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丹被毀,那羽蛇獸自然宣告死亡,而被其困縛的幾隻小獸便得了自由,低鳴著奔入了馬群之中,自有幾匹成年飛馬行上前來,不住的以馬首廝磨安慰。雖然不能言語,但它們彼此間的那種親情,卻是流露無遺,倒叫一旁觀望的清荷觸景傷情,憶起剛剛離世的母親,神色為之一黯。
石不語知她心中鬱鬱,連忙上前幾步,輕擁著她,以示安慰。清荷依偎在他懷中,漸漸紅了眼眶。只是感受到身旁男子的濃厚氣息,卻又漸漸露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忍不住又貼近了幾分……
便在此時,一聲輕鳴打斷了這無聲的溫馨。那匹生著銀角的飛馬首領踏著慢步,徐徐向著眾人這邊行來。雖然知道對方應當沒有惡意,但念及方才威力巨大的白光,石不語還是露出一絲警惕之色,將三人擋在了身後。
好在那飛馬的確沒有惡意,只是輕輕嘶鳴著,垂頸在石不語身上蹭了幾蹭,似在表示謝意。然而,片刻之後,它忽的一滯,重又嗅了幾嗅,似乎有所發現,頓了半晌,陡然轉過首去,長聲嘯了幾聲,那群飛馬如同接到命令一般,同時湧上前來……
石不語吃了一驚,險些做出本能的攻擊動作來。幸好那群飛馬並無什麼過分的舉動,只是圍裹著石不語,不住去嗅他,倒彷彿在它們面前的,並非什麼臭烘烘的男子,而是香噴噴的草料似的……
「難道,咱家的魅力已到了人獸通殺的地步?」石不語疑惑不已,隨口嘟囔了一句,轉頭望向清荷等人,卻見他們也是滿面愕然,全然不解。
而這片刻間,那群飛馬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當先的銀角飛馬垂下頸去,輕輕叼著石不語的衣角,不住拖曳,又不住回首望著自己的背部,低鳴不已。
石不語心中已然有數,當下撫著飛馬的鬃毛,笑道:「你可是要我跟隨你去?」
那飛馬輕敲前蹄,打了個響鼻,點頭示意正是如此。石不語略有些猶豫,回頭望向眾人,眼見他們並無反對之意,這才遲疑道:「既然如此,我這三位朋友,可否一同前去?」
那首領點了點頭,跪下前腿,石不語微微一笑,縱身跨上,清荷等人也覺得頗為新鮮,當下各自選了一匹飛馬騎了上去。片刻的安靜後,只聽得馬群齊聲長嘶,扇動羽翼升騰而起,隨即掉轉方向,向著平原的西南方飛馳而去……
四人坐於馬背上,也沒有什麼韁繩馬鞍,只能緊緊抱著修長的馬頸,閉目抵禦著身旁的狂風。過得片刻,待到適應之後,睜開眼睛四下眺望,眼見雲霧在兩側穿梭而過,平原上的野草如行雲流水般倒退而去,倒也有別有一番風味,不禁心中大樂起來。
只可惜,還未享受得多久,那當先的銀角飛馬已一聲長鳴,率領著馬群俯衝下去,落地極為平穩,並無任何震動。石不語等人依依不捨的爬了下來,舉目四眺,這才發覺已到了一處湖泊附近,湖水碧綠,水草豐茂,而四面則被群山簇擁,形成封閉的獨立王國,景色亦頗為清新寫意。
然而,不待他們瀏覽完四面的景色,那匹銀角飛馬已再度叼住石不語的衣角,向一旁拖曳去。眾人只得跟隨在後,行了一柱香的工夫,便已來至一處山崖之前,幾匹飛馬從旁繞過,先行叼開了數十根籐蔓,露出了其後掩蓋的一個洞穴。
銀角飛馬當先鑽入其中,隔了半晌,便重新鑽出,隨即不住以額頭頂著石不語的後背,示意他進入洞中,事到此時,也不由得石不語推脫,當下彎腰鑽了進去。只是這洞穴中極黑,石不語略一躊躇便欲施展燃火術,只是才一發動,便忽聽得一個聲音輕輕響起:「不要點火,我不能見熱光!」
這聲音,卻不是從口中吐出的,反倒是一種心靈感應,直接在人的腦海中響起。石不語吃了一驚,剛剛施展到一半的燃火術頓時中止。此時,卻又聽得那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道:「不必驚懼,你只管上前十餘丈,便能望見我了!」
石不語狐疑不定,但躊躇片刻,終於還是摸索著石壁徐*,果然,行了不到片刻,便突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到了一處寬闊的石穴中。而這裡,卻與前面的黝黑通道不同,四處都閃耀著淡淡的冷光,似乎是從石壁上漫布的植物上散發出來……
