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光線很慢,又瀰漫著濃重的藥味,凝寒跟隨著醫師行入房中,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只是下一刻,她的視線已被仰臥在病榻上、週身被紗布包裹的男子所吸引……
似乎感覺到不遠處投來的目光,李密沉重的呼吸聲忽的輕盈了許多,緩慢的側過頭來,他用盡量平和的聲音,淡然道:「抱歉,要你特意進來一趟……」
凝寒輕輕歎了口氣,在漪靈的注視下,徐徐向榻邊走來。在搭上了李密的脈搏之後,她忽的神色一黯,低聲道:「你的氣機很亂,不要胡思亂想了,先養好傷勢再說!」
李密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微笑:「我不要緊的!最重要的,新文禮的首級,已經被我親手斬下……」
凝寒目光中帶上了幾分感動,或許是無法承受對方的灼熱視線,她微微側過了頭去,低聲道:「謝謝!逝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為他所做的一切!」
「大哥嗎?」李密的微笑,在瞬息之間,轉為了苦笑,「或許吧!可是,我所做的一切,卻並不只是因為……」
「我明白!」凝寒的聲音恢復了清冷,打斷了他的表白,「只是,我也只能做到明白而已……至於別的,我很抱歉……」
「不!你不明白!」這種惋拒的回答,讓病榻上的男子突然面色一片潮紅,劇烈的咳嗽起來。幾乎是帶著憤怒,他不顧嘴角溢出的血絲,咆哮道:「大哥已經沒世了,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清醒一些吧,而我做的一切,我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
咆哮聲在房間中激盪,而承受不住這種激烈的李密,在話音落下之前,便已傷口迸裂,重重的跌回榻上,陷入了昏迷。漪靈吃了一驚,急忙搶上前去為他治療。而先前的那位醫師,卻在此時行至凝寒身旁,沉聲道:「凝寒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凝寒望了他一眼,冷然道:「不必了,你直說便是!」
那醫師微微愕然,卻也不強求,繼續道:「李大人的傷勢極為嚴重,他之所以能夠挺到現在,恐怕只是因為小姐您的緣故……在下冒昧問一句,小姐您是希望他死,還是希望他活?」
凝寒皺了皺眉頭,徐徐道:「死又如何,活又如何?」
那醫師搖了搖頭,歎息道:「若是死,在下並無什麼話可說;只是,若想讓他活下去,我以為,小姐您,必須要給他一些動力……」
這一次,凝寒卻未立刻應答,只是一瞬不瞬的望著對方。過得許久,直到那醫師無法承受的避開了視線,她才輕輕歎息一聲,冷然道:「好吧!我明白了……」
正在為李密治療傷勢的漪靈,其實倒有大半注意力放在這邊,聞得此言,登時急道:「凝姐姐,你真的要……那麼,逝哥哥他……」
凝寒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阻止了她的繼續,低聲道:「我的心裡,只有逝!只是,李密親手為逝復仇,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看著他就這麼死去!」
漪靈微微一怔,面色漲得通紅,眼眶中已漸漸濕潤起來。便在此時,昏迷中的李密,卻已在治療術下輕吟一聲,緩緩甦醒過來。在望清面前站立的身影之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黯然道:「抱歉,我方才火氣大了一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凝寒輕輕搖頭,伸手替他拉上了錦被,頓了一頓,卻又低聲道:「你好好將養身子吧!等你的傷好了,便來……便來……娶我……」
「娶我」二字,吐露得極為艱難,但李密聽在耳中,卻登時身軀劇顫,滿面狂喜之情難以自抑,只是片刻之後,他忽的身子一軟,搖頭道:「不!不必如此!你又何必勉強自己來可憐我……」
「我不願意的事,沒人可以勉強!」凝寒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低聲道,「你養好傷勢,別的事,不用擔心……」
李密微微一怔,旋即無比堅定的點了點頭。伴隨著心頭大石的落定,他的元氣似乎也在這一刻消耗殆盡,在凝寒的注視下,他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只是即便如此,那張蒼白的面頰上,也依舊帶著幸福的笑容。
半晌過後,眼見李密的呼吸已逐漸變得平穩起來,凝寒方才望向滿腹怨言的漪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著她行了出去。那名醫師正忙著配置藥物,連她們離去時,都未曾行禮,只是,隨著房門的關閉,方纔還忙碌的他,忽的微微一笑,小步行至榻前,立定了身影……
