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凱羅斯大導師!」林克叫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凱羅斯大導師的面容,準確地說,林克什麼也沒看見。
站在樓梯上,還差一步就要跨入上一層樓梯的林克,已經發現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並不是上一層樓那應有的熟悉的地板與牆壁,還有守護在那裡的大導師,而是只有一片漆黑。
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漆黑。
就好像這最後一級台階後面的,是那無盡的虛空一樣,一片沒有星與月,沒有任何光芒的黑暗虛空。
所以林克先擺足了姿式,很尊敬地向守護著這一層樓的凱羅斯大導師吼了一嗓子。
光明與黑暗,是屬於凱羅斯大導師才能夠掌握支配的規則。
不過等待他的,還是一片沉寂,彷彿在他面前的,真的是一片暗夜虛空一般,黑沉沉的,讓人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林克踏完最後一級台階,繼續不停地向前跨了一步,整個人溶入了那片沉沉的黑暗裡面,然後他就發現了兩件事。
第一就是本應當屬於這一層空間的地板還在,至少林克現在腳下踩著的,還是那熟悉的黑色石頭地板,以林克超乎於尋常人的那種靈敏感覺,可以憑藉著鞋底下一些極為細微的差別來絕對肯定地判斷出這一點。
這也就證明了凱羅斯大導師只是運用他關於黑暗的規則籠罩了這一層樓的空間,而沒有真正去改變什麼,畢竟他是掌握著黑暗規則的大導師,而不是掌握著空間規則的大導師。
現在林克還不能確定凱羅斯大導師究竟是想要自己通過一項什麼樣的測試,但已經差不多可以肯定是跟這片黑暗有關,所以林克從一踏足上這層樓開始,就一直注意著周圍環境的每一點細微的差異,而這層樓的空間結構並沒有真正改變,這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法師塔的挑戰之路裡這些樓層的所有結構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樣,林克怎麼說也是連闖了這麼多關了,他倒覺得自己好歹總是差不多有那麼一點的印像。
其實就算是什麼都看不見,說不定也沒關係。
要是凱羅斯大導師不理睬自己,乾脆自己也就當沒看見他的存在,照著印像中的樓層結構自己偷偷摸到上一層樓去算了。
林克這麼想著,因為他發現的第二件事,就是發現連自己也不見了。
從踏進這片沉沉的黑暗的第一步開始,林克就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也都沒有辦法哪怕看見自己的一根手指頭。
林克認識凱羅斯大導師這麼久,也是第一次真正被籠罩進黑暗的規則裡面,所以第一次這麼深刻地體會什麼叫有眼如盲。
只是直到這個時候林克還是很樂觀的,他開始在腦海裡回憶起了剛剛經過的那幾層樓的結構,他雖然不能夠做到過目不忘,但怎麼說大概的方向還是能摸索得到的,有剛才走上來的樓梯口作為參照,林克覺得自己應該還是能摸得到正確的路的,讓他保持著小心翼翼的動作的,只是為了要瞞過凱羅斯大導師而已。
但林克馬上知道自己錯了,還錯得厲害!
就在他開始想在腦海裡重構出這一層空間應該有的結構的時候,他駭然發現,明明應該清晰地呈現在他腦海裡的關於挑戰之路裡每一層樓空間的景象,居然同樣籠罩在一團深深的黑暗之中,他完全就「看」不見!
這實在是一種很難以解釋的感覺,每一個正常的有記憶的人,閉上眼睛,都可以把一些印像深刻的記憶在自己腦海裡重現出來,但林克現在的情形卻是非常的奇怪,他明明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已經回想起了挑戰之路裡每一層空間裡面任何東西位置的具體分佈,但是他卻完全地「看」不到,他可以感覺到記憶的存在,但那團記憶浮出來的時候,卻似乎就被深深地蒙在了那麼一團濃濃的漆黑,讓他完全沒有辦法從其中獲取到任何對當前的局勢有用的信息。
「不會吧!」林克實在有點難以置信,他以前也有點不明白,黑暗法則的用途,到底會是什麼,如果說只是能夠造成這種類似於把人關進小黑屋的效果,那凱羅斯大導師又怎麼能夠憑藉著掌握了光明與黑暗的規則,而成為法師塔裡的四大導師之一呢?!
