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的寂靜中,幽姬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張靈符,在她的身旁,是聞得驚呼急急趕來、同樣陷入石化之中的飛鐮諸長老。這些妖獸,數千年來世代奮爭,為的只是能夠破出牢籠,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自從九嬰殞命之後,他們早已放棄了這個奢侈的想法,轉而藉著內鬥爭權來打發時光,而如今,竟然有人重又捧出一塊絕妙的誘餌,口口聲聲的告訴他們,希望便在咫尺之間,這又叫人如何能不動心?
重重的嚥了口唾沫,羽長老指著那道閃爍著青光的靈符,顫聲道:「清、清荷小姐,你確定這東西,能讓我們順利離開天照?」
清荷微微一笑,泰然自若道:「這島嶼外的禁制,乃是昔日郁青子與我娘親共同設下,你說,我有沒有方法可以解開它呢?」
「能!能!」幾位長老聞言怔了一怔,旋即忙不迭的應道,看那神情,似乎恨不得直接將靈符劈手奪過。
事實上,清荷自那日甦醒之後,便逐漸於母親的記憶中尋找到了離開天照的方法,這種方法,本是當日郁青子等人為了試驗妖獸戰力,臨時帶它們離開天照時所設下的應急之策,雖然不能保持長效,但也效果明顯。
只不過,妖族與妖獸族向來關係冷淡,清荷自然也沒有平白做好人的道理。相反,若是讓這些妖獸在外壯大了實力,只怕反過頭來,倒霉的卻是妖族。因此,清荷雖然心中一清二楚,也嘗試著做了幾張靈符,卻從未對外透露過半句,直到今日,眼見妖獸族已逐漸臣服,而幽姬亦已拜入石不語門下,甚至還有些曖昧的意味,方才心中一動,將這靈符取了出來……
而有了這種誘餌在前,那些眼中發紅的長老們,果然登時忍耐不住,紛紛將目光投向身旁的族長,等著她開口詢問。幽姬倒也沉得住氣,沉吟片刻,方才徐徐道:「清荷師妹,若要獲得靈符,我族需要做些什麼?」
她此時已以石不語門人自居,這師妹二字,自然也叫得理所當然,中間又存了幾分拉近關係的意味。清荷聽得微微一笑,淡淡道:「幽姐姐倒也實在,我便說句實話吧!這符咒的製作,並不容易,材料亦是難尋,以我如今的實力,一年也不過做上十張,因此,頗為珍貴……」
實際上,這番話裡,也多有不實之處,不過飛鐮等人聽在耳中,便是心知肚明,也是連聲附和,哪個敢不識趣的說上一句:「哪裡難了?你分明是不想放那麼人離島罷了!」
「因此,我卻要先與諸位約定兩事!」清荷頓了頓,眼見眾長老齊齊豎起耳朵來,方才繼續道,「第一件事,這靈符中的妖力只能維持兩旬,期限若是滿了,必會引來天雷轟擊。因此,離島之後,諸位務必於期滿前,到我處重新補充。自然,若是諸位以為我危言聳聽,也大可實驗看看……」
眾長老聞演,齊齊打了個寒噤,便是此言不實,又有哪個敢冒著生命危險去試?清荷見得效果不錯,便又笑道:「第二件事,我放你們離島,不是什麼行善積德,卻是為了要你們保我爹爹平安。因此,你們須得寸步不離我爹爹,他若有什麼損傷……哼!我能制得這靈符,自然也能於談笑間將之毀去!」
她說到後面幾句時,面上卻已沒了笑容,言語中充滿了威脅的意思。飛鐮等人聽在耳中,皆是不寒而慄,面面相覷半晌,忽的齊齊躬身道:「我等必然竭力護衛石不語公子周全,還望清荷小姐成全!」
此事,經得這異口同聲的承諾,便算就此定了下來。次日,清荷便將手中所存的靈符分了六張予妖獸族。不消說,幽姬自然得了一張,剩餘的五張便在幾位長老間互相爭奪,最終還是由石不語親自出馬,指定了飛鐮與羽長老兩人,至於其餘的麼,便隨意亂指,揀了幾個看上去順眼些的妖獸,一共湊成了六人的護衛隊。
又過得一日,接得石不語平安歸來的信息,凝寒與阿月兒便做了諸女的代表,親自搭乘著阿青從濱海到來,三人相見,歡喜無限,石不語於旖旎之中,自然也少不了被埋怨了一通。中間石不語問起中原戰事,凝寒一一解答,言道南狄自佔了登州後,卻也元氣大傷,加之登州百姓感念楊林舊恩,多有暗中聚眾揭竿者,因此攪得南狄分兵各處鎮壓,一時之間,無力進攻濱海。
不過,比起這面暫時的僵持來,北方的楊廣,卻隱隱有真正御駕親征的趨勢,據說京城之中,已經徵集了數十萬的軍隊,怕是半旬之內,便要開拔,只不知哪路反王會先倒上大霉,不過,據徐世績推斷,楚廷向來與濱海情不自禁的惺惺相惜,這一次的目標,恐怕最終還是要落在濱海頭上……
