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等了大約一柱香的工夫,只聽得谷外忽的嘈雜起來,隱隱之中,還伴著一陣馬嘶人呼,聽起來,應該是那些負責把守谷口的士兵,在半真半假的抵抗,石不語暗自祝禱,只希望他們不要太投入,誤了自己的性命才好。
不過,這種擔心很快便被證明是多餘的,不到片刻,只聽得一聲怒吼,幾名腰圓膀粗的壯漢,當先衝了進來,手中還提了幾名無奈掙扎著的士兵。
這幾名壯漢環視了四周幾眼,很快發現了故意堆積在山谷深處的糧食、布匹。隨著一聲歡呼,他們象扔布袋般拋棄了手中的士兵,帶著狂喜的表情向糧食跑去,跑了不到五步,谷口又湧進數百名漢子來,稍一停頓,便跟著先前的壯漢們奔跑起來。中途遇到岩石或樹木的阻礙時,他們根本不做任何躲閃,不是一拳將其打裂,就是一腳踢飛,看得山峰上的石不語冷汗迭出。
「這都是群什麼怪物,那麼大的一塊石頭,輕輕鬆鬆就砸得粉碎……」
幸好,這群怪物一路跑來,卻從未抬頭向上望一眼,不到片刻,便奔入了陣法之內,就在領頭的壯漢,堪堪伸出手掌去觸摸某袋糧食時,浮在高空上的列洪發出了信號。隨著一道白光閃過,六人將早已積蓄了許久的元力一起灌入石碑……
只聽得「轟」然一聲,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猛然劇變,無數陰雲從四周滾滾而來,匯聚在覆蓋著陣法的那一小塊天幕上,陰霾之中,黃色的電光,交織著、閃爍著,沉悶的雷聲接連不止,每一聲都離地面近了幾分,到得最後,連堆積在一起的糧食也開始震動起來。
眼見如此,那些擁擠成一團的壯漢們,先是詫異了片刻,隨後一陣喧嘩,紛紛向四周逃散。然而,原本沒有阻礙的空氣中,突然多了股無形的氣牆,一旦這些人靠近陣法邊緣,就會被反彈回來,拼盡了全力也邁不出最後那一步來。
又過得片刻,這些壯漢再也忍耐不住,紛紛大喝著化回野獸形態,狠狠撞擊著氣牆,更有些妖力高深的一起吐出妖丹,朝一個地方同時轟去,雙重作用下,原本無形卻堅固的氣牆似乎開始鬆動,幾頭奇獸的半個身子都已出了法陣,後面兩條腿卻仍然在原地拚命發力,看上去,倒是滑稽之極。
「這雷電還不下落的話,只怕就來不及了!」山頂的旁觀者,卻無論如何笑不起來,那位術宗的弟子飛雲,更是皺起眉頭,略帶狐疑的望向紅拂。
「別急!「石不語正要勸慰幾句,便聽得一聲巨響,空中雷聲大作,遠遠蓋過了他的聲音,片刻之間,數十道閃電狠狠劈下,砸在那些奇獸身上,慘呼聲還未響起,空中又是數十道閃電劃過,再次重重擊中法陣。
從眾人的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凡是被閃電擊中的妖獸,不是立刻倒下,便是踉蹌著哀鳴,在本能的驅使下,凡是尚能行動的,都拚命向糧食堆下擠去,然而如此一集中,更是引來雷電的不斷轟擊,到得最後,山谷中瀰漫著飛揚的塵土與大霧,再也看不清法陣中的情況,只聽得霹靂的余響間或響起,那些慘呼,卻再也聽不到了。
「大事成矣!」眼見如此,原本愕然無語的飛雲忽現喜色,第一個放開石碑,向山下衝去。他的幾名同伴對視一眼,也紛紛撒開腳步,不甘落後的跟了上去,看那情形,倒彷彿要去與敵人決一死戰般。
「公子,他們這是……」蘭蓉看得有些迷惑不解。
「他們嗎?大概去發死人財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這些妖獸身上的妖丹都是好東西。方才它們吐出內丹攻擊氣牆時,飛雲等人眼中的*都已清晰可見,現下大功告成,還有不乘機搜刮的道理嗎?
「我們也去看看。」紅拂拉起兩人,一同往山下奔去。只是片刻的遲滯,等他們到達法陣附近時,那幾位仁兄已忙得不亦樂乎,看那喜悅的神色,顯然大有所獲。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紅拂搖頭道,「這幾位,可別因為幾顆妖……」
話音未落,她的烏鴉嘴便靈驗了。只聽得一聲怒吼,原本堆積在一處的七八具屍體一起飛起,一條身影從中猛然躍出,雙手如電,抓起離他最近的宗士,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喀嚓一聲,已然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快跑!」石不語驚呼一聲,急急衝入陣中。然而片刻之間,那條壯漢已帶著咆哮,衝向下一個目標。飛雲似被如此血腥的場面嚇呆了,怔怔的看著對方撲來,居然毫無反應,利爪到了眼前,才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右手脫身不及,被抓個正著,隨即伴隨一聲慘呼,被活生生的撕了下來。那壯漢仍不滿意,隨手拋開手臂,又向倒在地上的飛雲抓去!
