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您,陛下!」那兩名神殿使者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得似乎不帶有絲毫情緒:「您暫時可以不用去面對死亡的威脅了。」
「什麼?!」格萊一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翻身坐了起來,目光所及處,那些原本在一旁伺候他的護衛跟醫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部無聲無息地暈了過去,但現在格萊一世卻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他望著那兩名神殿使者,用一種自己都覺得很奇怪的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您暫時可以不用去面對死亡的威脅了」,那兩名神殿使者機械式地重複了一遍,短暫地停頓之後又強調了一句:「暫時!」
「這……這……」格萊一世也說不清楚當時自己心裡湧動著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緒,說不清楚他到底是希望這兩個神殿使者說的話都是真實的,還是希望這兩個傢伙確實只是個大騙子,在那個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只是一直重複著發出一些無意義的章節。
「哦?」不過,格萊一世畢竟是當過了這麼多年皇帝的人,也就是那麼短暫的失神之後,他就很快平復了下了情緒,轉頭看著那兩名神殿使者,用刻意裝作出來的平靜的語氣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我們將您上次所說的情況回報給了真神,真神認為陛下所說的話,確實也有道理」,那兩名神殿使者淡淡地回答道:「是以真神決定暫時免除陛下的死亡,讓陛下能夠有充足的時間,卻完成真神的諭示。」
「免除我的死亡?!」格萊一世這個時候卻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因為就在那兩名神殿使者說話的時候,冷靜下來的他,已經發現了病痛依舊在折磨著他那衰朽的身軀,他自嘲地一笑,勉強揮動了一下手臂,這個簡單的動作,現在卻幾乎要耗盡他全部的力氣,格萊一世喘著氣,看著那兩名神殿使者,冷笑著:「你們所為的真神的神跡,就是讓我繼續像現在這樣?!」
那兩名神殿使者在聽到格萊一世的話的時候,卻是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表情,或者事實上在格萊一世跟他們打交道的過程之中,他們就從來沒有露出過絲毫表情,他們只是齊齊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兩個人,四手交叉,做了一個很古怪的姿式。
一道紅光,從兩名神殿使者中間,慢慢亮了起來,向躺倒在病榻上面的格萊一世伸殿了過去,將他的整個身形籠罩在了裡面。
「大膽!」格萊一世雖然是老病纏身,現在這個房間之內似乎所有的人手也都被那兩名神殿使者不知道以什麼手法給弄暈過去了,但是那麼多年的帝王生涯,卻讓格萊一世哪怕在這種時候仍然保留著一種帝王的威嚴,他沉下臉來,翻身坐起,指著那兩名神殿使者怒斥道:「你們在幹什麼?!」
但是剛叫完這一句話,格萊一世整個人就呆住了!
他居然坐了起來,他居然有力氣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
也就在剛剛說那句話之前的那一點時間裡面,格萊一世都還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處在死亡的邊緣,甚至於連揮動一下手臂的最簡單的動作,都要耗盡他全部的力氣,但現在他不但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而且還感覺得到自己週身好像精力瀰漫,簡直就可以站起來繞著房間跑上個幾圈。
事實上處於死亡邊緣上的老人,都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敏感,他們雖然躺倒在病榻之上看似連動都動不了,但他們的感覺裡,卻可以很細膩地感覺到自己身體之內的每一分的變化,就像說那幾句話之前的格萊一世,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自己身體裡面的每一個器官,正在逐漸地壞死,可以感覺得到自己身體裡面的每一分生命的活力,正在一絲一絲地不可阻竭地離他而去。
然而現在,就在那兩名神殿使者那個什麼古怪的動作下面,就在那道紅光籠罩住他身體的那個剎那,那些原本正在一刻不停地離他而去的生命活力,就又回來了,都回來了。
「恢復陛下的健康,對於操控著陛下命運的真神來講,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那兩名神殿使者仍然是用那種沒有一點起伏波動的語氣在說話,但聽在現在格萊一世的耳朵裡,卻跟剛才有著完全不同的說服力:「在陛下完成了真神的諭示之後,真神絕不會吝惜將長壽與健康,賜予陛下。」
「在完成真神的諭示之後……」格萊一世眼神之中的熱切漸漸地冷了下來,他看著那兩名神殿使者,皺著眉頭問道:「那也就是說,現在……」