下一刻,原本應當已陷入昏睡的李密,忽的輕輕睜開了眼睛。對這反常的舉動,那醫師似乎絲毫不覺著奇怪,反而隨意在榻邊坐下,淡然笑道:「如何?你是否應該對我表示一些謝意?」
李密冷哼一聲,隨意望了他一眼,低聲道:「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意,你們為我出謀劃策,又助我誅殺新文禮,又想得到什麼?」
那醫師微微一笑,並不介意他的態度,抱臂道:「如果你把那理解成交易,我也沒有意見。只是我家主公,很看好閣下的前景,打算在你的身上下注罷了!」
「前景,我不過區區一將,又能有什麼前景?」李密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頓了片刻,他避開了這個話題,遲疑道,「說句實話,你的方法,或許可以讓我得到她的人,但……」
那醫師輕輕搖頭,似笑非笑道:「既然能夠得到人,日久陪伴之下,便會滋生情誼,到了那時,你還怕得不到心麼?」
李密聞言,似乎放下了幾分擔憂,只是片刻之後,他卻忽又搖了搖頭,歎息道:「大哥若還活著,知我如此卑鄙,或許會……」
「你又錯了!」那醫師目中閃過一絲紅芒,循循善誘道,「石不語先生在臨死之前,曾要你好好照顧凝寒小姐,若有可能,便娶她為妻……你如今所做的,不正是依照他的遺囑麼?大丈夫行事,只求目的,中間的手段又何必在乎呢?」
李密微微愕然,似乎被那紅芒所引誘,眼神也變得迷離起來,沉默之中,他彷彿受到了催眠一般,竟也喃喃的附和道:「不、不錯!你說的極是,我這麼做,正是為了大哥……」
那醫師滿意的點了點頭,聲音變得極為輕柔:「對極,事情便是如此,所以你眼下要做的,便是好好休息,然後盡快好轉起來。不久之後,還有一場婚禮在等待著你……」
「好好休息……好好休息……」李密順著他的話不斷重複,漸漸合上了雙眼,沉入了黑暗之中。而那位獨坐於榻前的醫師,卻在下一刻,徐徐站起身來,望著窗外逐漸飄落的雨絲,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妖旋,爆!」飛舞的白雪中,伴隨著石不語的一聲低喝,從他獸首中噴薄而出的妖力,在冰冷的空氣中化為數十個氣浪漩渦,如同螺旋般彼此撞擊著,以根本無法判斷的前進路線,撞上了遠處的羽蛇獸。
急速旋轉著的妖旋,在與空氣的摩擦中,散發出七彩的妖芒,帶著刺耳的嘶鳴之聲,而它們於行進之間的互相撞擊,卻又使得妖力在互相作用之下,形成了效果遠超於前的合力,便連空間也被略微撕破……
在數年之前,能夠僅憑身影便讓石不語望風而遁的異獸,在此刻面對著漩渦般襲來的妖力,卻顯得手足無措、狼狽不堪。飛轉的妖旋重重撞上了它的身軀,陀螺般的旋轉中,帶動著大片的皮肉血淋淋的脫落;即便如此,驟轉的妖旋仍然沒有絲毫停滯的意思,在互相的扶持摩擦中,生生鑽入了堅硬的皮殼,深入五臟六腑;而在消失之前的剎那,妖旋竟然又再度分散,化為無數的微型旋風,向著四面驟然散去……
這種攻擊,已不是原先的妖華息爆那麼簡單,與之前的平直攻擊相比,進階妖匠後所形成的妖旋爆,帶著三重相疊的波浪式攻擊,堪稱威力與技巧的完美融合。莫說是眼前的羽蛇獸,便是這獸界中等同於恐怖存在的若幹上古神獸,也休想在這妖旋爆之下,全身而退!
而此刻,被這一擊命中,本欲偷襲飛馬群的羽蛇獸已是遍體鱗傷,惱羞成怒的它,乾脆放棄了潛行的念頭,猛然晃動身軀,如同疾電般飛馳而來,身在半途,獠牙開合時,便是一道墨綠毒煙。
「只是這樣麼?」石不語微微一笑,迎著那毒煙猛撲上前,眼見及身時,他的身軀驟然晃動,忽的化為金烏,騰空而起,避過了毒煙;下一刻,身在半空的金烏已收翼驟然下擊,還未滑翔出十餘丈,便已化為猙獰的饜嵫,於咆哮聲中喚出數十道巖刺;巖刺方出,不待那羽蛇悲鳴,剛剛落地的饜嵫,又已化為墨麟,噴吐著風火,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撞上了羽蛇;而及身的那一剎那,墨麟竟又化為巨猿,重重一拳擊出,將羽蛇送上了半空……
最後,在那羽蛇落地之前,重又變回獸人的男子,輕輕揮動著蝠翼,膨脹了數倍的黑色光球驟射而出,將那巨大的蛇身徹底化為虛無……
這一連串的變身攻擊,只在剎那之間,羽蛇的悲鳴聲甚至還未消失於空氣中,便已宣告殞命。獸化,是石不語在妖靈境界時,便已掌握的一項能力,但那時的獸化,只能陡然變為小白、小濟它們的幼小形態,卻不具備他們的攻擊力與天賦技能。然而此時,進階妖匠境界的石不語,卻於意外中發覺,眼下的自己,不僅能夠自由的獸化為寵獸的形態,甚至還能保留它們大部分的能力……
如此看來,那實力與他相差無幾的羽蛇獸的失敗,也是很自然的結果。一方面,它根本無法在如此繁複快捷的獸化下做出反應;另一方面,在短短瞬息之內便施展五六種獸術的石不語,便等同於率領一干寵獸共同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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