但真正令人吃驚的,並不是這種聞所未聞的植物,而是石穴中央、乾草堆上,安靜臥於其中的一匹飛馬。與它外面的同伴不同,這匹生著漆黑獨角的飛馬極為瘦弱,幾乎可以用皮包骨頭來形容,毛皮更是鬆鬆垮垮,沒有一絲的光澤,如果說還有什麼地方能夠證明它的生命力,便是那雙散發著威壓的血紅眼睛……
「抱歉!我不能見到熱光!」眼見石不語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這匹飛馬忽的露出極為人性化的微笑,向著對方點了點頭,「對了,閣下如何稱呼?」
「清、石不語……」石不語隨口應道,下一刻,忽的愕然道,「你、你能說話?而且,是中原的官話?」
飛馬微微皺起了眉頭,遲疑道:「官話?我不太明白,不過,意識交流的話,並不局限於種族與語言的限制。至於說話,這很奇怪麼?據說,在你們的世界中,很多異獸也是具備智慧的……」
「這、這倒沒錯!」石不語怔了一怔,旋即發現自己陷入了邏輯錯誤,或許是這些日子來接觸的異獸都不具備太高的智慧,所以,他下意識的便形成了慣性認識。
那匹飛馬似乎並不關心這種事情,輕輕抬起了頭來,徐徐道:「抱歉,之所以邀請石不語先生到此地來,實在是有些疑難之事……恩,不知您可否上前幾步?」
石不語略一愕然,還是小步向前走去,也只有在這咫尺之間的距離,他才突然發覺,原來那匹飛馬的兩條後腿已腐爛得將近斷裂,難怪它不起身,而要別人過去。
「不用驚訝,這是苟活下去的代價!」見石不語望著自己的後腿,那匹飛馬微微一笑,忽的伸長馬頸,在他的身上嗅了一陣。下一刻,它忽的身軀一顫,雙眸迥然睜開,沉聲道:「石不語先生,您的身上,似乎有我族族民的氣息……」
「氣息?」石不語微微一怔,嗅了嗅自己,下意識道,「大概是在方纔的激鬥中,沾染上了一些……」
「不,我所指的不是這個!」飛馬直接打斷了他的推測,逕直道,「我所說的氣息,是我族的王裔氣息!」
「王裔?」這一次,石不語卻是沉吟起來,只是此時,那匹飛馬的漆黑獨角忽的映入眼簾,令他情不自禁的問道,「老先生,我有位朋友,變身之時與您極其相似,她的獨角,也是漆黑色!」
此言一出,那匹飛馬頓時流露出難以抑制的興奮,猛然掙扎起來,旋即又重重摔倒在乾草堆上。饒是如此,它卻絲毫不顧自身的疼痛,急急喝問道:「不錯!不錯!果然與我猜想的相同!石不語先生,你這朋友從何而來?」
到了此時,石不語哪裡還會猜不到中間的聯繫,當下疑心盡去,將漪靈的生平一五一十的敘述出來。那飛馬沉默不語,仔細聆聽,身形不住顫抖,待到聽罷,忽的仰天長嘯一聲,顫聲呼道:「獸神祐護!我族後繼有人,王裔平安無事!」
聽它的意思,顯然是認定漪靈便是飛馬一族的王裔,雖然從雙方共同擁有的黑色獨角來看,石不語已信了六七分,但仍然疑惑問道:「老先生,據我所知,獸界中的任何生物,都不能離開這裡。如果說漪靈是貴族的王裔,她又是如何離開此地的?還有,漪靈每次變身為飛馬時,似乎都消耗巨大,難道說,變為原形,會如此費力麼?」
這一連串的問題,都是他積存已久的疑惑,當下如連珠炮般提出。那匹飛馬聽了,卻是不慌不忙,微微笑道:「石不語先生不必客氣,直接喚我為飛雲即可。至於此事中間的緣由,卻是說來話長了……」
原來,這飛馬一族向來群居生活於這平原之中,雖然個體實力不過中階,但依仗著群體的合作,倒也性命無虞,逍遙自在。而這族群之中,向來有一脈王裔相傳,世代做為馬群的首領,守護全族。
而這脈王裔,其實力已可追及高階異獸,強盛之時,便是對上上古神獸也不遑多讓。只是凡事有利必有弊,王裔飛馬雖然強盛,但出生時卻保持著人類的形態,惟有在修行了本族相傳的妖訣之後,才能逐漸開發出體內的妖力,順利轉化為獸形。
「居然會以人形誕生?」石不語聽到此處,不禁吃了一驚,相形之下,或許人類以野獸的形態誕生,反而更容易令人接受一些。
「不錯,我等也是百思不解!」飛雲微微頜首,轉頭望向石壁上蔓延的籐蘿,徐徐道,「事實上,王裔一脈,並非由飛馬生育,而是每隔五百年,由這籐蘿結成的籐繭分娩而出。」
「什、什麼!」石不語大吃一驚,愕然望向那些散發著冷光的籐蘿,喃喃道,「植物生動物?這也太違背達爾文的進化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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