「雖然我們知道陛下對於真神的信仰始終堅貞如一,然而為了堅定陛下的信心,是以我們獲得了真神的許可,借得真神的一點能力,向陛下展現真神許下的神跡」,那兩名神殿使者的話說得似乎也是很委婉的樣子,但卻怎麼聽都還是透著一種冰冷的感覺:「現在陛下先體一下短暫獲得的健康,就是真神在您身上行的神跡,只要陛下能夠盡早完成真神的諭示,陛下的健康,也就會早一日回歸到陛下的身上。」
「短暫的健康……」格萊一世心裡頭冷笑,臉上卻是做出一副沉思的表情:「真神的諭示,我自然是會遵從的,不過這件事情,確實還是比較麻煩的,您也知道……」
「那就請陛下盡快去完成了」,那兩名神殿的使者開口截斷了格萊一世的話:「這一次陛下的健康狀態,可以維持三天的時間?!」
「三天?!」格萊一世驚呼了起來,他瞪著那兩名神殿使者,說道:「三天怎麼夠,這件事情……」
「陛下誤會了,陛下的健康狀態僅僅能夠維持三天的時間,並不代表陛下在三天之後就要面對死亡的歸宿」,那兩名神殿使者的聲音,還是沒有絲毫的變化,好像只是在闡述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真神已經暫時免除了陛下面對死亡的命運,陛下絕對有充足的時間,卻安排好一切,完成真神的諭示。」
「畢竟,以陛下的能力」,那兩名神殿使者話裡有話地說道:「只要真心想要盡力去完成真神的諭示,不管是在什麼樣的身體狀況下面,相信也能夠完成得十分出色的。」
「我們告辭了」,那兩名神殿使者向格萊一世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陛下什麼時候能夠回復完全健康的狀態,取覺於陛下什麼時候能完成真神的諭示,真神的目光,一直都在注視著陛下。」
格萊一世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什麼話來,就在那裡發起了呆,連那兩個神殿使者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當時站在格萊一世床前的佩裡格大人,聽著格萊一世轉述的那天晚上的經歷,雖然並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情節,但佩裡格大人卻仍然是聽得一身冷汗。
那兩名神殿使者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的,那就是以格萊一世的生命與健康,來換取格萊一世按照他們的意願行事,他們現在暫時延續了格萊一世的生命,又讓格萊一世親身體驗了一下他們確實具有恢復他健康的能力,事實上就是在向格萊一世拋出他們的誘餌。
而佩裡格大人更明白,對於格萊一世來說,這幾乎就是一個無可拒卻的誘餌。
在已經太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陸之上,原先那先雄材大略的君王所做的那些開疆拓土,甚至於統一大陸的夢想,早就已經變得如此地不切實際,作為格萊一世這樣的帝王來講,大陸之上所能夠擁有的一切,都已經不可能再比他現在所擁有的來得更多,像格萊一世這樣身份的人,最大的夢想或許也就是怎麼樣把他現在的狀態繼續地保持下去,永遠地保持下去,而那兩個神殿使者所提出的條件,卻讓格萊一世這個原本近乎於幻想的夢想,有了實現的可能。
哪怕是佩裡格大人這種哪怕在當時也已經算得上是大陸之上的強者的存在,在想起格萊一世口中的那兩名神殿使者的能力的時候,也還是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在大陸之上,也存在著治療系的生命魔法,在撒卡拉帝國的那些御用大醫師裡面,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專精於治療系生命魔法的八階魔導師,然而所有生命魔法的原理,無非是激發自身的生命潛力,從而達到加速治療傷患的效果,對於格萊一世這樣子自身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的老人來講,生命魔法卻是無能為力。
畢竟對於格萊一世這樣的老人來講,最大的疾病就是衰老,衰老已經讓他體內的生命潛力,正在以一種甚至是可以察覺的速度,難以逆轉地離他而去,這個時候再來激發他體內的生命潛力,最多也就只能起到減少痛苦的效果,但與此同時,卻也一定會加速格萊一世的死亡。
是以如果不是從格萊一世的口中說出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格萊一世的情況,佩裡格大人實在不敢相信在這片大陸之上,居然還真的有人具有這樣的能力,居然還真的有人能夠具備簡直就是逆轉生命的規律,這在大陸之上一切的魔法體系之中,也都是近乎於解釋不通的事情。
或許,那兩個傢伙的背後,站著的真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主神?!
不過佩裡格大人心底裡頭的這些念頭,在當時也就是一閃而過罷了。
畢竟擺在他眼前的,還有一件急待解決的最現實的事情。
然而佩裡格大人卻是從心底裡頭湧起一陣無力的感覺,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要用什麼立場,以什麼理由,來勸說這位格萊一世卻放棄那兩名神殿使者許下的條件。
對於一位垂死的國王來講,還有什麼東西,會比讓他重新地獲得生命與健康來得更為重要?!
哪怕格萊一世對於斯里蘭卡王子再為疼愛,哪怕佩裡格對於斯里蘭卡再為忠心,卻也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對格萊一世說,為了斯里蘭卡王子的將來,陛下您就光榮犧牲,英勇就義,讓您去死,而換斯里蘭卡王子去活!
