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深深歎了口氣的秦暮,在王伯當的伴隨下,策馬馳向土坡,另一面,微微怔的周軍很快便回過神來,將那些投降的信陽軍士驅趕至一處看守起來……quanben。
「李節度,抱歉!我等使用詭計,也是……「望著面前身形顫抖、嘴角猶然掛著血跡的男子,本就心中有愧的二人,微微低下了頭去。
「罷了!戰場之中,本便無陰謀與光明正大之說!」不住咳嗽,卻仍舊勉力站直身子的李道宗輕輕揮手,盯著秦暮道:「在下有兩事相求,不知秦將軍肯從否?」
「但請直言!」秦暮挺起虎背,慷然應道。
「李某從軍二十餘年,雖有匹夫,也知天下之亂,倒有大半因了當今天子的緣故。然者,為將者不得不尊皇命,今日戰敗,也無話可說,只是,我麾下這些軍士……」
「李節度儘管放心!這些軍士要留要走,任其自便,吾等決不傷其一根毫。」
「如此最好!」李道宗徐徐點頭,忽的一陣劇咳,斷續道,「不知石不語宗長現在何處,我欲見他一面。」
「逝兄弟正在關中觀望,我這便喚他前來!」王伯當不知對方何意,微微一怔,還是策馬而去,片刻內,便帶著石不語疾奔而來。
石不語手中卻牽著那匹墨麟,見得李道宗,神色卻是尷尬之極,拱拱手,慚道:「李節度,箭在弦上,不得不,原諒則個!」
事實上,他的計策,也不複雜,不過是些盜竊的詭計罷了。那課大樹旁,在前一日的夜間,便已由饜嵫掘下一個大窟。石不語鑽身伏在下面,令軍士用席遮蓋,上面放些浮土,看上去自然毫無破綻。
到了次日,羅瓊與李道宗交戰之際,趁著兩人全神貫注的大好機會,石不語便在窟中輕輕頂起席,鑽出窟來,將墨麟解了韁繩,隨即跳上身,加鞭回關去了。
「罷了!」李道宗心中也早已推斷出這計策來,微微一笑,望著那溫順跟隨在後的墨麟,卻不由得露出一絲詫異之色,「石不語宗長,李某有一事不明,我這坐騎本性凶悍之極,不知怎麼的乖乖的跟著宗長離去,竟無絲毫聲響。」
石不語尷尬一笑,心道:「這位李節度,在這種場合下,居然還有興趣問這些。」
他卻有所不知,這墨麟昔日為報救命之恩甘為坐騎時,李道宗的師尊卻憂慮其桀驁難馴,以秘法封閉其神識數十年,直到報恩期滿。雖然如此,這墨麟的本性卻並未隨著智慧一起消失,性子極為凶悍暴烈,除了李道宗,更無旁人敢近其身三尺。今日不但被人輕易靠近,還如此方便的牽了便走,實在令人詫異之極……
「也沒什麼花巧!「雖然心中如此想道,在表面上,石不語卻還是恭謹回道,「我身旁恰有一寵,名為紫玉貂,天生便能友善異獸,墨麟卻是被它吸引,乖乖的跟了去。」
「原來如此!宗友竟有如此神通……唉!想必,是天要亡我大楚!」李道宗一聲長歎,沉默片刻,又向石不語道:「宗長,此獸跟隨李某多年,情誼頗深,今日便轉贈於宗長,還望好生看待於它!」
石不語微微一驚,心知李道宗生了死意,急忙攔阻道:「「李節度,所謂君戾則臣奔!當今天子暴戾之極,弒父奸母,可謂人神共憤。李節度大好男兒,何苦為如此昏君盡忠,更何必為其而死,如此這般,豈不惜哉?」
李道宗被其說得默然無語,怔怔立在原地,癡癡握著手中長槍,半晌沉默,如同雕塑一般。
秦暮與王伯當見狀,對視一眼,忽的齊齊下跪道:「李節度,若是仍怪罪吾等兄弟,盡請直言,只是,莫要為此負氣輕生!」
李道宗見狀大驚,急忙去攙扶兩人,卻哪裡攙扶得起,忙亂半晌,他忽的重重一跺,長歎道:「罷了!罷了!既如此,我便從了兩位將軍。」
三人聞言大喜,齊齊擁上前去,將他扶住,石不語更是牽過身後墨麟,便要雙手奉上。
便在此時,只見李道宗忽的面現驚疑,指著西北天空道:「嗯?那是何物!」
三人驚詫之餘,齊齊轉頭望去,卻見那片天空上空空蕩蕩,便連一片雲彩都沒有,頓時心生不祥之感,急急回過身來……
只聽得「噗嗤」一聲,方纔還立在遠地的李道宗已迎向身旁直立的長槍,咽喉恰恰對上長槍,一刺而過,顯已無救……
「李節度!」待三人撲上前去,卻已為時晚矣。
「抱歉……」這位征戰半生的信陽名將,用著最後一絲氣力,低低道:「君雖不善,為臣者,卻不得不盡其忠……」
