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持續了整整一天,最後我們的族人敗了。
被關在柴房中的我聽到了族人淒楚的慘叫與令人心驚膽戰的詛咒聲,也聞到了可怕的血腥味。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一隻大手揪住似的,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既然軍隊攻進來了,那麼一直站在最前方的我爹呢,他怎麼樣了?還有我娘?我不敢想下去。自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害怕過。今天我卻明白了,原來害怕的感覺是這樣的,如同被悶完全黑暗的空間,無論如何掙扎也走不出來。
我被俘虜了。當我走出柴房時,只見到屍骸滿地。那些看著我長大的長輩,兒時與我一同遊戲的朋友,一個個都是倒在血泊之中,滿臉的悲憤與恐懼。而那個差一點就與我成親的傢伙,居然被十幾隻長箭釘在樹上,原來頗為硬朗的面頰已經扭曲猙獰得我幾乎認不出來了。
我永遠也忘記不了那個場面,滿地的青草都被族人的鮮血染紅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我僵硬得如同木頭人一般,在兩名士兵的押解下,踏著族人的屍身向前走,生平第一次,我感到心頭湧起濃濃的殺意。我並非沒有反抗的力量,這兩個小兵根本不會是我的對手。但是,要為族人報仇,我的目標自然不會是他們。
帶著冰冷的笑意,我仰著頭站在了夏炎的面前。如果目光真如利箭一般的話,他一定早就萬箭穿心了。他並沒有迴避我的目光,只是滿帶著疲憊。無奈。憂愁與歉疚的表情看著我。因為怕我逃走,所以身上的法器一早就被爹收走了,就連從小跟到大的守護獸也不在我身邊,但我依然有把握在這樣的距離取他性命。
就在我想要召喚守護獸的瞬間,夏炎突然緩緩張開了口:「我父王病得很重,有神醫說用鬼面靈花就能治好他的病……你爹和你娘尚且平安,你要去看看他們嗎?」
不錯,我聽到了他的解釋,也能夠感受得到他由衷的歉意。但是,為了他的父親,就要犧牲掉我族上上下下過千條人命嗎?我冷笑了一下,不明白怎麼他會如此輕視我們,難道他以為一句略帶安慰的話,就能平息我的仇恨嗎?如果不是爹娘還活著,他現在早已無法站在我面前了。
我的冷漠與抗拒讓夏炎無所適從,他讓人帶我去見爹娘,自己則轉身離去了。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部落中除了我們一家三口,還有離去的繆離外,居然全都被殺!一個只為了逃避外人窺覷而隱居深山,從不主動挑釁的安靜的民族就這樣消失了。而作為一族之長的我爹,他又該如何面前族人斷送在自己手中的事實呢?
見到爹娘時,我才明白爹和娘為什麼沒與其他族人戰死殺場。因為他和娘的脊骨被人震碎,連張開嘴同我說句話的力量都沒有了。守著他倆,我流了一夜的淚,也是我最後一次流淚。淚裡流盡了所有的不甘,流盡了滿腔的仇恨。或許我本就是個自私的人吧,為了已經不能動彈的爹娘,我願意放棄為族人的復仇,做一塊天聾地啞的木頭。
就這樣,守著癱瘓的爹娘,我安靜地坐在囚車中。雖然我們的部落滅亡了,可夏炎所帶領的軍隊同樣是損失慘重。原本十萬人的大軍,只餘下寥寥數千人。但我仍然不明白,這支沒有法力的普通人帶領的隊伍,是怎樣打敗我們身懷法術的族人的。不過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容我多想了,只要爹和娘還好好的活著,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想不到這一路有這麼長,足足二十天才來到我們要去的夏城國。這裡果然如夏炎所說的一般美麗繁華,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多的人。然而,這些人卻並不是來歡迎我們的。
十萬大折扣九成多的消息顯然激怒了這些國人,他們或者失去了父親。夫君。手足,於是,他們便將滿腔的憤怒轉向了囚車上的我和已然癱瘓了的爹娘。
這些人將手裡的菜葉。石子。雞蛋。甚至磨穿底的布鞋向囚車扔來,我一邊趴在爹娘身上,一邊冷眼著他們,讓那些恥笑。鄙視。不屑。冷漠……全部一一記在我的腦海,鞭策自己永生永世切不可忘記今日的恥辱。
爹和娘不一樣,他一直睜著眼睛,只是眼角有些濕潤。大概他此時覺得與親密無間的族人同生共死更幸福一吧?我望著爹,用衣角輕輕擦去那溫熱的液體,在心裡對他說:「爹啊,原諒女兒的自私。我實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您死去。」
雖然是頭一次坐牢,但獄中的生活沒有想像中的難挨,這裡的床鋪很乾淨也很舒適,還有大夫定時為父娘診脈。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裡根本不是牢房。大概仍舊記著我對他的救命之恩吧,我和爹娘被安排在他的後府之中。
鬼面靈花到底有沒有起死加生。長生不老的功效已經無法證明了。因為夏炎的父王,夏城國的國君早在兩方交戰的時候便過了逝,夏炎作為太子繼承了他的皇位。現在正是舉國哀悼的時候,只有我帶著快慰的笑意侍候著爹娘。
為了一個長生不老的野心便逆天而行,這豈可不遭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