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回暖,轉眼已經到了四五月份,雖然還是『亂穿衣』的季節,可天氣一天天的熱起來卻已經是不爭議的事實了。
我和費柴坐在羽西咖啡屋裡,他渾身鬆垮垮的,好像是沒有一點力氣,整個人都陷在沙發裡,兩隻眼睛雖然睜著,卻毫無神采,就像是一對死魚的眼睛,翻著白,毫無活力。面前的咖啡早已經冷了,他也不在乎。
「你的傳記要上架了。」我已經是第四次對他說這句話了,可是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好像這件事完全與他無關,沒辦法,我只好踢了踢他的腳尖。
「你看著辦唄……想上就上。」他終於開口了,與一晚上的沉默相比,我看見他居然說話,就好像看到死人從墓地裡爬起來一樣的驚訝。
他說著話,把身子往起來撐了撐,端起面前的冷咖啡有鹽無味地喝了一口,又放下,然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又癱軟在沙發裡,就好像是一隻氣球才剛剛漏了氣一般。
「幹嘛?」我笑著調侃道:「怎麼一下子沒精神了?是被誰搾乾了?新情人還是老情人?」
「你完兒蛋去吧!」費柴爆了一句粗口,然後說:「看天氣預報了沒?」
我很詫異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因為他是個地質學專家而不是氣象學專家。
他見我滿腦袋問號,就冷笑著說:「不知道你看沒看,反正我看了,而且連氣象部門發言人的特輯也看了。」說著,他頓了頓說:「沒想到啊,天氣預報也成了世界性的難題了。」
「原來癥結在這裡啊。」我頓時明白了,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原來科學界在有關『世界性的難題』上也是有爭論的啊。於是我笑道:「我說柴狗子,就許你們地震預報是世界性的難題,就不許人家也是啊?做人要厚道,不能太甄子丹,知道不?」
費柴再次坐了起來,依舊是招牌似的冷笑說:「世界性的難題我是不在乎啊,其實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自古道成事在人,謀事在天,雖然有宿命的意味,但是人的事情都沒做完,一味的埋怨老天又有什麼意義?我只是不想讓『世界性的難題』這句話,成為一句推諉責任的理由罷了。」
原來費柴還是費柴,他一點也沒有改變。
「我曾經想成為一個官僚。」他接著說道,剛才那一口咖啡彷彿起到了酒精的作用,他的臉頰居然開始發紅「可事實證明我最終還只是一個搞技術的,所以我無論怎麼想改變自己,可到了關鍵的時候還是會按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東西做事,為此我會失去很多,不過失去些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算不上什麼損失。」
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他做得到的,我肯定做不到。我曾經無數次的對著衛生間的鏡子看著自己的眼睛,隨著時間的流逝,曾經清澈透明的眸子,日漸渾濁,透出的光芒也日漸貪婪、市儈和庸俗。沒辦法,這是生存的代價,在這個日漸沉淪的世界裡,我得活下去,養家餬口。我自問沒有勇氣向費柴那樣在關鍵的時刻振臂高呼,我只能躲在自己陰暗的小書房裡,用一個沾滿的油漬的鍵盤記錄一些東西,然後把它篡改變形,還美其名曰:迎合大眾。
這個世界,既然我已經無法改變,我只好去適應它了。我心裡明白的很,表面上看去,我有體面的工作,不錯的收入,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也受人尊重,可是真正被這個社會陰暗面所吞噬的是我,而費柴,雖然看上去頹廢落魄,卻依舊是個鬥士。
我不是鬥士,那樣的生活太苦了。
費柴伸了一個懶腰說:「我得回去了。」他說著,指指地下「我得繼續去盯著它,從古至今它從未被征服過,現在的它只是睡著了。」他拿過挎包,從裡面拿出一個記事本丟給我,我伸手去接,卻沒接住,記事本先在茶几的邊角上撞了一下,才落到地上。
在我去撿記事本的時候,費柴站起來走了,沒和我說再見,我也不強求,因為和他相比,我只是個俗人。我撿起記事本,翻看了幾頁,沒錯,是他的筆記。我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早先還擔心他不會再為我提供素材了呢,要是那樣,新書上了架,我拿什麼銷售啊。這下可好了,就憑這一本厚厚的筆記,在碼上百來萬字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啊。
我把記事本塞進挎包,然後去櫃檯結了賬就回家了,今天還沒更新,回去還得抓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