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曾《》腰身微微下蹲,撩起曳地的長袍繫於腰間,右腳緩緩邁出,循著五行的方位移動,屏氣凝神,耳聰目靈,收斂氣息,試探性的向著小灰撲去。一縷縷輕柔的白煙自軒轅劍而出,散溢開來,薄薄地的雲霧之中靈氣濃郁,有山川草木之靈,有怒海波濤之威,有星辰北斗之遙,劍未出,已將龍首峰眾人罩在其中。溫潤、輕柔的靈氣緩緩不斷地匯聚,滋潤著諸人的經脈,天地靈氣隨著他變幻,彷彿那就是神的旨意,軒轅在上,帝道之玄機初現端倪。
隨著他一步一步的徐徐行走,無影無形的「勢」帶來的壓迫感愈發地凝重,金石之堅,草木之靈,水風之靜,焰火之寒,厚土之重,五行移位,山河易主。天地元氣匯與腳下,星辰銀河盡顯浩瀚,天地之隔被無限拉近,諸天神魔得奉辭令——封神。這是一片凝固、死寂的絕對領域,隔絕塵扉,六識不明,綱目不張,混沌、無序、毀滅。
小灰素不肯吃虧,這番被搶了先機,也並不慌亂,處之泰然。心思如飛,腳下伶俐,劃出一個圓圈來。天圓地方,以靜制動,畫地為牢,盤腿坐下,做參禪打坐之狀,不動如山,亙似古佛。原來流淌在周圍的天地靈氣飛速流逝著,慢慢地就連宇宙元氣也被移走了,這一方水土徹底成了死地,竟無半點生機。
方寸之間,盡顯大道,兩人境界之爭方方開始,火花頻頻,連連幾次碰撞,過早的白熱化,清音灼灼戰猶酣,佛道之爭古今同。
那邊曾《》的步子越來越快,靈氣匯聚的速度十分霸道,近則芳鄰之隔,遠則百里之外,無不雲集響應,道道靈氣支脈瘋狂的溢出,向著青雲山滾滾而來。不多時,霧氣繚繞,如墜仙境,漂浮的水霧緩緩結成薄冰,打濕了眾人的衣裳。充盈的靈氣竟無處堆放,越過青雲諸峰,直上九天,空氣中濕氣很重,不知何時下起綿綿細雨來。一時間,青雲弟子歡心鼓舞,欣喜若狂,老成的放下那份凝重,佯狂;假癡不癲者也忘了那份精明,心境澄澈;心事重重者如釋重負,猶自解脫。
死寂已久的青雲山忽然發出陣陣雷鳴般的歡笑,任那清靜無為,心靈虛寂的念想也罷,管他金科玉律,莊嚴持重的修心之境也好,法度皆拋之腦後,壓抑已久的激憤轟然爆發,那一刻所有人的心思都活了。
起初,眾人不知曾《》何以邁步徐行,為何不與之鬥法,這會兒才曉得他的良苦用心,放過如此好的修煉機遇,倘若還不珍惜,再想起時當真悔之晚矣。一些道行精深的前輩見此,便放下心來,率先進入修煉之境。倒是一些青年子弟焦急地關注著,為曾《》提心吊膽的,生怕出了差錯。
這邊小灰的境地卻不是那麼自在,眼、耳、鼻、舌、身、意六識漸漸喪失。天地靈氣之阻雖無直接的干係,卻被如此封堵起來,與外界隔絕,心生惱怒。佛之法決講求的雖是閉塞外界,以己為爐,挖掘自身的潛力,化眾生之念為菩薩心腸,出入六道輪迴修金剛之心,無所住心,得如來藏,成就無上真法。
雖說如此,曾《》的攻勢也造成不小的困擾,自保有餘,對敵可是失了先機,不破此境,當真要被困死在裡面,封神之說並非虛言恐嚇。週遭的空間都已經被封閉了,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這樣,兩人一動一靜,相互對峙著。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危急關頭,古樸的梵音猶自響起,悠悠呼喚著迷途的小灰,指引著他邁向金光大道。
白雲青山之間,暮鼓晨鐘,茹素禮佛,虔誠一如我心,這是佛的境地。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諸法無我,紅塵有我,我即是佛,天道在我。
剛才還奄奄一息,悄無蹤影的小灰,忽然醍醐灌頂,衝破牢獄,大放異彩。佛光普照,魔焰滔天,盪開塵扉,涅槃而活。新生之後,魔性內斂,金剛之心(此心有實體,卻無形無色,但是無有任何一法可以毀壞它)穩固,言語間禪機無限。
「修佛悟道得大自在,你雖能封印於我,卻擋不住那芸芸眾生,善業善心。無我,無他,無眾生,更無壽元之長短,長生之謎有即有,無也罷,我便是那琉璃世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看你如何封印?」
猴子脫離了封印之所,曾《》視若等閒,只是神情凝重,別有用心地說道:「呵呵,本也無意永久封印,不料卻助你道行精進,如何還怪罪於我?好一個天道在我,我即是佛。」
小灰哈哈大笑,看來道門真訣不如佛家**,倘若你心生不滿,那我再問你,入魔界難,還是入佛界難?