現在的林克已經開始有點明白了,凱羅斯大導師的黑暗法則,雖然當前看上去只是籠罩了這麼一層樓的領域,但卻已經可以讓置身在他的黑暗規則裡的人,無論過去與未來,哪怕是只存在於記憶裡的時空,都只能永遠地被籠罩在那一團濃濃的漆黑之中。
「時間與空間的轉換,還需要你的能力來推動,但無論在任何時空之中,光明與黑暗,卻是無處不在!」
林克現在回想起凱羅斯大導師的這句話,卻又有了一番新的體悟。
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一句有目如盲所能形容的了,哪怕是天生的盲人,也不可能像自己現在這樣,無論在現實或者在幻想裡,都沒有哪怕一絲光明的感覺。
「嘿嘿嘿嘿」,就在林克正鬱悶的時候,凱羅斯大導師的聲音很適時地響了起來:「你小子怎麼不走了?我看你一小會之前不是還在偷笑嘛?!」
「媽的,還看得這麼清楚」,林克肚子裡罵了一句,他原來希望凱羅斯大導師自己也看不穿這團黑暗的想法很明顯是破產了,所以他的臉上更恭敬地堆出了盡可能可愛的笑容,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說道:「凱羅斯大導師,您的這一關不會真的這麼難吧?!」
「有什麼難的」,凱羅斯大導師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不就是摸黑走一段夜路,這可是隨便哪裡的小屁孩都會的事情,你家的凱羅斯大導師這次已經算是半放水給你了。」
「這也叫摸黑走夜路,那全天下的小孩子早摔死光了!」林克繼續腹誹著,但嘴上卻還是很恭敬的問道:「那請問敬愛的凱羅斯大導師,你能不能明白地告訴我,您這一關的測試題目到底是什麼呢?!」
「不是吧,怎麼一會不見就變傻了」,凱羅斯大導師估計是很少看見林克這麼糗的樣子,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不放過任何一個嘲笑林克的機會:「剛才折騰老斯庫瓦那股子勁頭哪裡去了?!我看你前幾關都闖得蠻順利的嘛!」
林克在這種時候總是涵養很好,還是保持著滿臉的笑容,等待著凱羅斯大導師說話。
如果不是處身在這樣的黑暗之下,或許有人可以發現林克正以一種極為細微的角度差別轉動著他的頭,似乎在搜尋著什麼,當然,這個傢伙還是偽裝得很好的,至少,現在唯一在這團漆黑裡看得見東西的凱羅斯大導師,彷彿並沒有發現這個小子有任何異樣的地方。
「我說過了,這一關也就是要你摸黑走一段夜路」,凱羅斯大導師頓了一頓之後,也還是開口解說了起來,畢竟現在林克這個傢伙還是作為挑戰者的身份,身為守護者的他有義務把測試的要求給說明白:「所以你只要能夠摸黑從這裡走到上一層樓,也就算你過關了,在這過程之中,我絕對不會出手,所以只要你……」
「喝!」就在凱羅斯大導師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的時候,在黑暗中暗暗蓄滿了勢的林克已經縱身而起,在半空中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弧線,用一種簡直是肉眼難見的速度,向著黑暗中的某個地方撲了過去。
他並沒有拔出他的騎士大劍,只是用他最熟悉的那種敲悶棍的姿式,高高舉起,準備給凱羅斯大導師當頭一棒!
凱羅斯大導師不是掌握著空間規則的老斯庫瓦,也不是那個讓人估摸不出深淺的雷澤大導師,在這樣的距離之下,他是躲不開這麼一下子的!
