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柴對很多事都不是很關心,甚至對於地質災害的預報也不覺得是個難辦的事,儘管地質災害預報是個科學上的難題,可難題並不意味著不會被解決,現在最關鍵的是,如果有了九成的把握預見了災難即將發生,我們該怎麼辦。
中國人口眾多,教育方式偏科,一個人從小長到大,幾乎就沒受過什麼災害的防護教育。而由於預報系統並不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準確預報,又怕萬一誤報導致混亂而造成損失的責任,很多災情選擇的方式是不公佈給大眾。所以關於災害預見後最大的矛盾就是向公眾報警還是不報警的矛盾,而不是災害預報本身。
在這個問題上,費柴是傾向於提前報警的,並且在平時就要加強對群眾,特別是市民進行避害培訓,他甚至還為此寫了一本小冊子,當年還在內部刊物上連載過,但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光的機會了。他一直盼著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似乎在不經意間就到來了。
在聯席會議的最後一兩天,會議果然提出了這個問題,當預報到地質災害後,到底該不該向公眾公佈的問題。會上爭論的很激烈,四個城市就分了三派,一派是開明派,言明公眾有知情權,缺陷是萬一是誤報,政府的公信力就要受損,還有因此造成的損失該誰負責;一派是保守派,他們宣稱為避免混亂造成的損失,應該不向公眾宣佈,但應做好好就在準備,這樣一旦發生災難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搶險救災。這一派的弱點被對手斥責為草菅人命;另外還有一排抹稀泥派,他們的主旨是既不公佈,也不隱瞞,及時上報上級,公佈不公佈由上級來決定。其實前兩派不管是公佈派還是隱瞞派,無論哪一派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想上級報告啊,所以這盤稀泥抹的沒啥水平,只不過是掩耳盜鈴而已。
雖然意見一致不能統一,但總算讓會議有了一點會議的樣子,一般的聯席會都是你好我好的一團和氣,像這麼激烈的爭吵還真很少見,至少說明了一點——他們真的在討論點實事兒了。
蔡夢琳雖然平日裡做事果斷,有女強人之稱,但在這件事情上卻成了抹稀泥派,她覺得這麼重大的事,確實是應該由上級來拍板決定,這樣一下責任也就應該由上級來負責,她本想讓費柴為她的觀點提供點理論依據,可和費柴談了兩次,發現話不投機,黃蕊又老在附近晃悠,實在是說不到深層次裡去。最後也乾脆不和他商量了,反正到最後一天要安排專家參會辯論的。
參會辯論那天,會場上越發的熱鬧,三個城市的專家代表,加上省地質學院和省廳的專家,那辯論的叫一個激烈,惟獨費柴,就差沒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蔡夢琳見了,心裡也覺得很踏實,因為她知道她和費柴的理念不是一個路數,而這次的各市的專家的理念,基本都是和各市的領導一樣的,若是費柴開了口和自己的理念不一樣,還真是件挺沒面子的事,可既然費柴不願開口,那豈不是更好?
可是蔡夢琳的想法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想法,至少比她職位高或者和她平級的人的想法她代表不了,正當蔡夢琳聽著那些辯論也差點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有人笑著說:「各位領導,專家,我發現有個人從進來會議室到現在都一句話都沒說呢。」說著還朝費柴一指。
費柴正滿腦子瞌睡蟲,忽然被人一指頓時一下醒了,這才注意到指他的那個人是金烏市的帶隊領導,而且面熟的很……我暈啊,這不就是在酒吧遇見的那位嘛,當時他還朝費柴遙敬了一下酒,費柴卻差點把他當成同性戀的那位。費柴又看了看他面前的銘牌:吳放歌。好名字啊,既上口又好聽。
關於金烏市副市長吳放歌,費柴在這兒開了這麼久會,到也聽說過一些他的傳聞,大致上是毀譽參半,首先承認他很能幹,接著就說他不拘小節,總之,是個很受爭議的人。只是費柴對這個會本身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雖然見過人,也知道名字,但是把名字和人聯繫到一起,今天還是第一回。
既然被人點了名,雖說不是自己的直接領導,可畢竟官大數級,起碼的官場禮節還是要有的,費柴站起來欠欠身說:「其實大家都提了很多有益的建議,我是想先多聽取一下大家的意思,集思廣益嘛。」
吳放歌笑著說:「那你現在集思廣益的如何了?你在地質災害預防方面的大名,我們也都是聽說過的啊。」