這種話在佩裡格大人自己聽著都覺得說不過去,更何況聽在老格萊一世的耳朵裡,而現在幾乎所有的勸解的話,哪怕說法不同,卻都必然要指向同樣的一個意思。
「呵呵,如果我真的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格萊一世看著佩裡格大人的神情,很快就猜到了他心裡頭正在想著什麼,搖著頭,苦笑著說道:「現在的撒卡拉帝國,又怎麼會是這樣的一個局面?!我又怎麼還會是現在的這種模樣?!」
「陛下」,佩裡格抬起頭,眼神裡浮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您……」
「在那兩名神殿使者走後」,格萊一世吐出了口氣,喃喃地說道:「我想了足足三天三夜……」
在那兩名神殿使者離開的之後,雖然格萊一世已經恢復了活力,雖然格萊一世至少已經暫時完全恢復了健康,但他卻還是哪兒也沒有去,也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這個消息,他甚至克制住了自己想出去走走的衝動,仍然躲在病榻上面,區別只是偶爾會起身來坐在床頭,靜靜地發呆。
接受那兩名神殿使者的條件,固然可以得到可以說格萊一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然而現在格萊一世在想的卻是,他將付出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的帝王生涯,早就已經讓格萊一世明白,在這片大陸之上,要獲得任何的東西,都要付出想應的代價的,而像這一次那兩名什麼神殿使者所開出來的條件如此誘人,那也就意味著要付出的東西,可能是慘重得令整個撒卡拉帝國都難以承受的代價。
在那三天之中,那種活力充沛的感覺,讓格萊一世幾乎覺得自己回到了年輕時狀態最佳的時候,而三天過後,那種所有的活力在剎那之間消失無蹤的情形,卻又讓格萊一世的精神險些就此崩潰。
恐怕對於格萊一世來講,再沒有什麼比讓他這樣一名垂危的老人重新體驗了青春時的感覺,但卻又隨即剝奪掉這一切,還來得更殘忍的事情。
然而也就正是因為這樣,格萊一世卻終於在幾天幾夜的思考之後,做出了一個可能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決定。
「呵呵」,格萊一世看著有點發傻的佩裡格,淡淡地笑了:「你也想不到吧?!」
「陛下……」那個時候的佩裡格,心裡面有太多的問號,但卻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如果今後的歲月裡,我的生命與健康都操控在別人的手裡,我的命運都操控在別人的手裡」,格萊一世有點無力地說了一句:「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雖然不是什麼雄材大略的君王」,格萊一世的臉上泛起了一種異樣的紅光:「但也絕不會這樣一個要處處受人操控著的永生。」
早在那天晚上,格萊一世就已經決定絕不會接受那兩名神殿使者的要求,然而他也並沒有一口回絕那兩名神殿使者,而是一直以來,都找出各種不同的理由,來盡量拖延這件事情。
這一方面當然因為那兩名神殿使者表現出來的能力,實在是讓掌握著舉國之力的格萊一世,都有幾分無從抗拒的感覺,尤其是那一句掌握著所有帝國皇室血脈傳承者的命運的話,讓格萊一世實在是有點深懷忌憚。
而另一方面,格萊一世雖然話裡說得決絕,但事實上對於這種能夠延續自己的生命,得回自己健康的方法,卻始終還是心裡面存著一絲僥倖的,總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在處理掉那幾名神殿使者以及幕後代表的勢力的同時,能夠獲得這種可以延續自己生命與健康的能力。
是以在這幾年裡,格萊一世雖然看起來病臥在皇宮之中,對於一切事務都不聞不問,然而事實上就在那天晚上開始,格萊一世就已經調用了他手頭所有能夠調用的力量,鋪下了一張對於神殿,對於那兩名神殿使者進行全面調查的鋪天蓋地的大網,另外格萊一世自己還強撐著支離的病體,找來了最博學的老學者,在皇室珍藏的那些秘檔之中,翻查了一切有可能與那條當年各大帝國的開國君王與主神之間的約定相關的東西。
事實上,雖然那兩名神殿使者,已經在格萊一世的身上展示了他們確實可以重新給予他健康與生命的能力,然而格萊一世卻始終不相信,那個什麼主神,真正通過那個什麼約定,具備了操控與各大帝國皇室血脈的命運的能力。
因為毫無疑問斯里蘭卡王子是他的親生兒子,也是撒卡拉帝國開國君王的直系後代,如果那個什麼主神真正能夠操控所有帝國皇室血脈的命運,那麼斯里蘭卡的命運,也就應該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而如果他們可以輕易地操控斯里蘭卡的生命或者健康,那麼他們也就根本就不需要找上格萊一世,更不需要開出這樣條件,對於格萊一世進行威逼利誘。
是以格萊一世,一直都在期待與恐懼交織的心情之中,等待著那各方面傳來的調查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