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午後的鬧劇,除了讓兩位當事人增添了幾分曖昧之外,便沒有帶來任何實際的效果。安素雖然為了情愛刻意壓下了信箋,但對兄弟們頗為信任的石不語,終於還是在略微猶豫後,將此事和盤托出。
當然,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秦暮等人在聽得這等可笑的要求之後,當即哈哈大笑,隨即將之丟在一旁,不再理會。而按照程行烈的意思,濱海這面也應當射封信箋回去,好好嘲笑上一番。
不過,取笑歸取笑,蘇陽軍連日來的動態,卻是不容小窺。事實上,若是蘇陽聯軍終日攻打北固關或者時時前來邀戰的話,倒還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只是連日來,二十萬聯軍,便如突然失去了鬥志一般,只龜縮在軍營之中集體休養,便有些蹊蹺希奇,令人心中生出種種疑惑來。
面對這種情景,秦暮也數次派出探子前去偵察,卻是始終沒有什麼斬獲,對方的老實程度,竟遠遠超過眾人想像。就在濱海上下為此苦惱不已,屢次推斷出種種荒誕的猜想而又一一否定後,彷彿前來觀光遊玩的蘇陽聯軍終於在某日清晨傾巢而出,布下陣勢,徐徐向著北固關逼近,而從其陣列中攜帶的大量攻城器械來看,顯然是打定了強行破城的念頭。
眼見如此,群豪自然毫無怯意,當下紛紛喝令部屬,上關死守,而木精、山魈和三千火犀軍亦在同一時刻內準備完畢,一旦戰事不利便既開關衝擊,將局面扭轉回來。
當然,考慮到幾日前的恩怨,眾人自然也預料到術、陣二宗恐怕不會在這次決定勝負的關鍵戰役中袖手旁觀。因此,以石不語與諸女為首的一干妖靈也在同一時間集結待命,而音、文、念幾宗的宗士,亦是責無旁貸的接受邀請,破天荒的與眾多妖靈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半個時辰後,攻守的帷幕,終於在第一發投石的轟鳴聲中徐徐拉開……養精蓄銳了十餘日的蘇陽聯軍,確實在這幾日中下了一番苦功,以至於在第一波狂攻之中,便險些全面攻上關牆,倒叫濱海軍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在群豪身先士卒的表率作用下,濱海軍也之間從最初的震撼中恢復過來,並且依仗著多年守關的經驗,一寸又一寸的奪回失地,並且最終將蘇陽軍驅趕下關牆。
而在此之後,奉命調集而來的木精,亦是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四隻木精立在城牆之上,完全取代了投石機與撓鉤的作用,且不提有多少架雲梯在它們的手中倒下,單單是它們投擲出的巨大石塊,便輕而易舉的摧毀了靠近關門的沖車,以及幾輛在外圍放冷槍的投石車。
如此僵持了大約半日之後,正午時分,因了陽光的刺眼與腹中的飢餓,原本強勢的蘇陽軍終於在連續的疲勞累積下,徐徐退卻,在付出了萬餘具屍體之後,他們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成果。
眼見如此,原來還擔憂對方準備了秘密武器的濱海軍終於疑心盡去,秦暮一聲令下,三千火犀軍登時奪關而出,以雷霆之勢撞入敵軍的後陣。蘇陽軍雖也做了充足準備,卻終究未曾親身領教過火犀軍的威勢,估計未免有些不足,被其如潮水一般衝入陣中,登時引發潰散,並且逐漸波及全軍。
到了此時,濱海方面的最後一點疑慮也徹底消除,群豪都是草莽出身,自然懂得「棒打落水狗」的道理,當下聽得秦暮一聲喝令,便即提槍上馬,引了本部人馬齊齊殺出,緊隨在火犀軍身後,撞入敵陣之中。
這一場追擊戰,直殺得蘇陽軍丟盔卸甲、血流成河,群豪一路斬將奪旗,也不知道奪了多少條性命,卻仍然意猶未盡,頗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的氣勢。又殺得片刻,衝在最前列的程行烈、單知雄兩人,卻已遙遙望見蘇陽中軍旗幟,他二人心知沈達必在彼處,登時大喜過望,驅兵急急追趕上去。
便在此時,只聽得一聲炮響,霹靂雷動聲中,原本潰散的蘇陽軍忽如形成了默契一般,迅捷向兩面退去,而中軍旗號忽的驟然倒下,五千精兵吶喊一聲,從中列陣殺出。
濱海群雄聞得炮響,本已吃了一驚,待到此時望見衝殺而來的敵軍樣貌時,更是面面相覷,心中驚疑無比——
