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元平聽木道亭這般說,站起身來,走到秦天身前拜了三拜,秦天正欲起身,木道亭已沉聲道:「林兄弟,元平這一拜自有道理,你不可推辭。」秦天聽他如此說,只得端坐不動,任他拜了三拜。
木元平並不知道,秦天隨口杜撰出的玄冥心法,卻並非如他自己所說那般簡單,實是綜合了修煉與魔道二者之長的顛峰之作,其中精妙已然勝過了絕大多數修煉門派中的修煉心法,這一點直到多年之後他方才明白。
易彩林聽秦天解釋那玄冥心法的來由,甚感好奇,道:「簡大哥,不知我這離火劍,有沒有專門的修煉心法?」
秦天笑道:「離火劍乃是昔年木尊者所持防身至寶,有沒有心法我便不知道啦。易姑娘如想知道的話,可去問令祖啊。」自從踏上這明霞島以來,自己已是謊話連篇,到現下編起謊話已是信手拈來,想來不禁慚愧。
屋內其他幾位弟子臉上均露出欣羨神色,易宏春忍不住問道:「簡大哥,不知我們弟兄幾個所得的大斗師劍,卻又有沒有心法?」
秦天四顧左右,卻見除木元平外,左雲燦,易宏春與易宏飛三人均上滿臉希祈地看著自己,心中暗自叫苦,暗道這下牛皮吹大發了,正感難以回答,木道亭已哼了一聲,道:「若是有心法,林兄弟又怎會獨厚元平一人?你們今日沾了你們簡大哥的光,得到如此上佳的大斗師劍,說起來已是福緣過分,怎還不知道知足?」
左雲燦最為機敏,笑道:「爹,我們知道錯啦。只不過見平弟所得玄冥劍竟有專門心法,忍不住開口詢問,實是好奇的緣故,別無他意。」
易宏飛立時笑道:「是極是極,成哥所說正是我們兄弟幾個的意思,我們只不過是好奇問問而已,實是別無他意,別無他意。」
木元平見木道亭面有不豫,其他幾位師兄弟又與自己不同,甚感為難,看著木道亭,口中囁嚅,正欲說出口,木道亭已知他心意,道:「所謂各有因緣莫羨人,是你的便是你的,你還要推辭做甚,豈不辜負了林兄弟的美意?」
易彩林笑道:「師父說的對啊,元平,你只管放心,若是哪一個師兄弟敢有什麼意見,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易宏春,左雲燦,易宏飛均是面面相覷,一來他們並無此意,二來這個小師妹厲害異常,他們是萬萬招惹不起的。因此一個個噤若寒蟬,再不敢吭聲。
秦天心中苦笑,萬沒料到自己信口胡說,竟會有此結果。那所謂的玄冥心法此時尚不知在何處,到時也只有現編現賣了。
明霞島方圓數百畝,面積雖不甚大,卻通體由海底生長數萬年的紅玉珊瑚壘築而成,在夜晚煥發出赤紅光芒,映射的整個明霞島明如白晝,在這茫茫大海之中宛如一顆璀璨的夜明珠,實算得是南海中的一道奇景。此地數萬年之前尚是一片白茫茫的海面,秦天心中暗忖,即使以師尊孔青陽之法力,在這海面上以人力建起這一大斗師境只怕也非三兩年之功,當初易木雙尊對此島投入的諾大心血,由此可以想見。
秦天心中慨歎良久,方回過神來,轉頭朝立在自己身後的木元平歉然道:「小平,今夜我便教你那玄冥心法,我發了好一陣呆,勞你久等了。」
木元平卻面無表情,好不容易從牙縫之中擠出一句:「我不急。」
秦天心中苦笑,這少年生性木訥深沉,平常如無必要,似乎話也不願多說幾句,似這等性格之人,自己從前似乎從未遇見,此時與他單獨相處,心中只說不出的彆扭,只得笑道:「小平,我這玄冥心法與平常修煉之士所習心訣大不相同,其要旨便在於隨意二字,修習之時隨心而至,若刻意壓制心中雜念,反而不妥,因此你無須如此拘謹。」
木元平淡淡道:「是麼?大哥,我知道了。」
秦天心道修煉魔道二家雖均崇尚自然之道,對於自然這二字的見解卻大不相同,自己這兩日琢磨出來的所謂玄冥心法,其實大半脫胎於天魔策中的工夫,魔道中人自來率性而為,以木元平如此性格,只怕修煉此心訣也不會有太大成就,只是修煉這心訣之後,運用那玄冥劍的法門已與平常修煉之士大不相同,從外象中看那玄冥劍放出的光華路數亦會與原先大不相同,如此一來旁人想從玄冥劍的光華之中看出它的原先來歷,卻是件極不容易的事,為了替這少年日後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這玄冥心法還是得傳授於他,至於日後的境界是否緩慢,那也顧不上許多了。
