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老鼠
「這有什麼,大不了便跟他們說,咱家不想做皇帝,你們也別來……」單知雄隨口嘟囔到,話到嘴邊,也已直知不妥,連忙嚥了回去。
要知道,濱海雖無問鼎之心,卻架不住那群想做皇帝想瘋了的的諸侯,到了混戰之時,你便說自己不想做皇帝,別人也不會相信,反倒以為那是韜光養晦的謀略,照樣攻你。若想證明自己並無野心,唯一的辦法便是解散了濱海勢力,只是如此一來,眾兄弟登時無了自保的依仗,只怕又免不了召來忌憚者的追殺圍剿。
「唉!這倒彷彿那首兒歌……」石不語歎了口氣,也不怕眾人見笑,口中輕吟道,「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骨碌骨碌滾下來……」
群豪聞言默默,心中皆是暗自歎息,為了一兩香油,一干兄弟恐怕真要變成上不去、下不來的老鼠了……
李淵在旁看了,神色泰然自若,藏在桌下的雙腿,卻已不自禁的微微顫抖起來,事實上,這一段說辭,他已準備了許久,眼見大魚便要上鉤,如何還能忍耐得住。當下又等了片刻,終於輕咳一聲,沉聲道:「諸位,我或有一法,可解死局。「
石不語心中一凜,卻已猜到他的意思,不由暗歎道:「哼!哼!李淵這傢伙,胃口倒是不小。」
果然,他心中剛想到此處,那位頗有野心的李留守,已肅容朗聲道:「淵與濱海,合作良久,為人如何,相信諸位心中都已有數!說句實在的話兒,淵平日裡也曾癡心妄想,希冀他日逐鹿中原之時,能夠借助諸位之力。只怕諸位嫌棄李淵勢力單薄,又無才無德……」
他這話,說得謙恭之極。只是群豪中多有心思玲瓏之人,哪裡會聽不出他的招攬之意。徐世績與秦暮、王伯當幾人對視一眼,片刻之後,拱手道:「李留守,此事重大,容我們商量幾個時辰如何?」
李淵正是忐忑不安,聽得他們沒有一口回絕,當下大喜,連聲答應,隨即領著兩個兒子退了出去,順手恭謹的將門帶上。
只是,才出得房門,到得庭院,從方才起便一直默然無語的建成,忽的忿忿道:「父親,不過一夥草寇罷了,你何必如此禮賢下士,多賞賜些緊銀,還怕他們不從麼?」
「不錯!」元吉也在旁附和道,「這些山賊強盜,便到了我們帳下,也不過吃吃乾飯的……」
話音未落,只聽得啪啪兩聲,李淵已然揚手,賞賜了二子一人一個耳光,怒斥道:「吃乾飯?我看你們兩個才是吃乾飯的!一點眼力都沒有,哪裡像是我李淵的兒子?」
建成、元吉捧著火辣辣的面孔,登時低下了頭去,不敢還口,卻也沒有驚愕之意,想必李淵平日裡便是如此管束,他們早已習慣了。
「唉!說起來,還是世濟與秀寧頗有眼光……」發洩過後,李淵心思一轉,負手望天,不由得想起臨行之前,與世濟與秀寧的一番對話——
「父親,我看程叔叔他們沒有問鼎之志、卻有大將之財,正是輔佐我李家的絕好人手,無論如何,也要想法收了進來。」十歲未到的世濟,形貌卻已有十三四歲,在池旁對著父親,竟然說出這麼一番匪夷所思的話來。
「這……為父倒也有同感,只怕不容易!」李淵一面為三子的成熟而喜悅,一面卻也有些為難。
「這個不怕,程叔叔他們都是重情重義的豪傑。父親只要先以理說之,再以情來打動,便是不能即刻降伏,也能先行預定。」
「不錯!」已然長成少女模樣的秀寧,忽的面色一紅,脆聲道,「還有,爹爹他,雖然看似單身一人,背後卻有著諸多神通之士。父親,便是捨棄了程叔叔他們,也不能放走爹爹。」
她口中所說的「爹爹」,其實便是實際上的義父石不語,只是叫法之中,反比對李淵的父親之稱,顯得更加親切。
李淵早已習慣,卻也不以為意,無論如何,這對子嗣與自己血脈相連,難道還怕便宜了他人不成,當下哈哈大笑,撫著一子一女的髮髻道:「放心!放心!我們父子三人協力,定能將他們盡數攏入袖中……」
