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要推遲大婚?」坐在王座上的諾頓三世,看著站立在階下的布魯弗王子,一臉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就因為你還沒有演練好一首小曲?!」
「那不是一首小曲,陛下」,布魯弗王子高聲抗議道:「那是最美妙的旋律,是最偉大的音樂之父捷西多門殿下用畢生中最濃烈的感情才釀成的愛之華章,在曾經過去的世代裡,這首《月光下的女神》只曾經……」
「行了,行了」,諾頓三世哭笑不得地打斷布魯弗王子的長篇大論:「宮廷裡有大把的樂師,不需要你來教我音律,我只想知道你知不知道推遲大婚意味著什麼?!」
「真正的愛情是不懼怕等待的」,布魯弗王子繼續著他那一慣的吟唱式風格,回答道:「愛情的果實經過時間的醞釀,只會更加地散發出芬芳!」
「見鬼的芬芳」,諾頓三世猛然一拍王座的扶手,站了起來,指著伺立在布魯弗王子周圍的那些臣子,厲聲喝道:「我養了你們這麼多年,你們就是這麼替我教導王子殿下的麼?!」
「陛下恕罪!」那些布魯弗王子的指導老師們隨著諾頓三世的目光掃射,一個兩個都是滿臉苦澀,無奈地微微搖著頭,卻是絲毫不敢怠慢地嘴裡高呼謝罪,迅速跪滿了一地。
他們早就已經料想到了這個結果,甚至於諾頓三世現在的反應,已經比他們想像之中的,要來得溫和上許多了。
除了布魯弗王子這樣的政治白癡,恐怕撒卡拉帝國大大小小的貴族,沒有人會不知道這一次兩大帝國聯姻的份量有多重,哪怕在整個大陸之上,可以說皇室之間的聯姻已經成為一種常態,但是像撒卡拉帝國與巴伐爾帝國這種一等一的大國之間的聯姻,原本也就是整個大陸都會為之關注的事情了,畢竟這兩個龐大的國家,在過去的世代裡都是表面友好,而私底下競爭激烈,特別是這一次居然是由兩大帝國現任君王的嫡系子女來結配姻親,在過往的歷史上面,似乎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雖說布魯弗王子的地位一直以來都很有些曖昧,但怎麼說他現在也是相當於撒卡拉帝國皇儲身份的正正經經的王子殿下,這些人既然能夠被挑選成為布魯弗王子的私人教師,自然除了各有各的拿手本事之外,出身也都是撒卡拉帝國的上等貴族家庭,又怎麼會不明白布魯弗王子這個延緩兩大帝國聯姻的要求是何等地荒唐透頂。
延緩婚期的行為倒也不是完全地沒有先例,但那一般都是聯姻的一方碰到影響到家國根本的大意外,比如國王突然逝世之類的情況,才有可能做出來的舉動,像布魯弗王子這樣的理由,實在聞所未聞,不要說根本就完全不符合大陸之上通行的禮儀,而且如果傳播了出去,更是很可能被巴伐爾帝國當成是有意怠慢的借口,給這一場兩大帝國的聯姻平添上無窮的變數。
事實上早就在他們剛剛聽到布魯弗王子說要上殿求見諾頓三世,提出這樣的要求的時候,一個兩個早就已經是嚇得魂飛魄散,不管是哀求、苦勸還是威逼利誘,只要能想得到的招式他們都已經輪番地表演了一遍,尤其是其中那個教導布魯弗王子的音樂老師,更是首當其衝,知道了這個消息,又知道布魯弗王子的理由大半都是他教給布魯弗王子的原話的時候,一頭白髮蒼蒼的老音樂家立時就爬上王府的最高處一直叫嚷著要跳樓,實在是要多悲情就有多悲情,只可惜的是一直以來心腸都是很軟的布魯弗王子,這一切都不知道為什麼大反常態,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完全不理會來自於任何方向的勸告,就這麼堅持著跑上了大殿來。
這些個老師們表面上都一樣地是布魯弗王子的私人教師,但事實上的身份卻都非常之複雜,有的是諾頓三世找來的,有的是森木親王找來的,而且還都有著各自的家族,身上也還都背著各自家族的利益跟囑托,可以說是完完全全地各為其主,這一點哪怕是這此老師們相互之間,心裡也都是各自心知肚明,只不過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會把這個問題挑到明外來說罷了,現在出了這樣完全出乎於狀況外的事件,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在各自尋找這到底是哪一方勢力在背後推動著做出來的事情,相互提防相互戒備,結果也正因此給了布魯弗王子足夠的時間與機會,來向諾頓三世正式地提出這件事情。