黃昏的最後一絲光華,從暗淡的天際逐漸褪去,懸掛在槍尖上的身影,在微涼的夜風中,同樣消逝了最後的生命之力。猶然升騰的野火中,聒噪的鴉群品嚐著人類戰爭的犧牲品,或許,只有它們才是這一切的真正獲利者……
望著遠去的秦、王身影,石不語長長的歎了口氣,將李道宗的屍體輕輕抱起,橫放在乾燥的泥土上,單膝下跪,黯然道:「抱歉了,李節度!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虛偽!」帶著些嘲諷的冷哼,忽的響起。
「誰!」聞言一驚的男子,登時跳起身來,四下打量道。然而,除了輕輕搖曳的野草,在四周,並沒有任何事物存在……不,等等,還有,便是……
「李節度?」望著面前那具冰冷的屍身,石不語的面容,突然變得比屍體還要缺乏生命活力。
「怕了?」幽幽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這一次,可以很明顯的察覺到,那來自於身後。受到驚嚇的男子急的轉過身去,對上的,卻是……
「很奇怪麼?」徐徐行來的墨麟昂著雙,從其中一張不斷張合的麟中,正詭異的流淌出令人愕然的話語,「還是說,身為半妖的你,不能接受這一點?」
「你……你的封印,已經解除了?」從石不語的角度,可以很明顯的察覺到,墨麟那兩雙有些黯淡的血眸,不知從何時起已恢復了鮮紅的色澤,這很可能意味著,被秘法束縛的神智正在恢復之中。
「封印?」聞得此言的墨麟先是一怔,隨即放聲長笑,雙不住顫抖,「晤!松風子的區區元力,也能被稱為封印嗎?」
「……你的意思是?」
「老實說,我只是為了讓他安心,自我封閉罷了。」猶然微微笑著墨麟,徐徐搖頭道,「不過,李道宗待我卻也不薄,不枉我陪他演了十幾年的戲。」
「這麼說來,那麼前日,你又怎會順從的跟著我離開……」石不語卻仍然有些難以相信,如果那一日,墨麟並沒有被自己帶走的話,或許現在站在這裡的自己,和躺在泥中的李道宗,便要換一個位子了。
「拜託!我扮演的,只是一隻被封印的異獸罷了!」墨麟望著他,露出嘲諷的眼神,「況且,人類的生死,又與我等妖族有何關聯?」
「可、可是……你不是說,李道宗待你不薄嗎?」
「有趣的道理……小子,你會特意去救一隻螞蟻嗎?」
「…………」
在意識到眼前的異獸,並不能用通常的道理來對待後,石不語徹底放棄了討論的念頭。墨麟顯然也欠缺繼續談話的興趣,在打量了冰冷的屍體幾眼後,它低鳴一聲,瞬間掙脫了束縛身子的韁繩,揚起前蹄,便欲奔騰而去。
「喂!你要去哪?」眼見這只可以提供合成妖丹的異獸試圖離去,石不語猛然驚道。
「嗯?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嗎?」高高揚起的前蹄猛然落地,濺出數點火星,揭示出主人心中的不滿。
「……」石不語自覺的後退兩步,先識趣的瞄準退路,這才微微笑道,「的確很愚蠢,尤其是對著毫無信義的傢伙提這種問題!」
「呼!」下一刻,夾雜著風刃席捲而來的火柱,充分表達了墨麟的憤怒,在高溫下被灼燒得龜裂開來的地面,即便是已有心理準備的石不語,也不由得再度變色,移開了兩步。
不過,即使如此,鐵心要將對方收入麾下的男子,仍然強撐著道:「請問一下,閣下……」
「叫我玄墨!」
「……那麼,玄墨,請問一下,你與李道宗約定的報恩期限,是?」
「二十年!」
「晤!很漫長的時間!」石不語搖著羽扇,似是無意的問道,「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吧!」
「準確的說,十四年。」玄墨隨口答道,忽的睜開四眸,從口中噴出火星來,從表情來看,它顯然已意識到一絲不妥。
「也就是說,還有六年。」石不語聞言卻是心喜,微微笑道,「如果我沒記錯,李節度在死前,似乎將他的坐騎委託於我照管……恩,玄墨先生,你知道他的坐騎是誰嗎?」
「呼!」比方才更龐大的火柱,在剎那間燃燒到男子立足的地面,逼其不得不即刻展開羽翼,飛騰至空中閃避,隨後,在升騰的烈焰中,冷冷的聲音從猙獰的獸中傳來……
「小子,你知道上古神獸與上古惡獸的區別嗎?」(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