這五千士卒,均衡分為五隊,頭束布帶,身著赤、白、黃、青、黑五色布袍,手中並無任何兵刃,卻都背著一個碩大的紫金葫蘆,咋看之下,倒不似是上陣交戰,而是來做法祈福的……
「全軍速退!」驚愕之中,便聽得秦暮一聲高呼,濱海軍來不及反應,只依著本能急急向後退去。然而,才堪堪移動陣腳,便見那五千布袍士卒中,忽的行出百餘名術宗門人,左手捏著元訣,右手揮動木劍,喃喃齊念聲中,五千紫金葫蘆齊齊光芒大作,剎那間,五行之術瀰漫天地……
赤袍軍中,熊熊火光噴湧而出,如同火龍脫困;白袍軍中,洪水洶湧滔天覆地,彷彿水神臨世;黃袍軍中,土石飛擊盤旋呼嘯,好似群山壓頂;青袍軍中,巨木滾滾傾覆而去,猶如山林崩倒;黑袍軍中,金戈橫飛光華耀目,恰若戰將齊出……
這五色精兵,同時發動陣法,仗著身後葫蘆中噴射而出的五行之術,便如餓虎一般衝入敵軍陣中。濱海軍雖有抵抗之心,卻無反抗之力,往往兵戈還未舉起,便已被五行之術淹沒於其中,剎那間化為灰燼。而三千火犀軍,因了衝擊在前的緣故,幾乎在第一時間內便被五行之術徹底籠罩,嘶鳴聲中,也不知道折損了多少。
到了此時,群豪也顧不得什麼顏面,撥轉馬匹奔逃回關,數萬敗卒緊隨其後,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五色精兵哪裡肯捨,催動葫蘆緊隨在後,直殺得日月無光,天地失色,叫那方才才耀武揚威的濱海軍形勢徹底逆轉,鬼哭狼嚎、哀聲遍野,彷彿人間地獄一般。
「豈有此理!」便在此時,只聽得半空之中一聲高喝,數百妖靈齊齊降臨戰陣之上,清荷舞動長袖,群妖聯手催動妖力,登時帶得狂風大作,飛沙漫天,暫時將兩軍隔離開來。
而嘉音、翰墨等人也已飛上空中,遙遙朝著五行陣後催動元術的百名宗士,厲聲喝道:「爾等區區百人,便自以為天下無敵麼?若不速速罷手,休怪我等無情!」
那百名宗士恍若無聞,依舊催動元術,沈達在後揮動令旗,原本潰散的士卒重又聚攏起來,排成陣勢,而五色精兵已稍稍回撤,列在戰陣之前。伴隨著一聲號角長鳴,蘇陽聯軍高呼一聲,齊齊向前踏出一步,看其意圖,顯是打算藉著五色精兵之威展開反攻。
見得如此,濱海軍亦是重振旗鼓,北固關中精銳齊出,放過敗卒歸還,在秦暮等人身後布下陣勢。數百妖靈與宗士齊齊落下,在陣前立定,冷然正視著前方不斷逼近的蘇陽聯軍。
石不語搶上幾步,行至嘉音等人身旁,拱手道:「師叔,事已至此,也說不得要鬥上一場了,還望鼎力相助!」
翰墨微微頜首,冷笑道:「術、陣二宗以為布下這等五行小陣,便能一舉擊潰濱海,也未免太過狂妄了些!我等雖不能直接對付這些士卒,但要擒下那百名宗士,又有何難!」
葉翟輕輕合掌,略微沉首道:「正是如此!五行陣法,區區小術!師侄,待會交戰之時,你設法率領妖靈抵擋五色精兵,我等衝入陣中,擒下百名宗士,只要拿獲了他們,這陣法便不告自破!」
石不語點頭應諾,只是略一思索,卻又遲疑道:「師叔,我總以為,此事有些過於簡單!術、陣二宗想必知道我等會插手其中,又怎會輕易……」
話音未落,蘇陽軍中大鼓連響三聲,十餘萬士卒大喝一聲,小步衝將上來,那五色精兵奔跑在前,葫蘆中五行元術噴湧而出,其勢更勝先前,濱海軍見得此景,無不面色大變,若非三十九盟友竭力約束,恐怕早已潰散敗退。
石不語心知此時怠慢不得,長嘯一聲,領著數百妖靈齊齊發動,妖力過處,平地龍卷肆虐,飛砂走石,煙塵遮天蔽日,倒叫蘇陽軍視野模糊,暫時慢得一慢。乘此良機,嘉音等幾位宗主急忙率領門人,升騰而起,向著那百名宗士的所在飛去。
便在此時,異變忽生,只聽得蘇陽陣中,遙遙傳來一聲長笑,卻正是那琨羅宗主的聲音:「嘉音,我不願與爾等死鬥,只要爾等自行離去,交出石不語即可!否則……」
翰墨身形一滯,懸浮在半空中,朝著下方喝道:「琨羅宗友,回頭是岸,區區五行陣法,又能奈我等如何?」
琨羅沉默無語,忽的輕歎一聲,沉聲道:「爾等若不肯退,只怕玉石俱焚,卻莫怪敝宗手下無情了!」
嘉音等人面面相覷,正有些躊躇,卻聽得葉翟微微垂首,低聲道:「緩兵之計,不可信!」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恍然大悟。下一刻,翰墨已然揮動袍袖,再度疾射而出,眾宗士緊隨其後,剎那間,便已到了蘇陽軍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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