「唉!你們兩個,雖然沒有紫薇附體的福氣,卻也畢竟是我李淵的兒子!」從回憶中甦醒過來的李淵,望了一眼畏畏縮縮的兩個子嗣,搖頭苦笑道,「怎麼多年熏陶下來,一點長進都沒有,有空,便多向世濟、秀寧學學吧!」
「是……」建成、元吉越發低下了頭去,齊聲道,「孩兒自當努力!」
「罷了!」李淵歎了口氣,意興索然,隨即拂袖向外行去,「成器也罷,不成器也罷,他日等世濟、秀寧得了江山,少不了你們一家親王之位便是了!」
只是,他卻沒有注意到,此刻低頭的二子,在聽得「親王」一詞時,忽的對視一眼,面上不約而同的閃過陰霾之色……
「我以為,倒也不失為可行之策。」另一面,在房間中商議的群豪,在片刻的沉默後,終於由王伯當的一句話,打破了寂靜。
秦暮在旁聽了,躊躇半晌,也微微點頭附和道:「伯當所言,我沒有什麼意見。我等兄弟只求解民倒懸、建功立業、名垂青史,若能找到真主為其效力,倒也確能一展平生之志。」
「哼!只是如何確定,那位李留守,便是值得我們效力的真主呢?」羅瓊卻似乎對李淵有些偏見,輕哼一聲,頓了頓,又道,「不過,兄弟們儘管放心,我不是替父親拉攏人馬……近年來他身子不好,已無大志,只求安穩的做他的燕公。」
「李淵的才幹與野心,我倒並不質疑。只不過,所謂的真主,除了才幹之外,胸懷與品德也頗為重要。」徐世績輕輕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石不語道,「二哥,你與他最為熟悉,以你所見,此人性、德如何?」
「怎麼問起我來了?」石不語苦笑一聲,思索半晌,輕曳著手中羽扇道,「以我個人的眼光來看,那傢伙雖然有些陰沉,不過,對待親信、功臣還算不錯,至於胸懷麼,能夠一再被我騷擾而不翻臉的,想必也狹窄不到哪去……」
群豪彼此望了一眼,沉默片刻,程行烈忽的撓著頭道:「二弟,那麼,你的意思,是可以投靠他?」
「我的意思麼?」石不語微微閉目,靠在木椅上,徐徐道,「投靠,自然是要投靠的,不過,我們真的是投靠他麼?」
「嗯?」群豪齊齊一怔。
石不語淡淡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頓道:「紫薇臨世……」
嚴格來說,說這句話時,應該伸出四根手指。不過,此時的群豪卻沒有興趣嘲笑他的數盲症,怔怔之中,只聽得程行烈忽的拍著額頭,大聲嚷道:
「對啊!老子都被繞糊塗了,那注定的天下霸者,又不是他,而是世濟與秀寧那兩個小娃娃……咦?不對,皇帝只有一個,世濟與秀寧卻有兩人,究竟是哪一個?」
「無論哪個都好!」石不語瞇起雙眼,慢條斯理的品著清茶,「所以,即便我們要投靠,考慮的,也應該是我那對義子義女的品性。至於李淵麼,只是替他們打打江山罷了!」
「不錯!不錯!」秦暮點頭應道,「若是說到世濟與秀寧,別的我不敢說,才幹、人品、德行,卻都是上上之選。」
「嘿嘿,只是有時難免惡作劇了一些。」吃過苦頭的王伯當也登時笑道,「無論如何,終究還是兩個頑皮孩子……」
「下次,便要狠狠懲罰一通!」單知雄摸著胸口,心有餘悸道,「只怕日後做了他們的臣子,更是肆無忌憚的捉弄咱家!」
「這麼說來,你們都沒意見麼?」徐世績微微一笑,轉頭望向仍然沒有發言的羅瓊。
後者被眾人盯著看了片刻,終於微微頜首,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道:「以後要約法三章,不許他們在鏡子上塗灰!這兩個小混蛋,害我以為臉上生了疤痕……」
群豪聞言一怔,忽的想起數月之前的那場惡作劇來,登時哈哈大笑。片刻之間,房中的沉鬱之氣一掃而光。須知,世濟、秀寧本來便是眾人看著長大的,又加上石不語與他們的親密,別的不敢說,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悲劇,至少是不會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