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逐漸收拾起心情的清荷,終於在石不語的柔聲安慰下,漸漸恢復了平靜,隨即在幽姬的陪同下,到附近的溪流旁梳洗。這麼看來,當一位女性還會考慮自己的形象時,便可以確定,她已逐漸恢復正常了。
見她二人離去,石不語終於長舒一口氣,轉頭問道:「宇文,你的話,我信了七、八成,不過,其中還有些細節令人疑惑。比如,為何宇文大人,他不肯與我們一起合作,而非要自己獨自拚命去復活妖皇殿下?」
因為已相信了方纔的敘述,所以對於宇文君集,石不語已略帶恭謹的加上了「大人「二字。但宇文來呼聽在耳中,卻微微搖頭道:「這中間有許多事,我與蠶女都不是很清楚,他日若有機會見到父親,你再親自去問他吧……」
石不語輕輕應了一聲,心中卻已不抱多大的希望,何況如今妖皇已真正的毀滅,便是再去詢問,又有什麼意義。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設法先帶了眾人返回濱海,爾後請宇文來呼作為人證,將逆尊現世的消息告知天下。
事實上,雖說始終將返回前世作為人生的目標,但懶散的男子在這世界中生活了幾十年,也已逐漸溶入其中,不知不覺,自然也會擔負起少許的責任與義務來。
本來,隨著「瑩姐姐」未死的真相與楊廣實際上的死亡,他心中的仇恨,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牽掛諸女與兄弟之外,便沒有再忙碌留戀于于塵世的理由。只是眼下,逆者對凝寒的施為,卻重新觸動了這位和善男子的逆鱗。
也正因如此,石不語口中雖然不說,但數月來除了忙於求取解藥外,便是打定了主意,定要好好的蹂躪那位行兇者。更何況,逆尊雖然與他關係不大,卻終究會毀滅他身邊的一切,而這所謂的「一切」中,也包含了他的兄弟、他的朋友、或許,還有他的戀人……
「就當我在離開前,為這世界做的最後一件事吧!」輕輕歎了口氣,原本有些萎靡的男子,重又振作起了精神來,「喵喵的!逆尊便了不起麼?咱家發動天下百姓,每人咬上一口,耗也耗死你!」
在如此死纏爛打的念頭下,夜色終於遮掩了整個山谷,將整個世界都帶入了寧靜的黑暗中。一夜無話,次日起身,眾人略作休整,便即離開山脈,歸還濱海。而因了昨日一戰的壓倒性勝利,眾人略一商議,便決定放棄山路回歸官道,爭取以最快的速度進入濱海。
自然,這隊伍的核心中,宇文來呼肯定是要被簇擁保護的,而那位同樣重要的逆者首領,亦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用石不語的話來說:「這兩個人證同樣重要,所以,還是把他們打包放在一處比較好……恩,宇文,你很有意見嗎?我個人覺得,你和他彼此對視,也是有助於培養感情的嘛!」
只是,在離開流雲山澗之後,返回三河府的一干人等,卻意外撞見了渺無人煙的場景。從城中雜亂的情況與隨處可見的家什來看,似乎這裡的百姓在數日前已全體逃亡,卻不知道是因為何故……
「這個,難道是城管出現了?」且不提某位男性超越時空的胡亂猜測,游雲客卻已僥倖尋到一位腿腳不便而留在城中的老者,向他詢問起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得到的結果極為不妙,正應了眾人之前關於逆尊的猜想。
原來,數日之前,蟄伏約半年的蘇陽王沈達、金提王張衍再起事端,這一次他們的目標卻是避強就弱,將矛頭對向了割據京都、西原一帶的李秀寧。事實上,在吞併了李執昆的領地之後,這兩位諸侯的實力已在原先的基礎上又膨脹了數分,這一次的出兵,卻頗有傾全國之力、一鼓而下的氣勢。
就在石不語等入山之後,蘇陽聯軍陡然宣佈開戰,隨即便由金提王張衍率領本部人馬一十五萬,以新得的猛將新文禮為前鋒,直逼京都而去。這三河府,向來是無主的三不管地帶,此時卻好死不死,恰恰橫在張衍的行進路線上,城中太守聞訊,當日便棄城而走,百姓有樣學樣,幾日之間,登時走了個精光,只剩下一座空城待客。
「十五萬人馬,張衍果真連棺材本都拿出來了!」聽罷游雲客所述,石不語摩挲著下巴,微微皺起眉頭道,「這麼看來,秀寧那邊必然也是精銳盡出。一場惡戰下來,只怕雙方都是元氣大傷,得了便宜的,卻是……」