所以林克其實也是不敢拔出他的騎士大劍來,怎麼說魔法師的身體還是比較脆弱的,而且又是在凱羅斯大導師全無防備的這種情況之下,他可不敢像以前砍加爾文導師那樣毫不留手地使動大劍,否則萬一真把凱羅斯大導師給掛了,那可怎麼辦?!
到了即將離去的時刻,林克才發現,自己對於法師塔裡的這些人還是很有感情的。
一種異樣的感覺忽然在林克的心裡晃了一晃,但現在的林克並沒有去留意,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這一擊上面。
任何影響著規則運轉的魔法,當然都是要由著魔法師來推動的,只要打倒了凱羅斯大導師,林克就不信眼前的這片黑暗還真就能夠這麼維持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
就在林克測算著距離合適,正準備揮動他手裡那把充作悶棍用的騎士大劍的時候,突然之間一股極度危險的感覺湧了過來,林克那豐富的經驗讓他臨時選擇了把正準備往下敲的大劍往前一格,也就這樣才避免了他的大頭先撞上了堅硬的牆壁,但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終究也免不了全身貼到了牆壁上面,然後再軟軟地滑下來的命運。
「哼」,林克掙扎著爬起來,只覺得全身上下的骨節,沒有一處不在痛疼的,只是強忍著不呻吟出來。
「所以只要你不自己去撞牆,是不會受到什麼傷害的」,凱羅斯大導師的聲音又從另一個方向傳了過來,彷彿這才發現了林克的動作一樣,一副很驚訝的模樣:「怎麼我話還沒說完,你就先一頭撞上去了?這是在示範麼?!」
「嘿嘿嘿嘿,親愛的林克,你是不是聞到什麼味道了?」林克雖然現在什麼也看不見,但也可以想像得出凱羅斯大導師在說這段話的時候,那種臉上的肉都會笑得一抖一抖的模樣:「你昨晚送給我的『十年香』實在是回味綿長啊,不過我剛才不小心灑了一點,你要仔細點聞聞,還能聞得見味道哩,就在你現在那地方上!」
媽的,讓這隻老狐狸給晃了。
原來他早就發現了自己昨晚送給他那一包「十年香」,是一個早就策劃好的計劃。
這種傳說中叫做「十年香」的茶葉,從採集到烘焙製成之後,據說還要存放上十年的時候才能夠算得上真正的真品,而如果喝完了這種茶,林克也曾經親身地實驗過,雖然不可能做到像那位法師塔之父的典藉裡所說的香飄身周,十年不散,但保持個十天不散,卻也還是有的。
林克雖然不知道凱羅斯大導師會給他出現在這麼樣一個題目,但也大致可以想得到是跟黑暗規則有關,所以昨天給凱羅斯大導師送上了那麼一份林克利用時間法則好不容易才敵出來的「十年香」,就是希望萬一在黑暗中迷了路的時候,還能有個另外的標識。
可沒想到這隻老狐狸早就看出來了,卻又裝著不說,還故意留下了線索誤導了林克,讓林克撞了個暈頭轉向。
林克可不知道凱羅斯大導師現在也才把提到嗓子口上的心放了下來。
凱羅斯大導師雖然知道林克的身手算得上不錯,但這些年來還真是沒有見識過林克全力出手,尤其是以這種純物理攻擊的方式,還好林克反應也算得上快的,要不然要真是一頭撞到了石牆上面,那指不定這個很好玩的小傢伙可就要給掛在這裡了。
是以凱羅斯大導師剛剛還真是捏了一把汗,要是林克真給自己的惡作劇給搞得掛在了這裡,他還真是不知道要怎麼向法師塔裡的其他人交代,想來老斯庫瓦跟其薇拉非跟他拼了命不行。
但現在放下了心來的凱羅斯大導師,看著林克在那折騰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被逗得笑個不停。
既然早就預想到了自己很可能會遭遇到黑暗規則的考驗,所以林克在進挑戰之路前,當然還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
