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費柴在自己的床上睡的很安逸,習慣性的失眠並沒有到來,但做夢時卻又彷彿回到了那座充滿海腥氣的海濱城市,看來無論在哪裡,只要是居住的久了,總會留下一些難以磨滅的記憶。
第二天費柴早早的起了床出去晨練,順便再熟悉一下住所周圍的環境,數月不再,周邊的變化還是很大的。
鍛煉歸來後,費柴順便買了早餐,早餐過後就在院子裡擺弄趙怡芳送的那輛皮卡車,車這個東西,若老是不用,也會被放壞的。老尤夫婦早餐後就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楊陽則不知道在和哪個同學打電話,小米就直接找同學玩兒去了,總之大家都挺忙和的。
費柴保養玩了車,就已經過了上午十一點,一身油泥的剛要去洗個澡,院子門口卻來了一輛出租車,車上下來一個人居然是萬濤,這讓費柴感到有些奇怪:萬濤什麼時候坐過出租車了?
在看萬濤與往日又有所不同,雖然也精神頭不錯,卻明顯著比上次見時蒼老了不少。
萬濤見費柴一身的油泥,笑道:"昨晚就聽說你回來了,卻沒想到你改行當了修車工。"
費柴也笑著說:"這車幾個月沒人碰了,總得保養下啊,反正閒著沒事兒。"
萬濤說:"我都怕把你閒的弄成閒人了,不過還好,總算是沒把你委屈著了。"
費柴說:"那還不全靠著兄弟們支持啊,我心裡有數,就憑我自己,只怕是連做閒人都做不成呢。"
萬濤說:"廢話少說,快跟我走,知道你這一回來鐵定的忙,我特地提前來找你,今天我可是純私人請客,你動作快點兒。"
萬濤的請客從來只是掛個名兒,從自家腰包裡掏錢出來是從沒有見過的,因此費柴也不在意,只說:"那我也得先洗個澡啊,你看我這一身……"
萬濤說:"那快去快去,我正好也在你家喝杯茶,不過不用洗太乾淨啊,等會兒有得你泡。"果然,但凡是萬濤請客,也總是這幾樣。
費柴就帶了萬濤進屋,喊楊陽下來給倒茶削水果,老尤陪著聊天,他則去匆匆沖了一個澡,換了衣服下來就說可以走了,尤太太又留飯,當然是留不住的。
出了院子費柴就對萬濤說:"要不就開我這破車?反正這車也要動換動換。"
萬濤擺手說:"不用不用,打車,咱哥兒倆這麼就沒見了,肯定要喝兩杯啊,你又是個守規矩的,我呢在這兒說話也沒那麼管用了,你可能還不知道,各單位已經開始換章了,最多再一兩個月,雲山縣就要變成雲山區嘍~"
費柴雖然一度覺得前途渺茫,對於政事也是毫無興致,但這並不等於他就成了完全什麼時候都不知道的瞎子聾子,有些大方面的事情,就算是他不刻意的去打聽,也會傳到他的耳朵裡。比如南泉市易址重建,雲山縣改稱雲山區的事,另外就是些大方面的人事變動:張懷禮市長雖然受了不少衝擊,但最後總算是落得個平安過渡,六月份已經調任省城某個閒職部門去了;馬市長也度過一劫,依舊做副市長,但明顯已經靠邊站,熬完這屆就退休。最得志的是蔡夢琳,雖然人家沒能像費柴一樣參加什麼抗震救災的模範人物宣講團,可是也名氣頗大,是個典型的悲情人物中的英雄典範,別的不說,僅在抗震救災中由於操勞過度流產這一項,就讓她登上了國內某煽情雜誌,讓人既同情又欽佩,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努力,讓她很輕而易舉的就登上了市長的位子,當然了,由於還沒正式開人大會,目前還是'代理工作',但大局已定,正式入主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程序問題。其次是范一燕,作為雲山奇跡的創造者之一,范一燕也升任了副市長,雖然多少有點破格晉陞的意思,但是人家工作業績在哪裡擺著,上上下下人氣也旺,民間聲望也頗高。事實上從總體上看,南泉市雲山這一系的人,接著地震的風,無論是從人事,還是從財政可以說是大獲全勝,僅有少數的失意者,比如萬濤。
萬濤雖然年紀較大,卻離退休還早,至少是再干個一兩屆也沒問題,而且他在雲山土生土長,資格老,人脈廣,位置一度又僅僅比范一燕低,所以當范一燕升任了南泉的副市長後,大家都以為他自然是順理成章的要成為雲山區的一把手了,可是最後成了雲山區一把手的卻是當初一直給費柴打下手的周軍,而萬濤卻給弄到政協'參政議政'去了。
現在萬濤過的肯定不怎麼如意,這從他今天坐個出租車來找費柴時,就被費柴看出來了,相比之下,自己的前途可真是好到天上去了。
"怎麼樣?你走了半年多,雲山變化大吧。"坐在出租車上,萬濤見費柴總是往車窗外看,就問。
費柴點頭說:"到處都在挖,到處都在修,只怕我下次回來時,只怕會不認得路了。"
"呵呵。"萬濤笑道,隨後又問:"對了,你的事情確定下來沒有?"