「恕罪?你們說得倒是一派輕鬆啊」,諾頓三世的語氣裡,透著一股讓這些個布魯弗王子的私人教師們都不由得感到膽戰心驚的冰寒,他坐回了王座上,向著那些老師們冷冷地說道:「布魯弗還只不過是個孩子,說吧,你們是誰教給了他這些東西?!是誰?!」
那些布魯弗王子的私人老師們在底下偷偷地交換著眼神,卻都沒有一個能夠答得上話,有些膽子小些的,都已經急得滿頭汗,連身體都開始有些微微發抖。
給布魯弗王子這樣的預備皇儲身份的王子殿下當私人教師,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非但很有可能影響到未來這些老師們所屬的家族的命運,甚至於很有可能影響到未來整個撒卡拉帝國的方向,是以這些老師們在與布魯弗王子相處的過程之中,一個兩個都非常注意自己的立場跟表現,生怕一個不好說錯了話,被真正的實權人物,歸類到站錯方向的隊伍當中去。
這些年來,布魯弗王子又一直是個這麼樣的情況,整個撒卡拉帝國上下,幾乎沒有人看好他的皇儲地位能夠真正地穩固多久,就算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位布魯弗王子真正能夠保住他皇儲的地位,甚至於更進一步地即位登基,那麼操控著撒卡拉帝國實際權力的,也必然是隱身於布魯弗王子身後的森木親王,而不會是這位什麼也不懂的布魯弗王子。
在對未來的局面都有著同樣看法的前提下面,這些布魯弗王子的私人教師們,除了那位從小就跟隨著布魯弗王子的斐迪老師之外,都一直在這麼些年來很有默契地對於布魯弗王子刻意地保持著足夠的距離,經常都是故意做出公事公辦的冷峻面孔,生怕自己跟布魯弗王子走得太近,被歸類為有意歸附到布魯弗王子旗下的勢力,那可就連累整個家族都要前途黯淡了。
也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面,這些個布魯弗王子的私人老師們雖說這麼多年來跟布魯弗王子似乎朝夕相對,名義上應該是布魯弗王子最親近的一批人,但事實上他們跟布魯弗之間,卻實在是沒有多少的感情可言,他們對於他們這個學生,所關注的地方更多的是一種對於他的言行的一種監視性的記錄,但對於這位布魯弗王子究竟心裡在想些什麼,究竟為什麼會突然生出了這樣奇怪的想法,他們還真是一無所知,偏偏今天應該是最理解這位布魯弗王子想法的斐迪老師,又藉故推托,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到大殿上來,是以現在諾頓三世的問話,他們居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應該從什麼地方答起,只能眼見著大殿之上一片沉寂。
眼前聽著諾頓三世的問話,分明也是不相信這會是布魯弗王子自己想出來的事情,而他們這些天來的排查,還真是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不過現在他們聽剛剛諾頓三世的語氣,明顯是想替布魯弗王子開脫,是以其中有些心思活絡的,在私底下眼神交流,眉來眼去,想著是不是要把這個黑鍋,栽贓到平日裡一直跟他們不太對頭,今天又不肯跟他們一起上殿來的斐迪老師的頭上。
「陛下,這不關老師們的事」,幸好在這個時候,布魯弗王子開口替他們解了圍,大殿裡還惟一站著的他向諾頓三世彎腰行了個禮,說道:「這的確不是他們教給我的!」
「呼!」
那些布魯弗王子的私人老師們,也是半有意地想在諾頓三世面前表露他們的緊張與恐懼,一時之間,大殿裡大口喘粗氣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這些老師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也都很淵博」,布魯弗王子轉過身來,看著那些還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老師們,說道:「不過他們有太多的東西去追逐了,反倒是對於愛情這麼美好的東西,他們似乎都靜不下心來去領會,所以陛下應該相信,對於愛情的執著這種珍貴的品質,根本不可能是由他們能教給我的東西。」
那些私人老師們一口氣還沒舒完,就被布魯弗王子接下來的話噎了一下,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事,還是撇清他們自己跟眼前這個這麼麻煩的局面的關係,是以他們雖然一個兩個都覺得被穩步發展這位天真得有點白癡的學生這麼說,實在是很有點鬱悶,但卻都是悶聲大發財,一點聲音也不出,大殿裡又重新地歸於一片沉寂。
