他先是通過傳送陣回到了鬼怪大陸,又架著手帕妖一路飛到此處。這裡正是四方城所在的那個氣泡空間。
望著眼前的亞特蘭蒂斯學院,徐淵心中很是感慨。
十一年前,他也曾在這裡綜合系任教,並且教出了四位讓他自豪的學生。
然而,許多年過去了,這裡已經物是人非:一批批的來自凡人界的新生仍舊源源不斷,導師們卻全變了。當年六位導師,歷經兩次戰爭,死去了四位,唯一剩下的兩位一個便是徐淵,另一個便是已經成為新人類聯盟會長的愛麗絲。
生命無常,可見一斑
他只是凝望了一會,便朝北飛去。
神秘、危險的那不勒斯山脈對於此時的徐淵來說,已經算不上是什麼可怕之地了。這裡,他呆了十年的時間,雖然只是閉關,但是十年如一日與這個山脈一起呼吸、一起沉睡,他的心早已和這片山脈融合到了一起
手帕妖像一支利箭,從南向北,在高空穿越而去!
一日之後,徐淵飛到了那不勒斯山脈最深處的大裂縫上空,對著裂縫就是一聲長嘯。
嘯聲直穿入裂縫烏黑的濃霧中,一層層的黑霧被著嘯聲攪得翻騰不已不多時,黑霧下面先是傳出一陣驚天動地的龍吟之聲,這聲音甚至要蓋過了徐淵的長嘯,簡直把這片天空給震塌了那種絕對的壓迫、絕對的王者氣息讓徐淵都感覺渾身難受
「看來,這九頭大蛇終於恢復的差不多了嗯,再等兩年吧,兩年後,我再帶你離開那個時候,你的實力恐怕會更加可怕」
正想著,裂縫裡忽然飛出一片火紅色的影子!
「紅羽!」
徐淵驚喜的大叫一聲。現在已經很少有東西能讓他感覺到驚喜或者出現驚喜這個表情了。但是紅羽和蕭陽兩個從一開始就跟著他的夥伴不一樣。徐淵對它們的感情,非比尋常!
十年前,徐淵在這裂縫之內閉關修煉。而紅羽則忠心耿耿的守在外面護法。
整整十年,紅羽沒有離開過這片山。最遠也只是在這山脈裡飛一飛。
十年裡,它四處獵殺魔獸,一直把這裂縫周圍上百里內的大小魔獸給獵殺的乾乾淨淨,再也沒有哪只膽大的魔獸敢踏入這塊地盤。
常年的搏鬥也讓紅羽對於火的操控更加爐火純青!
它本就是火中的精靈,是天下所有火的王者。它也是火靈之體,體內沉睡著五種異火的火種。十年下來,它五種火種已經甦醒了三種:天降紫火,青蓮妖火和地藏心火。
雖然青蓮妖火和地藏心火掌握的還不熟練,但是,畢竟這兩種一個是源自妖之力的火,一種是最為霸道、陽剛的火,皆有恐怖的破壞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熟練的。
徐淵用地府手機給此時的紅羽測了下戰鬥指數,結果上面顯示的五位數讓他大吃一驚——十年前,紅羽的數據還是三位數
見到是徐淵,紅羽那興奮的勁頭別提了。它的性情還跟十年前一樣,既調皮又懂事。彷彿十年對它來說只是十天而已收了火焰後,毛茸茸的大腦袋在徐淵隔壁上蹭來蹭去。
望著紅羽那親熱的模樣,徐淵忽而想起了蕭陽又是一陣黯然
帶上紅羽,徐淵一路繼續北飛。
兩天兩夜後,正式到達了那不勒斯魔獸山脈的邊緣。
那裡,正是四方城的位置。
徐淵的父母和葉家一家人已經在新人類聯盟和商家人的幫助下搬遷到了這裡。
到達四方城的時候正是傍晚。此時已經是夏末,天氣漸漸轉涼。距離上一次見到父母又是過去半年的時間了。
徐淵心中有愧。
這次,他決定好好陪伴下父母。
商博的骨灰被商鶴帶回來後就埋葬在商家歷代的祖墳中。當日整個商家所有後代全部從祖龍國四處趕來,祖龍國李姓皇帝也親自過來悼念這位年輕時任過祖龍國邊疆大將的老人。
當天晚上,和父母以及葉家一家重新相聚後,徐淵喝了不少酒,而後一個人在月明星稀的夏末天空下,默默走在四方城靜謐、美麗的古道上。
身後,一個身影默默的跟著。
徐淵笑了笑,回頭,把手中的酒壺一抬:「要來一口嗎?」
「不了,我不能喝酒」葉紫涵搖了搖頭。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徐淵見她不要酒,自己舉起呼嚕喝了一大口,看著天上的月色,似乎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
「嗯比凡人界的月色更美」葉紫涵也抬起了頭,陶醉在那一塵不染的月色中。
街道很安靜,兩邊的樹上掛滿了大紅燈籠。燭火在裡面安靜的燃燒著,沒有受到風的一絲打擾。
沒有都市眼花繚亂的霓虹,也沒有高樓大廈令人壓抑的高度,四方城,更像是一處夢幻之地
街道正中,是一條橫貫古城的河流。河流中,遠遠近近,幾處漁火,和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漁火照亮夜空,明月墜落水底,最後,也不知哪個是漁火,哪個是明月
遠處的小橋,像一個羞澀的江南麗人,橋頭到橋位,都倒影在水裡,彷彿在那打量著自己今夜是否美麗
美,四處蔓延。