費柴說:"只是確定了去進修一年,但具體分配的職務地點還沒定,不過我也習慣了,以前做野外,也沒個定處,家就像是旅館似的,現在要好多了。不過南泉嘛,怕是回不來了。"
萬濤聽了費柴的話,也覺得有些傷感,就說:"不過也好,畢竟這些人能陞官,也有你打下的基礎,他們到也算對得起你,只是老哥哥我勸勸你啊,到了新地方,你的有些脾氣還是改一改的好,因為咱們這裡這幫子人,你不一定就能碰上了。"
費柴笑著點頭,然後又問:"先別說我了,你是怎麼搞的?我總以為你……"
"別說了別說了……"顯然這是萬濤的傷心處,他揮著手說:"說是我老了……"說完頓了一頓,然後冷笑道:"不過確實也是老了。"
費柴一聽,也就閉嘴不再提及此事,但又找不到其他的話來說,於是車內陷入了一片沉默。
到了地方,付車錢時,費柴和萬濤正在推讓,那出租司機卻笑著說:"兩位領導別推了,車錢算我的。"
費柴說:"這怎麼可以,這麼遠怎麼能讓你白跑。"
司機說:"我認出來了,你是費局長,你可是我們雲山人的大恩人,幾個車錢算什麼,還有萬書記也是個好官,所以我請客啦。"
幾番客氣下來,萬濤說:"咱們就別辜負人家一番好意了,有咱們客氣這功夫,人家又拉上客人了。"
費柴只得作罷,和萬濤一起下了車,開玩笑地對萬濤說:"人家說你'也'是好官呢。"
萬濤笑道:"這一是沾了你的光,二是他看我還得自己付車錢。"
費柴說:"那幸好你沒去坐公交,不然就成大新聞了。"
萬濤說:"不是我不去,是我確實搞不清現在的公交線路,萬一迷路了丟不起那人。"
兩人邊說笑,邊往路旁一家小飯鋪裡走。
這家小飯鋪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兒,挺普通一個小門面兒,萬濤介紹說:"這是我一個親戚開的,他以前是個護林員,有次在林子裡被野豬追跌斷了腿,護林員幹不成了,就跑到城裡開了家小野味兒館子,以前我和林業公安上關係好啊,所以還能照顧他,現在我不行了,也不知道他這家店還能挺多久,所以今天特地來請你嘗嘗,以後你再來怕是想吃都吃不著了。"
說著裡面迎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來,各項指標都一般,但聽熱情。費柴特地看了一下她的腿腳,發現沒什麼不對的,挺利落啊,卻瞞不過萬濤的眼睛,解釋說:"她喊我一聲表叔,斷腿的是她老公。"
坐定了,婦人端上茶來,說是自烘的大麥茶,費柴聞了聞,確實有一股清香味。又問吃點什麼。
萬濤對費柴說:"你放心,沒有國家保護動物,除非你想吃。"
費柴笑道:"我口粗,你做主吧。記得有次我帶了一組人迷路了,實在沒吃的,我就抓了一直臭鼬烤了吃,結果獲救後我們身上透出把整所醫院的人都熏跑了,那味道足足維持的兩個星期。"
一席話說的不但萬濤大笑,連那婦人會同倒茶的小夥計都忍不住笑。於是萬濤就跟那婦人說:"秀芝,你做主吧,反正就我們倆人,品種要多,份量要少,但一定要正。等會你也過來陪我這位兄弟喝幾杯,他就是傳說中的費局長啊,呵呵。"
那婦人聽了立刻滿臉帶笑說:"哎呀,你可救了我們大家啊,等會一定好好陪你喝兩杯。"
費柴也趕緊客套了一番。
於是那婦人就說:"那我就做主報幾個菜,你們聽著,覺得合適了就點頭,不喜歡了就說,咱們改別的。"
萬濤說:"好啊,你說吧。"
婦人說:"先弄兩三個兩碟等菜下酒,涼拌干豇豆,油炸野生小雜魚兒,再來個臘肉條兒,是野豬肉,去年攢下的。"
萬濤笑著罵道:"你這個丫頭太不像話,我上次來問還有沒有臘肉條,你說沒了,剩下兩塊都變質哈喇了,怎麼現在又有了?"
婦人笑道:"表叔你那張嘴就是個無底洞,整頭野豬也賽的進去,我要是不留點兒,像今天這樣來了貴客怎麼安排?"
萬濤說:"你這丫頭,生意越做越精了。"邊說,好像很隨意地照那婦人屁股上一拍,那婦人雖然稍微躲了躲,但恐怕也是因為又費柴在場的原因,這兩位肯定不是表叔表侄女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