現在的林克,在試驗了使用火系魔法、照明魔法沒有絲毫的效果之後,正在利用著空間規則,使勁地向外面掏著東西。
蠟燭、火把、油燈、動力照明器、螢光蟲……一切有可能產生光亮,只要是他能弄得來的,林克全都給弄了過來了,但是他很快地發現,這一切都是沒有任何作用。
凱羅斯大導師的這一片黑暗,不但可以將黑暗籠罩到置身於其中的人的任何空間與時間條件下的存在與記憶,居然還能夠吞噬一切的光線,甚至不管這光線來自於魔法製造出來的,或者是來自於其他的任何途徑。
「難道這一次真的要掛在這一關上面?!」林克在試完了最後的一件工具之後,終於頹然地停下了試驗的動作。
哪怕是前面的安塔已經將變身為亡靈戰士之後的利爪放到了他的頭上的時候,林克都未曾有一刻如同現在這般沮喪過。
畢竟在生死相搏的時候,不管再多麼危險,他還有著希望與信心,能夠戰勝眼前的敵人。
但現在,眼前這種似乎頑固地存在於一切的時間與空間當中的濃濃的黑暗,對於林克而言,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
「如果出不去的話,那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大老爹他們了?」不知不覺間,林克居然已經倚著牆角坐了下來,望著那似乎永遠也不會有盡頭的黑暗,開始胡思亂想著:「不知道大老爹現在怎麼樣了?小老爹還喝酒麼?我在這裡出不去的話,不知道老斯庫瓦跟其薇拉大導師會不會進來救我?老斯庫瓦這傢伙估計正在生我的氣呢,不過其薇拉大導師……」
忽然之間,林克彷彿發現了什麼似的跳了起來。
他不再坐下去,而是摸著牆,細細地摸著牆,緩緩地移動著,居然似乎已經可以確定自己的方位。
凱羅斯大導師看著林克,從慢慢地摸著牆走,到漸漸居然真的能夠把握了位置一樣,閉著眼睛,腳下不停地兜兜轉轉,他臉上的表情,也從一直掛著一絲看戲的笑意,開始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然後到了最後,凱羅斯大導師的臉上,寫滿了驚訝與不信!
「這怎麼可能?!」凱羅斯大導師在林克順利地跨上樓梯的時候,終於驚叫了起來:「你個臭小子,你這是什麼魔法?!不可能的!這一片黑暗不僅存在於一切時空之中,而且可以吞噬一切的光明,不管是真實的或者是虛幻的,沒有人能夠從這裡面走出來的,沒有!」
凱羅斯大導師說的確實是真的,哪怕是其他幾個大導師,也不可能在陷入了這一片黑暗之後,還能走得出來的,當然,其他幾個大導師,也不可能落入到被凱羅斯大導師的黑暗規則所支配的環境裡面去。
「我聽說,再喜歡黑暗的人,心底最深處的地方,也總是會不經意間就留存著一線光明的」,林克回過頭,朝著黑暗深處做了個鬼臉:「而我發現,在我想起其薇拉大導師的時候,我的眼前居然能夠出現她清晰的形像!」
「凱羅斯大導師,無論你對黑暗規則的理解有多深刻,也還捨不得把其薇拉大導師在您心目中的形像也完全溶解到黑暗之中去吧」,林克一邊爬著樓梯,一面說道:「不過我可不覺得這是什麼缺憾呢,真正完全的黑暗,那才是完全的沉淪!」
「我把這些我關於黑暗規則的理解,作為這一關的答案」,林克腳下不停,已經跨上了一大半的樓梯,嘴裡問道:「你覺得我能過關了麼?!」
直到林克走到上一層樓了,都還沒有聽到凱羅斯大導師的回答。
過了不知道多久,那團濃濃的黑暗裡才傳來凱羅斯大導師的一聲長長的歎息。
「沉淪……黑暗……」,凱羅斯大導師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光明……其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