月美。水美。夜美。城美。
一切都美。
葉紫涵有些迷醉了,靜靜的站在水岸邊。徐淵也安靜的站著,仰頭看著那個明月。腦海閃過一幅幅這些年經歷的畫面。
「十多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葉紫涵靜靜的說道。
「是啊,十多年就這麼過去了」徐淵也跟著她說了一句。
「徐淵」沉默半晌,葉紫涵忽然喊了一聲徐淵的名字。
「嗯?」徐淵仍然在凝望夜空。扶著河邊的木欄,木欄上的雕刻,精美而藝術,只是,有些磕手。
葉紫涵的神情忽然黯淡下來。徐淵低下頭,望著她,「怎麼了?」
「你能不能教我法術?」鼓足勇氣,她終於把心裡考慮了許久的想法說了出來。
「什麼?」
徐淵一愣。隨即輕歎一聲,「為什麼」
葉紫涵神情黯然,從頭上輕輕一抹,許多根頭髮赫然出現在手裡,「你看,這就是我三十六歲的頭髮這就是凡人的命運,也許連八十歲都活不到我知道你們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凡人幾倍的青春我不想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點點的衰老,我想成為你們那樣的人」
徐淵苦笑,心頭忽然想起自己在是凡人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現在已經踏上了這條路,眼睜睜著親人一個個老去、離去,卻無能為力,廝殺和危險更是家常便飯,除了提高、提高、再提高,除了修煉、修煉、再修煉,其他還有什麼樂趣可言?還不如一個普普通通知冷暖、曉古今的凡人
簡簡單單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生老病死未嘗不是一種體驗。
一生,不就是各種體驗嗎?
他暗暗歎了口氣,輕輕在葉紫涵的耳邊說道:「修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葉紫涵一臉堅定的說道,「但是我不怕。我不相信修道會比我對眼睜睜看著自己頭髮掉去的感受還可怕我會堅持,我會努力,我再也不想被你們保護,我想和你們一樣能在兩個世界每一處角落裡旅行!我要變得和你一樣,永葆青春!」
徐淵又是一陣苦笑,看了看盤在後面,幾乎到達他腰際的黑白長髮,「和我一樣?我可不是永葆青春啊」
「別騙我了,我知道那是你自己糟蹋的,不然你伸出手——」
說罷不待徐淵自己伸,便搶著把他手拉了出來。
月光下,徐淵的手發出白玉一般的瓷光,聖潔無比。葉紫涵目光越來越明亮,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徐淵的手旁。雖然白,卻粗糙、晦暗,寫滿了歲月的痕跡。
這一下徐淵也無話可說了,只能苦笑。
「你教不教?」葉紫涵咬緊了嘴唇。
「紫涵,不要踏入我們這個世界,一旦踏入,想回頭就來不及了!」徐淵心情沉重的說道。
「怎麼?你希望我早點老去?早點死去?跟我妹妹那樣,是吧!」葉紫涵大聲吼道。尤其是說到妹妹的時候,更是淚流滿面,情緒激動。
葉子玉失蹤十年,即使葉紫涵再笨,也想到了妹妹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只不過一直在騙自己,強迫自己不去往那個可能去想
葉紫涵這一聲吼也讓徐淵愣住了。心,紛亂如麻。
葉子玉是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是卻正是因為不是凡人,才沒躲過那場劫難修真世界,看似瀟灑,實際卻險惡無比。弱肉強食,永遠是修真界最永恆的真理!
這個世界殘忍無度,這個世界也不相信眼淚。、
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一旦步入這個世界,就等於與無時不刻的危險、殺戮結為伴侶同時還要忍受無邊的孤獨、黑暗
徐淵已經不記得自己站在手帕妖身上度過了多少孤獨的夜晚。
那漫長的飛行,孤獨的旅行,和長達十年面對黑暗山洞和腐朽泥土氣味的煎熬
這一切,真的應該讓葉紫涵去經歷一遍嗎?
一時間,念頭雜亂紛呈。
最終,他對葉紫涵搖了搖頭
葉紫涵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卻留下了滾滾的淚珠。掉頭抹著眼淚,朝回去的方向,跑去。
月色下,河水越發的清澈、寧靜。
一個人的歎息,在水面傳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