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這一邊又是另一番情景,陽光漸漸爬上中天,歇息了約莫有好幾個時辰,眾人都恢復了精神。眼看別離在即,法相輾轉反側,來來回回晃悠了幾圈,不經意間額頭漸漸有冷汗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神越發不寧,似有難言之隱。
行腳僧人依舊是雙目緊閉,老生禪定,面相莊嚴、平和,心無所事,瞭然於外。也許是感受到了法相心緒雜亂,若無其事地說道:「法相若有不明之處,或許我可以一解你心中的疑惑,但說無妨。」
法相面有愧色,微屈半身,鞠了一躬,緩緩說道:「弟子愚鈍,尚有疑慮。傳言師尊不是仙逝而去,傳下天音寺一脈。為何如今又突然現世,助三眼靈猴渡劫呢?莫非當中另有玄機嗎?」
「呵呵,其中的隱秘為師暫時不宜道來,時機到了你自會明曉。佛家講求隨緣,萬事不可強求。為師希望你能明白佛家的修習法訣,法力不僅僅來源於自身,輪迴之說也並非無稽之談!你心中尚有疑惑,還未解脫。為師這裡有一卷鏡花水月決傳於你,希望你好自參悟。」
行腳僧人言辭懇切,苦口婆心,對法相甚是喜歡。一席話畢,又道:「斷絕妄念本身就是一種執著,一種妄念,你動了要斷絕的心思,就是入了魔境。其實念頭生生不絕,彷彿海裡的浪花一樣,你如何能斷絕得盡?即便你自己覺得已經了斷乾淨了,那只不過把海水排空而已,空守著枯乾的海底,又有何意義?禪不是讓你身如槁木心如死灰的,而是讓你得大自在。」
饒是法相聰慧,一時也參悟不透,便沒有回應,只是微微一笑,細細思量著。心中疑惑稍解,心神略安,自覺神清氣爽,又恢復了往日的睿智。
行腳僧人如閒雲野鶴一般盡得此中妙趣,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隨口問道:「每日功課想必你不曾落下吧?昔聞佛有八寶,其一乃吉祥結:又稱為無盡結,代表佛的心。此結無首無端,代表佛心法無盡。此結亦可視為兩個「卍」字交搭而成,因此亦為心脈的表徵。萬物於鏡中空相,終諸相無相!」
當頭棒喝,醍醐灌頂,恍然間,法相如夢中驚醒一般,往日疑慮如夢幻泡影頓時散開,消失的無影無蹤。金丹炸裂,佛像猙獰,剎那芳華,便得壺中天地。敲擊木魚,乃是破虛,虛實相間,萬象更生。雙魚:代表佛的雙目。此代表佛眼慈視眾生,故又為智慧的表徵。魚行水中,暢通無礙。佛以其喻示超越世間、自由豁達的解脫的修行者。又像征著復甦、永生、再生等意。
行腳僧人慈眉善目,微微睜開雙眼,高深莫測問道:你忘記了嗎?
法相道:沒有,或者說忘了,留存美好,忘記悲哀,一切來自於選擇。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不執著於生滅,心變能寂靜不起念。
佛笑得很開心,千百年來佛一直笑得很開心。
這時,小灰與白狐也在遠處散步歸來,眾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看見小灰與白狐雙雙歸來,法相點頭示意,行腳僧人只是微微一笑,並未動作。只有林東睿恍若無聞,渾然不在意,甚至連頭也沒回,好一副輕狂之態。
過了一會兒,行腳僧人小聲囑咐道:「玉璧已毀,乃是機緣,破而後立,未嘗不可!斷崖有機會可以進去觀摩,其中的奧秘自行體悟,切不可說與外人!」
法相乾脆利落,爽朗答道:「弟子明白,但不知師尊欲往何處去?若是寺內弟子得知師尊尚在,必然歡喜萬分!」
行腳僧人指著另一旁的林東睿,笑道:「東海之行若是安然歸來,定能如你所願。天音寺交與你手,為師甚是安心。鏡花水月決乃是大無量佛法,不可偏廢,詳加修習,他日或許我天音寺的命脈就在於此。」
想到佛魔就在一念之間,行腳僧人憂心忡忡,神情暗示著什麼,又沒有明言。法相怔了一下,不明所以,有些走神。
行腳僧人話語間綿裡藏針,對他來說能如此,已經難能可貴了,對這個徒孫還是比較滿意的,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法相。眼裡柔光異彩攢動,心裡又揣測不定,暗道:鏡花水月不是任何人都看得破的,悟到即是空明。千佛殿這麼多年了,想必又添幾尊法象,終不過一剖黃土。
料到萬事已畢,林東睿這才轉過身,緩緩走來,睿智明亮的眼神掃過在場的眾人,手裡的扇子搖晃的快慢有序,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行腳僧人與法相也不再言語,林子一片靜寂,樹葉沙沙作響,如風鈴般的聲音輕輕擦過耳膜,撩動最美的那份回憶,心弦波動的音符輕柔的擦拭著靈魂的落寞,小白聳聳肩,站立的模樣是如此的堅定,又那麼羸弱,讓人憐惜。
「劉老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前方還等著我們呢!」聲音雖然不高不低,但很響亮,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說話間起步向著行腳僧人那邊走去,突如其來的聲音攪動許久的寧靜。
「走吧,老友!」說走就走,也不遲疑,瞥了小白一眼,歎息不止,也沒說什麼。彷彿是有千言萬語欲訴說,只是話到嘴邊只剩下深深的的祝願,冰炭不言,冷熱自明。
林東睿的眼神就值得玩味了,嚴謹中也有幾分嬉鬧的氣氛,與小白也沒有過多的接觸,兩人之間保持著一種奇怪的沉默,似乎各自心裡都有打算、猜測,誰也不願意說白。
小灰這時甚有儀態,親自送別行腳僧人、林東睿,不一會兒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子的盡頭。小灰喜笑於言表,容光煥發,幹勁兒十足的樣子,雖然鬆散不整的衣袍有些邋遢,仍然掩蓋不住那種英氣,壞壞的笑意,超凡脫俗的氣質,邪魅的態勢有著不小的魅力。
「法相,打算要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嗎?既然事情已經了結,多想無益!」小灰善意的提醒著,淡淡的說了一句。往日法相與鬼厲的恩情,鬼厲粗淺提起過幾次,小灰苦於無法言語,今日對法相甚是客氣,也是得緣於往日的舊情。
法相總歸是法相,走神了片刻,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炯炯有神的雙目透著鋒芒。抿嘴說道:「二位不知要往何處去?不如就由小僧送上一程,小灰施主前途無量,此去定然會有一番作為的!若能造福蒼生,功德無量……」
小灰乾笑兩聲,道:「呵呵,料想小白該回狐岐山了,我嗎還想去青雲山走上一遭,以後的事誰又能知曉呢,世道沉寂太久,往後不會太平了!」
小白「咦」的一聲,沒有料到小灰不急著回去,遐思一瞬就此打住,憂愁悄悄地劃過心宇,風趣地擠兌道:「小灰是要去看你的大黃嗎?曾《》可是一直在打你的主意的,青雲山沒有你不熟的地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