「哦?布魯弗」,聽了布魯弗王子的話,諾頓三世似乎也覺得實在有點兒無可奈何,放緩和了語氣略帶調侃地說道:「按你的說法,這種珍貴的品質不是他們教給你的,而是你自己領悟出來的,是你獨有的??」
「不」,布魯弗王子卻出人意料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是在一位偉大的人的教導下面,才能夠明白這樣最珍貴的品格的!我一輩子都為此感到驕傲?!」
「誰?!」諾頓三世似乎對於布魯弗王子的這個回答也很意外,手上下意識地捉緊了王座的扶手,他緊緊地盯著布魯弗王子,一字一頓地問道:「那你口中偉大的人,到底是誰?!」
那些正跪倒在地面上的那些布魯弗王子的私人老師們,也都很不顧禮儀地抬起了頭來,看著布魯弗王子,屏息靜氣地等著他說出答案。
他們會這麼多年來一直呆在布魯弗王子的身邊,當然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著他們各自的使命與目的,自從布魯弗王子說出了這個念頭以來,為了查清這背後教唆的勢力,這些個老師這幾天來都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思,做了多少的努力,但卻都還是一無所獲。
這些老師背後支撐著他們的勢力,在撒卡拉帝國裡面,也都是非同小可的存在,而他們卻對此毫無頭緒,可以想見如果這件事的背後確實是有著什麼人在推動的話,那麼這整個計劃算得上是何等地滴水不漏,是以哪怕是在一刻之間,他們也都不敢相信居然他們遍尋不獲的答案,會就這麼輕易地從布魯弗王子的口中吐出來。
只是他們都知道他們的這個學生,是從來都沒有什麼城府,從來也都不會說謊話的。於是他們現在一個兩個也都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等著布魯弗王子說出他的答案。
大殿裡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只有一些老師們變得粗重起來的呼吸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布魯弗王子的身上,大殿裡的氣氛,一下子崩緊到了極致。
「那個偉大的人,就是您啊,陛下」,布魯弗王子卻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他身邊這種異樣的氣息,他踏前了一步,抬起頭,一臉崇敬地看著諾頓三世:「除了您之外,誰能夠給我這麼寶貴的啟示?我一定會一生一世都記得您的教誨的!」
「呃!」那些老師們眼神齊刷刷地又迅速轉到了地面上,所有人都做出一副一直以來,都在跟大殿裡的地面專心地交流感情,從來都沒有抬起頭,也從來沒有聽到過什麼話的模樣,恨不得把自己變成擺在大殿裡的雕塑品。
他們當然能聽得出這裡面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他們也知道如果這事情的背後真有諾頓三世的影子,那麼這位皇帝陛下絕對沒有這樣的必要來在他們面前演這麼一出荒誕戲,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牽扯到了諾頓三世陛下的身上,又是由布魯弗王子口中說出來的,那他們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裝著一切都沒有聽到,一切都沒有看到,這樣才是最安全的選項。
只是他們都埋著頭怎麼也不敢抬起來,自然也就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諾頓三世陛下,在聽到布魯弗王子的答案之後,也是很沒有貴族禮儀的張大了嘴,好一會才回過了神來,抬起一隻手指著自己,一臉難以置信地向布魯弗王子問道:「你是說,那些什麼愛情的執著之類的東西,是我教給你的?!」
「當然是您啊,陛下」,布魯弗王子根本沒有理會諾頓三世的語氣,他那種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崇敬的語調,實在讓人都不可能對他的話生起什麼懷疑的念頭:「當年就是您,給我指出了人生的意義,從此我才找到了目標,才能夠一路堅持到現在啊!」