聽得如此,石不語倒也不覺著奇怪,隱隱之中,反倒有種興奮之情。自己與楊廣糾纏了十幾年,卻從無正面對上的機會,難得他此次肯親自出動,卻是等於提供了一個大好的機會。或許,這一次的御駕親征,將變成小廣廣的最後一次出征,而自己,亦能從此消除心頭的大恨,以之安慰長眠於地下的瑩……
一念至此,心癢難耐的男子,狠不得連夜飛回中原,磨快了菜刀,準備狠狠的砍下那顆狗頭。凝寒與阿月兒勉強阻止了這種衝動,按捺著他休息了一夜。直到次日正午,方才領著幽姬、飛鐮等六名新任的護衛,登上阿青返回濱海。
可憐幽姬等人,生平第一次離開天照,邁步離開禁制之時,面容上的那種神情,簡直可以用豐富多彩來形容。待到到了海上,見得四面風光無限,這些彷彿土包子進城的天照原住居民,登時迷醉於其中。除了幽姬還保持著冷靜外,其餘五人皆是咬著手指,不時驚歎不時歡呼起來,隱隱之中,倒對於負責解說的石不語多了幾分感激親近之心,彼此相處起來也融洽了許多。
「這麼看來,這些傢伙倒也不怎麼難以相處!」這日夜間,在黿島的白色沙灘上,盤膝而坐的年輕男子,一面伸著懶腰,一面向身旁的師尊笑道。
凝寒抓著一把細沙,看著它從指尖滑落,沉吟道:「我們將妖獸想得太過可怕了一些。其實,比起外面的人來,它們的兇惡,亦是顯得那麼直接與坦然……」
石不語微微頜首,正欲應答,卻忽的怔了怔,側首奇道:「嗯?師父,你可有聽見音樂與歌聲?」
凝寒抿嘴一笑,搖頭道:「不用大驚小怪!那位正在吟唱的,便是你摘回的月亮……」
「你是說,阿月兒?」石不語愕然片刻,方才回過神來,「我從不知道,她的歌聲,竟然有如此的動人!」
清風流動中,那美妙的歌聲伴隨著霧靄飄蕩而來,隱隱約約中帶著朦朧的美感,雖然那只是一種聲音,卻讓人的五官都可以感覺到,甚至可以望見其中的瑰麗、嗅見其中的幽香、觸及其中的絲華……
「很吃驚嗎?老實說,當初我第一次聽聞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感覺。」因了性情的清冷,凝寒很少稱讚某物,但此時,她卻露出了身同感受的神情,沉醉著歎息道,「或許正因如此,紅拂才會大起憐惜之意,將音宗的術法傳授於她……」
石不語聞言愕然,怔了許久,方才沮喪道:「豈有此理!我姐姐莫非是開秘籍店的?身邊的術法一本接一本,怎麼不送些給我用用?」
凝寒瞟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已修了奪丹之術,還要那些做什麼……不過,不語,紅拂身邊的東西,的確多得令人奇怪,我有時甚至懷疑……」
「我有時甚至懷疑……」石不語輕搖著羽扇,接口道,「她便是那位,在幕後助了我無數次的『天使』!」
凝寒目中光芒一閃而過,微微動容道:「晤!我倒未曾想到這點!不過,被你這麼一說……」
事實上,石不語的推斷,確實很有道理,以紅拂總於危急時及時現身的表現來看,若是將她與那位幕後的操控者聯繫起來,倒的確合情合理。更何況,這位神秘女性,自與石不語初次見面起,便始終堅定的站在他的身後,不遺餘力的相助。
別的暫且不說,單單她提供給蘭蓉、漪靈、阿月兒、珈漣的那些所謂「上古術法」,若是隨意丟在宗門之中便能引發動亂與爭奪,足可謂價值萬金。那麼,又有什麼理由讓一個人如此不計得失的大出血?如果只用一見投緣、姐弟情深來解釋的話也太牽強了一些……
因此,真正的原因只有兩種,要麼,紅拂是穿越後的雷鋒;要麼,她抱著某種目的。而在排除了前者的渺小可能性後,顯然,最大的可能便是後者……
「只是,她為什麼要做這些?」沉默片刻後,越想越覺得有理的凝寒,卻忽的提出如此的疑惑。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用在這裡猜測了!」石不語攤開雙手,歎了口氣,苦笑道:「不過,或許是一種直覺,我總覺得,姐姐她應當沒有惡意……」
這一次,凝寒沒有反對,只是輕輕點頭,顯然,對於神秘的紅拂,她也抱著相當的好感。實際上,包括凝寒自己在內,諸女之中未曾受到紅拂恩惠的,幾乎少之又少。
「所以,就這樣繼續吧!」最終,石不語用這樣的話做了一個結束,「或許,在此次的決戰之後,一切答案,都會展現在我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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