不用他說下去,眾人也已推斷出來。按照宇文來呼所說,揚洛城中也還存著十餘萬御林軍,以及足夠支撐三年的糧草,如今又加上暗中潛伏的逆者,其實力絕不容小窺,倘若金提與西原惡戰之後,「楊廣」突然發動攻擊,只怕一舉可下二地,到了那時……
一念及此,石不語已是不住搖頭,沉吟道:「既然已知道了逆尊的目的,這場損已利人的戰,便不能讓它打起來!無論如何,也得想個法子勸解!」
說著「勸解」,他已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宇文來呼。後者微一躊躇,便即應道:「若是我肯出面做證,不知能有幾分機會?」
石不語輕搖著羽扇,徐徐道:「關鍵不是你肯不肯出面,而是張衍那邊,會不會信我們?幸好,擔任前鋒的是他而不是沈達,否則,怕是無論如何也講不通了!」
清荷知道他的意思,卻又接口道:「可是爹爹,張衍固然與我們沒有私仇,但也是敵對的仇人,萬一他認為我們在拖延戰局……」
「的確,所以我苦惱便苦惱在這裡!」石不語揉著太陽穴,很是無奈的望著遠空,只是片刻的沉默後,他忽的心頭一動,轉頭道:「等等!我似乎有辦法了!我們立刻啟程去張衍軍中!」
眾人面面相覷,心道這也算方法麼,雖然以自己這些人的實力,並不懼怕尋常士卒,但平白送上門供人做靶子,也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吧。
見得種種難以言表的神情,石不語自然瞭然於胸,當下笑道:「你們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直接去找張衍……恩,我想,張衍大軍出行,應當有術、陣二宗的宗士相隨吧!」
話音未落,游雲客已雙目一亮,輕輕擊掌,轉頭望了眼被俘的逆者首領,讚道:「妙!張衍即便不信,這些宗士,卻或許會相信我們的說法!」
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妙的主意。張衍、沈達與濱海仇怨頗深,存了了偏見之後,恐怕很難聽得進去。再加上他們都是世俗中人,並不瞭解逆者的可怕之處,即便你對他們講得天花亂墜,恐怕效果也不如何明顯,這就好比自小被人圈養的綿羊,又哪裡知道猛虎的恐怖一般。
相形之下,術、陣二宗中人,雖然也與御獸宗有些矛盾,但還不至於到生死相搏的地步。而逆者的危害,他們心中自然一清二楚,只要將這被擒的逆者首領帶到他們面前,再加上宇文來呼的證詞,便有了六、七分成功的可能。而再由他們出面勸解的話,相信張衍再怎麼不甘願,也會順從的撤兵休戰。
一念及此,眾人當即拿定了主意,商議起具體的步驟來。石不語建議道,最好的方法還是先禮後兵,能夠設法求見張衍與宗士自然最好,倘若被阻,便強行沖營而入,只要引得局面混亂,自然會有宗士前來應敵。
自然,這方法有些鹵莽,不過眾人自恃神通,也不把那麼一點危險放在眼中,當下離了三河府,向著金提府行去。大約一日之後,正在趕路時,卻忽的望見前方旗幟蔽日、煙塵漫天,似有大隊人馬疾馳而來,仔細想來,必是張衍的先頭部隊無疑了。
眼見如此,眾人急忙迎上前去,才行得片刻,便見一支三千餘人的騎軍,正沿著官道疾馳而來,當先兩面大旗迎風招展,一面繡著「張」,另一面繡著「新」,想必領軍的,便是張衍新得的猛將新文禮。
石不語不敢怠慢,展翅迎上前去,搖晃身軀,化為三頭六臂的獸形,張口一噴,妖浪過處,登時將附近的一處懸崖擊得石屑飛舞。霹靂聲中,那支騎軍吃了一驚,紛紛勒馬止步,一時之間,倒有些微微的混亂。
馬嘶人鳴中,忽聽得一聲大喝,陣中一將策馬奔馳而出,焦黃面皮、粗目濃眉,身形極其雄壯,使一把定唐關刀,數步間便已來至陣前,仰頭呼道:「閣下何人,安敢阻我大軍去路!」
石不語目的已然達到,也不再賣弄神通,當下化回人形,滑翔落地道:「將軍可是新文禮麼?在下濱海石不語,與一干宗友,有要事求見張王兄!」
此言一出,那大漢登時吃了一驚,旋即怒喝道:「你、你便是石不語?好大膽的狗賊,竟敢來此挑釁!呔!吃我一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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