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斃命於蕭峰掌下的,不是企圖侵佔大宋江山的番邦異族,便是為惡江湖,禍亂一方的宵小之輩,所以有節操有道德的蕭大爺可以自豪無比的宣稱:
「哥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哥把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保家衛國,維護江湖正義的偉大事業中去,哥問心無愧!」
如若要蕭峰像『劍魔-葉孤城』這般冷漠無情,將任何阻了自己求道之路的人,無分賢愚忠奸,無分老幼婦孺,均是一體斬殺,蕭峰知道自己做不到。
當然了,一向自詡視底線如浮雲,視節操如糞土,渾然不知『要臉兒』為何物的白大爺,自然不會理解喬幫主心中這番偉大情懷。
見得蕭峰聽完了自己這一番話之後,便即默然不語只是怔怔的盯著面前赤紅色烈烈燃燒的篝火,雙眼之中神光變幻顯然是陷入了一場激烈的心理鬥爭之中。
白起也不去打擾蕭峰,亦或是趁熱打鐵說一些勸導之言,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逕自飲酒吃肉,端的是怡然自樂,快意非常,彷彿已經將邀請蕭峰入伙兒這一碼事兒忘得一乾二淨一般。
沉吟良久,蕭峰終是長歎了一聲,遊目四顧了一番,方才雙手一合朝白起抱拳為禮,緩緩沉聲說道:
「蕭峰生於斯,長於斯,正所謂狐死首丘,故土難離,蕭峰一生之中也從未想過要脫離此方世界。蕭峰不才沒有葉兄那般宏偉志向,只能辜負葉兄的一番美意了……」
話到此處卻是言猶未盡,蕭峰頓了一頓,猶豫了片刻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才逕自朗聲言道:
「況且,蕭某愚以為,咱們大好男兒,自當恩怨分明,縱情快意而活!如若事事身不由己,處處掣肘,只能隨波逐流,就算能夠長生不死,那活的也沒什麼味道。」
轉而目視白起,又是拱了拱手,才道:「蕭峰一介草莽匹夫,性子粗豪,說話也不會拐彎抹角,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葉兄不要見怪!」
「哈哈哈……蕭兄說得哪裡話來!」只見得『劍魔-葉孤城』彷彿未聽出自己言語之中的諷刺之意,絲毫不以為忤的擺了擺手,仰天打了個哈哈洒然一笑,雲淡風輕一般的說道:
「正所謂人各有志,蕭兄既然對於此方世界還有牽掛不願同往,葉某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來來來,此事休也再提,好就好肉當前,你我若不盡情享用,豈非對不起自家的五臟廟?飲酒吃肉,講武論道,亦是人聲一大樂事矣!蕭兄且滿飲此酒,干了!」
『劍魔』話音未落,便已經逕自舉起手中酒罈仰頭狂飲,須臾之間就將壇中美酒喝得一乾二淨,倒轉過酒罈平胸而舉目視蕭峰哈哈大笑,對於之前的事情仿若渾不在意。
白起邀請蕭峰一同進入『輪迴空間』固然是誠心相邀,但卻也只是存了萬一的希望,並非勢在必得,更不會強蕭峰所難。
修道求長生這種事情,就好比周瑜打黃蓋,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從來都是願者上來。況且一個練氣士,若是看不透所謂的人間公理正義,紅塵愛恨糾葛,那他也沒資格踏上此途,更無法領略到長生之美,長生之妙。
不過,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起這一番雲淡風輕,不以為忤的做派,落到蕭峰眼中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到一向桀驁不馴,順昌逆亡的『劍魔-葉孤城』,居然如此輕描淡寫的便揭過此事,臉上的神氣笑容也是一如往常毫無異色,蕭峰突然心中一動,彷彿有一層隱隱約約,虛無縹緲,卻又濃郁的化不開的陰霾烏雲,緩緩的自心頭升起,漸漸的籠罩開來。
看了看身旁酒罈之中酒香四溢,琥珀色殷紅似血的絕世佳釀,再抬眼望了望塞上草原這廣闊無垠,碧藍如洗的蒼穹天宇,蕭峰心中忽地閃過一絲黯然,低下頭默默的歎了口氣,再抬起頭之時面上已然儘是一派坦蕩無畏,豪邁磊落之情,哈哈大笑之中,亦是一把提起身旁酒罈,向白起高聲笑道:
「葉兄所言正合我意,干!」
說著同樣仰首將壇中美酒一飲而盡,而後倒轉過酒罈當胸平舉,滴酒不留,二人相視一眼,均是齊齊哈哈大笑,聲震四野。
白起絕口不提邀請蕭峰同去彼方世界之事,蕭峰自然也絕口不問任何有關彼方世界的信息,二人就在這風光秀麗,人跡罕至的塞上草原深處,飲酒吃肉,縱情談笑,講武論劍,端的是好不快意。
酒酣耳熱後,二人談得入巷還時不時的站起身來比劃兩招兒,蕭峰此時好似放下了一切心中包袱,將往日裡自家在武學之上的不明滯澀之處,盡數一一道出,向『劍魔-葉孤城』請教,為其釋疑解惑。
憑白大爺在武學一道的見識,兼之這廝還有『武中無相』以及可以挪移時光的道心識海這兩大犀利無比的外掛作弊器,解決蕭峰在武學一道之中的那點疑惑不明,就好似張飛吃豆芽,十指捏螺一般,端的是小菜一碟兒,信手拈來。
恁憑蕭峰提出什麼稀奇古怪的問題,『劍魔-葉孤城』都可以仿若漫不經心一般的隨口道來,卻又總是能夠一針見血的切中要害,往往『劍魔』隨口幾句話之間,便可令蕭峰生出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一般的喜悅感覺來。
正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蕭峰感覺自己就好似一個在雲霧繚繞,不見真容的山峰之中攀爬的登山者一般,原本以為自家已然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頗有些高處不勝寒,無敵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的慨然感歎。
但隨著『劍魔-葉孤城』的隨口解釋,仿如天地之間雲破日出,霧靄消散,山峰的真容也漸漸顯露在蕭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