費柴聽了,趕緊謙虛了幾句,而眾人則改變了目標,紛紛帶著笑容把費柴往火堆上放——看你到底選擇哪一頭,不管是公佈派還是隱瞞派,要麼就是抹稀泥派,反正你得選一頭。
然而他們錯了,他們用普通官僚站隊畫圈的思維方式還估算費柴的,當然會錯。費柴依舊是一臉謙和的表情,面帶微笑地說:「各位領導,各位同行,剛才啊,我一直在聽,各位的意見呢,其實都有道理,各有優缺,最重要的從歷史上來看都有過實踐經驗,並且都有十分成功的案例,這就給我們帶來了諸多困擾,既,如果我們真的預見到了很高的地質災害爆發指數,到底該採取哪種方法應對才是正確的?」
費柴這番話,說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裡話,大家都認真的聽著,蔡夢琳更是在心中讚道:「這只柴狗子,腦子就是夠用。」
費柴藉著說:「今天我們大家聚在一起,居安思危地商討對可能到來的危機的處理,可以說是非常必要也是費非常負責人的一種行為,剛才大家已經就相關未提暢所欲言了,我再說也是重複,我就說點和大家不一樣的吧,當然了,大家沒說,不一定等於沒想到,可能是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我搶先了,呵呵。」
會場的氣氛被費柴這麼一說,顯得輕鬆了不少,有幾個人還笑了一下,然而費柴這個時候才剛剛的進入正題:「剛才大家之所以意見分歧這麼大,是有原因的,所有的擔心也不是多餘,因為確實存在,究其根本原因是因為我們的城市,我們的人民都缺乏抵抗地質災害,特別是突如其來的地質災害的能力,無論是軟件和硬件,都十分的缺乏。雖然近些年來,民間的一些人士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甚至已經考慮到『末日生存』的檔次上去了,但是仍然非常的不成熟,可以說,玩鬧的成分居多,而我們官方未能及時介入也是一個大問題。因為缺乏訓練和硬件,當災難到來時即便是提前警告,群眾也不知道該則麼避難,該到何處去避難,結果反而徒增了混亂和損失,若是不提前警告,那又是我們的失職,又假如我們等待上級的決斷,我就要問問:真正那些突如其來的地質災害會給我們這些時間嗎?」
費柴這番話把所有意見的缺點都說了出來,於是造成了不滿,有人就問:「那你說該怎麼辦?」
費柴微微一笑說:「其實啊,無論是隱瞞還是公佈,或提前或先斬後奏,都是要請示上級的,所以看上去咱們這兒有三派,其實只有兩派,就是公佈派和隱瞞派,而這兩派對立的根本原因其實都是基於一點出發的,那就是我們的城市和人民的抗災能力。所以我的建議是:與其我們在這裡爭論這些,不如做一點工作,增強我們的城市和人民的抗災能力,如此一來,城市和人民的實際抗災能力增加了,其他的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其實費柴骨子裡是傾向於公佈派的,但是公佈派被隱瞞派捉住了一個痛腳:那就是一但公佈怕引起混亂,造成損失,另外還有個隱情,就是怕承擔誤報的責任。所以費柴故意淡化兩派的對立,直接從根本入手。如果他的計劃真的能順利被實行,那麼即便是隱瞞派佔了上風,人們也能增加很大的存活機會。
費柴不知道自己的弦外之音有多少人聽懂了,他的本意是希望誰也聽不懂,可是從現場來看,至少吳放歌是聽懂了,他沉吟了一下問:「那請問費局長有什麼具體建議嗎?」
費柴笑道:「也算不上是什麼具體建議啦,書面的東西有一些,但是還沒有完全整理好。我就先口頭上向各位領導,何巍同行匯報一下我的不成熟的建議吧。」
「前面我也提到了,當先最要緊的是提高城市和人民的防災能力和居安思危的防災意識。我先說說城市的硬件。一座城市一定要有避難所,這個避難所要平整、地勢高,周圍沒有超高的建築,供給齊全,不一定要專業的,體育場、學校、廣場都可以兼用,同時我們要對醫院、學校、劇場等人員密集的地區建築進行新的建築質量和安全評估,並進行加固。醫護人員要加強應急訓練,血漿、抗生素、食品和飲用水要有戰略儲備。這些只是硬件的一部分,還有軟件,要有專門的應急預案,我說的是專門的應急預案,不是純粹的文件,必須要經多方專家編製審查的預案,當然了,能確保實施,等草案出來後,再由政府部門文件化也是非常必要的。」他說著,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自己後面這句話很搞笑,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而在場的大多數人卻不感到這句話有什麼好笑的,依舊是一臉嚴肅。只有吳放歌和黃蕊嘴角上揚,顯然是也覺得好笑,卻忍著沒笑出來。
「這倆看來不是一般人。」費柴暗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