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長,這只怕行不通……」震驚過後的石不語,一面安慰暴跳如雷的悠白,一面向板著面孔的青虛求情。
且不說悠白關係到他的修妖大計,只憑著數十日來朝夕相對情誼,也捨不得將它送人。無奈青虛打定了主意索要,任憑石不語如何好言相勸,咬緊牙關,只不鬆口。
「你如此推三阻四,莫非欺我術宗仁善麼?」再說得幾句,這原本就繃著臉的宗士,直接就翻了臉。
「不敢不敢。」石不語連忙作揖,心中暗罵,「喵喵的,你們術宗又哪裡仁善了?」
「也罷,你既不肯將這異*出,那就罷了!」正發著怨念,青虛忽的鬆口。石不語頓時大喜,只是對方的後半句話,卻令人如墜冰窖之中。
「我這就回宗門,請師尊出來處置。」丟下威脅之言,青虛拂袖離去,只留下石不語呆若木雞的立在雪地中。
「完了,這次完了!」石不語腦中翻來覆去便是這兩個字,連伸手去攔的勇氣都欠缺。然而,行了數步的青虛瞟眼偷瞄,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反而停下步來,重重喝道:「我這便去了,你攔我也是無用!」
青虛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起來,卻引得石不語生了狐疑。要知道,他在前世早已見慣了這種訛詐手段,只是因為對方也是宗士才未懷疑。現在帶了疑心去觀望,果然發覺青虛說走不走、絮絮叨叨、眼中更有狡黠之光,心中頓時生了疑心。
「也罷!這次小生的罪過實在太大!」打定了主意,石不語徐徐開口道,「宗長回去請令師來處置,最好不過了。」
這一次,卻輪到青虛石化了,瞠目結舌了半日,方才勉強開口道:「你修行不易,我也不願損了功德!照我看來,你還是將這*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非也!非也!」眼見對方如此舉動,石不語心中更是大定,輕輕揚開折扇,乾脆掉起酸文來,「子曰,言而無信,不知其可。吾安忍做此背信之事,使宗長失信於門中長輩乎?」
「這……」
「宗長若是無事,便請自行下山!小生在此長跪自省,聽候發落。」石不語舉手輕曳,轉身便走。
「你……」
「對了,宗長!」行了幾步,石不語卻又轉過身來,肅容道,「再過幾日,小生定與師尊一同上門賠罪,向令師詢問所損失的丹藥情況,也好一一賠償!」
「你……」青虛指著石不語的背影,手指都在顫抖,心中三分氣惱,更有七分懼怕。倘若這小子當真上門來,對質之下,自己露餡且不說,只怕會被立刻趕下山去……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正驚惶不安,卻見那一臉笑容的男子又轉過身來,拉著長音道:「宗長,你可要事先做些準備啊!」
「我和你拼了!」青虛這二十幾年來,何曾吃過這樣的虧,頭腦一熱,氣血上湧,心中只剩下「殺人滅口」的念頭。
他也不多說,著魔般的摸出颶火符,元力猛催,逕直向著石不語的背心射去,這符咒乃是出塵子念他慇勤,特地賜予防身的,威力自然不可小窺。
石不語聽得對方大吼,心中早有防備,一個閃身向旁躍出,怎料這颶火符攻擊的範圍極大,幾道火柱四散蔓延開來,眼看就要將他籠罩其中……
危急之時,只聽得一聲長吼,在旁發怔的悠白忽的橫殺出來,硬是仗著龐大身軀遮擋在前。饒是它堅硬如鐵,也被幾道火柱燒得皮開肉綻,哀鳴不已。幸好這青虛元力低微,連符咒三分之一的威力都沒發揮出來,換個人來施展,只怕悠白要當場斃命。
只是下一刻,悠白橫掃長尾,已將毫無防備的青虛勾倒在地,再一掃,登時送他滾下山坡,做了個雪球。石不語此時方才反應過來,怔了半晌,只能衝著那消失的雪球重重啐了一口,聊表心意……
而此時,悠白已翻到在雪地中,低聲呻吟不止。石不語吃了一驚,急忙搶上前去,顫聲問道:「小悠,你傷得很重麼?」
悠白以一聲慘呼表達了自己的狀況,隨即奄奄一息道,「老闆,聽說人死之前,都要滿足他的遺願……」
石不語微微一怔,按著它的前掌道:「莫要胡說!不過,你想要什麼?我能做到,便替你做到!」
「其實,我也沒有別的希望,只要以後別再讓我吐納妖丹……」
「…………」
「老闆,你不是吧!連一個垂死之人,不,垂死之熊的要求都拒絕?咦?你拿刀做什麼?莫非羞愧到自盡?不用,以後改正就好……喂,你別過來啊,幹嘛這麼看我……救命啊!」
一陣喧囂過後,石不語重重壓倒在悠白的身上,過得片刻,方才氣喘吁吁的翻滾下來,喘息道:「小悠!」
滿面是雪的貓熊,傻乎乎的望了他一眼,自顧自的舔著前掌。石不語拍了拍它的肩膀,遲疑道:「小悠,為什麼你會救我?」
「不知道!」悠白的回答,出人意料,「就是覺得沒了老闆你,會很難受!」
「多難受?」
「比十天不吃心點還難受。」
「又是心點?」石不語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隨意拭去了眼角的幾抹濕潤,他忽的輕輕喚道:「小悠……」
「嗯?」
「你是個笨蛋。」
接下來的幾日,石不語極為墜墜不安,幾乎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甚至連出恭時,也預先查探逃跑的路徑。
雖說對方訛詐在前,但事情的起因卻在自己。青虛假若有命回到術宗,到時一幫人馬殺上山來,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著走。只是說也奇怪,將近半旬下來,居然毫無動靜。
如此一來,提心吊膽了許久的男子,終於逐漸放下心頭大石,估摸著青虛要麼已經掛掉,要麼自覺理虧,不敢再提這事。
另一面,悠白所受的皮肉傷,也早已好得七七八八,重新恢復健康的它,開始依著石不語的囑咐,每次食用「心點」後,就將妖丹帶回。雖然不是每次都得到完整無缺的,但時日一長,也積累了數十顆下來。
石不語自然歡喜異常,終於將這些妖丹捧在懷中,便連吃飯也不肯放下。除此之外,他就是每日翻看《異獸總綱》,背得滾瓜爛熟,只等凝寒雲遊歸來,替他施行「奪丹術」。
然而正如俗語所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世上的事,你不找它,它卻偏偏要找上門來。一日午時,石不語正在屋內午睡,卻忽被屋外傳來的嘈雜聲驚醒,他心中一動,急忙奔出屋去,連衣衫都未整理。
只見那雪谷附近的危崖上,數十名宗士正聚在一處,齊齊施術,而看其統一的服飾,與上次前來的青虛相似,想必是術宗的門人。而與他們對峙的那只異獸,雖然隱隱約約的望不大清楚,但從那帶著悲憤的聲音來判斷,卻正是悠白無疑!