「眾生論道修佛,只為解脫,離六道輪迴之苦,復歸自然。遇苦海,既回頭,不然苦難無邊,唯有魔,不聽教會,爭渡向前。自覺、覺他、覺行圓滿,如實知見一切法之性相,成就等正覺之大聖者。乃佛修行之最高果位。」
小灰如聽到最荒謬之言,反唇相譏,想不到你也如那俗人一般,如佛便得自在嗎?不入魔界,何以成佛?即使你成了佛,依舊是魔。入佛界易,入魔界難。沒有魔界就沒有佛界。有魔界之邪,即有佛界之正;反之,有佛界之正,亦有魔界之邪。如魔、佛相忘,則邪、正如一,魔界亦即如佛界。佛與魔一線,一念。逢佛殺佛,逢祖殺祖,誰又是魔,誰又是佛?
曾《》臉有不悅之色,冷冷道:「如你一說,豈不是正邪混淆,是非不分,自古正邪不兩立,我輩修行不易,豈可為輕言入魔?」
「哈哈,道玄勉強也算得上一代宗師,為天下正道付出那麼多,到後來你們青雲之人還不是為了顏面,欲除之而後快。說什麼入了魔,當真好笑,那般便算入魔,魔豈不是人人可為?邪魔外道,說的極好極秒,碌碌之輩只能算得上是邪魔,而非真魔,正道與佛道乃是大道,若道玄當真道行了得,窺破大道,何以會入魔,以我看來那只是邪道罷了,離魔的境界還差得遠了。」
聽著猴子肆無忌憚地羞辱道玄真人,曾《》手腳抽搐,臉上的黑線一直延伸至眉梢,區區鬚眉又如何挑的動正邪之爭。卻也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語反駁他。啞口不言,瞪著他,眼眶中怒火沸騰,漸漸地也動了真怒。
小灰洋洋灑灑,侃侃而談,看都不看曾《》一眼,繼續說道:「反觀正道之人,心機歹毒者有之,道貌岸然之輩,已是不少,真性情者能有幾人?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比起那些高高在上、不識人間煙火的所謂得道高僧們來說,魔反而更接近佛的本質。佛也好,道也罷,豈是一般淺薄之輩理會得了?邪魔外道,贈與那些宵小之人尚可,真性情者豈可為俗名所累。便做了真魔,也勝過那偽佛、邪道之流。」
一向口齒伶俐的曾《》被氣得噎住了,只是一個勁的念叨:「你,你……」
小灰邪魅一笑,什麼你你我我的,道玄丟了道家的臉面,賴上邪魔外道,何謂之入魔?道家不納,魔界難入。倘若邪魔歪道也算得上是魔,這世界藏污納垢,縱使毀了,也無甚可惜。別在墳前哭,髒了我輪迴的路。
曾《》眼眶欲裂,聽他如此作踐青雲掌教,當真是暴跳如雷,偏偏又有幾分道理,好不惱火。先前猴頭已說了,此番前來有厚禮相贈,這會兒不好發作。虧的是他氣度不凡,告誡自己,先忍下這口惡氣,看他還有何說辭。
一手五指,掌心為佛,下為魔,上亦為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若心中為佛,則心外為魔;若心中為魔,則心外為佛。
若在你心中的是佛,則你之下,你可盡知,知其為魔,不如你,而你之上,你卻不懂,不明,難於理解,心中有異,是故,亦稱之為魔。
聽他說的很是玄妙,晦澀難懂,好生品位著這其中的道理,思量了一番,這才說道:「心中一片澄澈,自律,自省,自在,則魔難入。」
小灰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對句,道:「動了斷絕的念頭,便入了魔。佛之心中,只有佛,佛知佛,佛懂佛,佛所見,皆為佛。佛下之魔,佛知,知亦不知,懂亦不懂,見亦不見,不見為空,空即為淨,淨即為空。」
話罷,尚難盡其意,踟躕了一會兒,方又道,佛上之魔,佛不知,亦不可見,不可明,但佛知,此為真魔,道之所在,為佛之上。
曾《》心不在焉,有氣無處發,不想再多做說辭,隨口應道:「若你為佛,而又能將心上之魔變心中之魔,其境已變,彼時所見,又皆為佛。則魔無所遁形,復歸真佛。又當如何?」
這回卻把自得圓滿的猴子驚呆了,萬萬沒料到修道的他,竟說出這番高深的批語,由衷地欽佩,朗聲一笑,續道:「佛魔本為相,佛魔本一體,凡得大自在者,乃上魔真魔也!清者自清,迷者愈迷。」
「好一番詭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我且來領教你這佛魔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