「你等等,等等」,如若換了其他人對諾頓三世說這番話,只怕諾頓三世早就龍顏大怒,把他拖走剁掉了,但是他卻很瞭解布魯弗王子的品性,而且聽著布魯弗王子的話裡充滿著的那種感情,也知道這些話是布魯弗發自內心的,沒有一絲一毫調侃的意味,只是諾頓三世細想之下,卻仍然還是一頭霧水,只好苦笑著向布魯弗王子問道:「我們平日裡不常見面,我跟你說過的話也不是太多,到底是什麼時候,我會教過你這些東西了?!」
「是在我十四歲生日的時候,陛下!」布魯弗王子向著諾頓三世躬了躬身,回答道:「在那天的晚宴結束的時候,陛下親口告訴我的,當時的情況,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十四歲生日……晚宴……」諾頓三世看著布魯弗王子言之鑿鑿,一下子也有點兒遲疑了起來,不過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他本來自小就是個浪子,又怎麼可能教給這個傢伙什麼對於愛情的執著。
「是的,當時陛下親口告訴我,說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了,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幸好布魯弗王子也沒讓他多等,自己已經接著說了下去:「陛下說,身為一個男人,就要學著去過真正的男人的生活!」
「我有點想起來了」,諾頓三世回憶著,不過還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可是我當時似乎是說……」
「是的,陛下的話到現在都還像是響在我耳邊一樣」,布魯弗王子躬著身,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當時說,真正的男人的生活,就是要學會享受生命,有空的時候多看看歌舞、喝喝美酒還有多享受享受女人,對一個真正的男人而言,這才是生命的意義所在。」
大殿台階下跪著的那群雕塑,繼續保持著石化的狀態,對這一切似乎充耳不聞,沒有一個人抬起頭來,但有幾個人的身軀微微地抖動著,似乎是在艱難地忍著笑。
撒卡拉帝國能夠有份參與到中央政治事務的貴族世家,都知道上的諾頓三世陛下,當年還是諾頓王子的時候,就是撒卡拉帝國帝都之中出了名的浪蕩小子,酒和女人確實是他每日生活之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不過這些年來當上了皇帝之後,大權在握,威風也是與日俱增,恐怕已經有不知道多久不敢有人敢在這位諾頓三世陛下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牢記著陛下的教誨」,布魯弗王子接下去說道:「我一直很努力地學習音律,學習品酒,也很努力地告訴自己愛情的珍貴與意義,因為這些都是陛下教授給我的,雖然我可能做不到,但一定盡力去追求!」
「可是……」諾頓三世簡直是張口結舌,他現在也大概想起來了,那一天的宴會他有點喝多了,似乎確實像布魯弗王子說過這些話,而這些話也確實是像他的口吻,只不過這話裡頭的意思,比起布魯弗王子的理解,也實在是差得太遠了吧。
自己不就是叫他要及時行樂,沒事多看看艷舞,喝喝花酒,外加搞一搞女人,怎麼居然也會讓這個小子弄得這麼神聖加學術化了?!
「好吧,就算是我說過的吧!」諾頓三世看著布魯弗王子那一幅崇拜的模樣,一肚子火也不知不覺間就都消掉了,畢竟布魯弗王子會長成現在這種純潔得有如一張白紙的模樣,跟他實在也是不無關係,既然都已經養成這種性格了,再跟他生氣,也是根本沒有任何幫助的事情。
更何況,諾頓三世登基以來,大權在手,各種溜鬚拍馬的話是聽得多了,但象眼前這位布魯弗王子這般發自內心的崇拜眼神,卻還確實是從來未曾看到過了。
「這一次我之所以想著把音樂跟愛情聯繫起來,用最美妙的旋律,來迎接我心中的新娘,也正是想到了陛下的教誨,決定以此來追尋生命真正的意義」,布魯弗王子一臉憧憬地說著:「陛下,您說那天,我是不是還要再背上一壺酒?還有……」
「行了,行了,你就直接說吧」,諾頓三世擺著手,打斷了布魯弗王子的夢囈,他抬頭,看著布魯弗王子,很無奈地說道:「你說的要學的那個什麼小曲,哦,不,那首音樂,大概需要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