石不語心中叫苦不迭,知道前些日子擔心的事終於發作,連忙趕去阻攔。等他靠近之時,方才發覺情況極為不妙,令人一見之下,便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幾乎要先來上一陣「國罵」掃射再說。
那領頭的紅面宗士,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四指微張,將悠白困於原地,只能掙扎卻不能移動。他身後的五六名術宗弟子,則是紛紛施術,招來風雷水火圍攻,便如平日裡的練習一般。
饒是悠白身堅如鐵,也被這連續不斷的攻擊所壓倒,渾身傷痕纍纍,只能不斷嘶吼洩憤。而它身遭的雪地中,早已是一片血跡,看起來,已經被圍攻了不短的時間。按理來說,那些宗士明明可以輕易殺死它,卻偏偏要以如此方式戲弄,顯然另有企圖!
一時間義憤填膺,石不語頓時收起了平日裡的和善面目,怒喝一聲,急急奔上前去,冒著被元術擊中的危險,奔至悠白身旁,張臂將它護住。
「你便是那凝寒的弟子?」那紅面宗士倒也知趣,當即喝令停手,目光巡視石不語數遭,徐徐問道。他言語之中相當無禮,說到凝寒時連「宗友」也不願稱一聲,顯然並不認為對方是一派宗主。
「是又如何?」此時石不語已冷靜下來,深吸了幾口氣,方才拱手應道,「不知宗長如何稱呼?」
「晤!我乃術宗出塵是也!」那宗士面如重棗,身形極高,頗有幾分氣勢。只是打量了石不語片刻,他忽的神色一凜,沉聲道:「如此說來,便是你傷了我門下青虛?」
原來這紅面宗士,正是術宗三位長老之一的出塵子。他修行四百餘年,離那宗師境界只差一步,在宗門中來說也算極快了,只是性子急躁,心胸又有些狹窄,所以心性上欠缺幾分,遲遲未能跨過那道門檻。
那日青虛滾下山坡後,便發出救急訊息,雖在凍死之前得幾位宗士救回,卻已昏迷了十餘日。他清醒之後,自然歪曲事實對師尊編造一通,只說對方仗著異獸凶悍欺凌於他,還大肆嘲笑法宗無用。
出塵子早年吃過海外劍宗的大虧,一向痛恨器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馭獸宗也因此被他視為奸細。此時聽得青虛的捏造之言,頓時想起舊事,鬚髮俱張,暴跳如雷。
待到青虛提及悠白的威風,出塵子更是心中一蕩,若有所思。他倒不是為了坐騎,只是近來修煉一宗元器,卻恰好缺少一顆極品的異獸妖丹,如今聽得悠白的手段,不禁動了念頭。
當下準備了數日,便帶著數十名位弟子殺上峰來,先以罩天羅困住悠白,而後命令弟子慢慢虐殺。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擔心異獸會在臨死前自爆妖丹,故而,存心要讓悠白在情急下吐出妖丹來禦敵,他便可以乘機奪取。
這種種情形,石不語又哪裡知曉,只道對方為弟子洩恨,當下急忙解釋道:「宗長有所不知,令徒欺詐不成,反而趁機偷襲……」
話音未落,出塵子早已揮手打斷他的解釋,沉聲喝道:「「青虛有錯,我自會以門規處置!只是你這小子依仗異獸行兇,卻也饒你不得!倒要看你師尊如何應對!」
「抱歉得很!我師父外出雲遊了。」石不語以為他要興師問罪,隨口一答,不料反中了對方圈套。
這出塵子雖不把凝寒看在眼中,但相見之時也要給些情面,此時探聽得凝寒不在,心中頓時一喜,淡然道:「「既如此,我便先誅殺了這凶獸,等你師尊回來,再做解釋!」
話音未落,他已再度揮動袍袖,數十名術宗弟子得令,重又施展元術,光華過處,眼見悠白又要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