「喵喵的!」卻是石不語及時趕倒,豎起肩頭,狠狠的衝過去,連自己帶那壯漢一起飛起,撞在後方崖壁上。還未從酸痛中恢復過來,對方居然已經毫無損害的跳起身來,一把卡住他的喉嚨,將瘦弱的身體活生生的提離了地面。
「弟弟!」「公子!」在紅拂與蘭蓉的驚呼聲中,石不語強忍著窒息的痛苦,奮起最後的力氣,重重的向對方額頭撞去,一聲重響過後,他的耳中固然嗡嗡作響,對方卻也踉蹌退開幾步,卡住喉嚨的鐵手不由鬆了開來。
紅拂乘機一個箭步躍來,反手擲出一張網狀的法寶,將對方捆成一團,摔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公子,你沒事吧。」蘭蓉攙扶著死裡逃生的男子,眼中已然粼波閃動。
「死不了。」石不語看得有些感動,忍不住伸手去刮刮她的鼻子。蘭蓉臉色一紅,別過了頭去。
此時,那地上的壯漢在掙扎了片刻後,逐漸被法網上的靈氣侵襲,嘶吼了數聲,現出原形,紅拂上前一擊,將它打暈過去。
「原來是只雷龜……難怪!」石不語先是一怔,隨即才明白為何這傢伙能夠在雷霆陣中活下來。雷龜是生活在南方沼澤中的一種普通異獸,沒有什麼特殊元術,只是天生帶有雷屬性,因此不懼方纔的雷電。
他正想著此事,死裡逃生的飛雲已在列洪攙扶下,蹣跚著行了過來。
「飛雲宗友,傷勢可好些了?」石不語見對方臉色蒼白,又失了只手臂,便肅容問道,卻沒有諷刺之意。
飛雲哆嗦著嘴唇凝望片刻,忽的推開列洪,猛然雙膝下跪。
「宗友,你這是做什麼?」
「飛雲這幾日來一直嘲諷逝兄,想不到今日危難之時,反得逝兄相救……如此大恩,何以為報!」說罷,這突然良心發現的漢子也不等人應答,趴在地上連連磕了七八個響頭。
「說哪裡話來!」石不語連忙扶起他。老實說,救人之時候,自己也未及多想,只覺得,不論關係如何,看著同伴死在自己面前,總不是一件好事。
「逝兄,你便讓他略微表達一下謝意吧。」列洪也上前勸解道,「小弟雖不知逝兄元力如何,但單憑這以德抱怨一條,便是我輩中人的楷模。」
「……有這麼偉大嗎?」石不語面色不變,,心中卻笑成一朵花,幸好沒有學那些玄幻小說玩什麼陰謀詭計。事實上,如果只是因為受到同伴排擠便袖手旁觀、看著他們掛掉,然後出來玩救美的話,這樣的英雄,與**裸的惡人相比,還更令人不齒。
只是,到了日後他才得知,今日這事的影響卻是何等的深遠。或者說,它真正改變的,是一個人的人生態度,是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必由之路。
又過得片刻,埋伏在附近的李淵見雷擊停止,也帶著一隊士兵匆匆趕到。當他們瞧見滿地的妖獸屍體時,面上均是神色變幻不定,驚訝、喜悅、厭惡、恐懼……爭相呈現出來。
深吸了幾口氣,李淵很快恢復過來,一面大踏步走來,一面高聲向眾人道謝:「逝兄弟,張小姐,辛苦你們了。」
「沒什麼。」石不語轉頭看看滿地焦黑、猶然冒著青煙的屍體,卻沒有如事先想像的那般喜悅。雖然對方是妖魔,又是*在先,但一下子奪取了數百條性命,也未免有些令人不忍。況且,他們只是*,並沒有傷害人命,似乎,罪不至死吧……
「李留守,我看這事恐怕還未了結。」正說著話,與李淵一起來的珈漣出聲提醒道,「這些妖獸只怕還有個巢穴,若不將它們剷除乾淨,只怕日後會如野草般再度滋生。」
李淵沉默片刻,很快贊同的點頭,隨即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紅拂。
「不如我們來拷問這怪物,要他招供營地所在,然後連夜偷襲。」被詢問者還未開口,恢復了些生氣的飛雲已搶先提議道,看他神情,似乎對於充當拷問者的角色很有興趣,該不會想公報私仇吧。
「飛雲宗長……」石不語搖頭道。
「叫我飛雲即可。」
「好,飛雲兄,這怪物悍不畏死的表現你也看到了,要它招供,只怕不易吧。」
「這……」
「這個簡單。」珈漣笑道,「既然問不出來,我們便放了它。」
「放了它?」李淵一愣,隨即哈哈笑道,「不錯,不錯,珈漣小姐果然才智過人,不知將來哪位男子有福氣可以得此賢妻。」
珈漣聽得滿面霞飛,輕輕咬著櫻唇,美目輕輕掃過一旁的男子,幽幽歎道:「我哪有那福氣,只怕明月之光,難入幽然曲井……」
石不語聽得心頭發毛,乾脆轉過身去,心中卻是一陣波瀾,難道說,珈漣看上的人,是自己不成?
紅拂一笑,湊到他身邊,輕扯著他的耳朵道:
「笨蛋弟弟啊,人家可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