秦天心中沉吟,口中一字一句,將那玄冥心法緩緩念上一遍,卻見木元平低頭默默記誦,笑道:「小平,你不需如此著急,若記不住的話,我多念上幾遍,再和你詳細解說其中道理。」
木元平道:「大哥,我已全部記住啦。」
秦天一呆,道:「我只念了一遍,你便全部記住了?」
木元平卻不答話,一字一句,將那心法又重複了一遍,雖然他說話速度甚慢,中間卻無停頓,且並無任何錯漏之處,秦天越聽越是驚訝,想不到這少年看上去雖有些木訥,記憶力卻是極好,當下問道:「小平,這心法的內在涵義,你可懂得?」
木元平搖搖頭,低頭想了想,方道:「這心法的意思已說的很清楚,一步一步照著修煉便是,卻又有什麼內在涵義?」他自來不擅言辭,說出這一大段話,已是罕見。
秦天笑道:「你明白了其中意思最好,只是修煉此心法的心念宗旨,卻尤為重要,你若是不知道修煉本旨,即使明白了心法的意思,也難大成哩。」他耐著性子,向木元平一一解說魔宗的修煉宗旨,卻見木元平面上一片茫然,顯是對自己所說的話似懂非懂。
秦天道:「好了,小平,你先照著心法練練看,其他的待我日後再與你詳說吧。」他心中歎息,這少年雖然記性極好,卻始終不能明白自己所說的意思,看來若想修煉至大成境界,卻是極難。
木元平低頭沉思,一一回想那心法中語句,秦天見他如此情形,不再打擾他,獨自走開,讓他一人虔心琢磨心法。
這島上樹木繁盛,生的最多的便是那波那婆樹,秦天沿路而回,卻見兩旁此樹或高可數十丈,或僅有數丈,大小林立,樹上所生果實也由淺色至深紅色一一不等,在這夜晚發出沁人的馨香,不禁暗讚這明霞島當真是一處世外大斗師境,自己如不是有許多煩事耽擾,真想一輩子留在此處。他心中暗自思索,轉過一個拐角,不禁一怔,卻見不遠處一棵高大的波那婆樹下,一個身形俏生生立在當處,正是那位驕蠻的女子易彩林。
秦天暗感頭痛,只是既然遇見,又不好不理,只得笑道:「原來是易姑娘,這麼晚了,不知姑娘呆在此地做甚?」
易彩林甫見秦天身影出現,啊地一聲,低聲道:「人家還不是……」
秦天不禁一呆,道:「易姑娘,你可否說的大聲一點,在下沒聽清楚。」
易彩林面色一紅,道:「我在這裡……賞月,簡大哥,你看今夜的月亮,當真好看的緊哩。」
秦天抬頭看了看夜空,奇道:「是麼?今夜有月亮?」
易彩林一時語塞,面聲紅暈,怒道:「這麼晚了,你不是也呆在這裡?我沒問你做什麼,你憑什麼問我?」
秦天對這位喜怒無常的姑娘當真有些無可奈何,苦笑道:「姑娘說的是,是在下問的唐突。」
易彩林神色變幻不定,暗怪自己又發小姐脾氣,轉顏笑道:「簡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天心道:「且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我可是惹不起啦。」笑道:「在下不打擾姑娘那個……賞月啦,我先告辭了。」說罷拱了拱手,朝自己所居之處走去。
易彩林又羞又怒,待秦天走出十餘步,終於忍不住,叫道:「喂,你給我停下!」
秦天轉過頭來,茫然道:「怎麼,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易彩林見他回過頭來,卻不知如何回答,道:「簡大哥,我是想……」
秦天心中一動,笑道:「原來如此,小成,你躲在樹上做什麼,還不下來?」
一個身影自樹上一躍而下,正是那左雲燦,卻見他神情狼狽,強笑道:「簡大哥,彩妹,原來你們在這裡。」
易彩林忍不住大怒,道:「小成,這麼晚了,你鬼鬼祟祟躲在這樹上做什麼?」
左雲燦道:「我是見你……不是,我在這樹上摘果子哩。」
秦天不禁莞爾一笑,想是這二人在此幽會,卻被自己撞見,卻均是連編個理由都幼稚之極,笑道:「原來如此,在下不打擾二位了,先走一步啦。」轉身自行離去。
易彩林見他轉身離去,不禁又急又氣,朝左雲燦怒視一眼,道:「都是你,好好的,你躲在樹上做什麼?」
左雲燦歎息一聲,道:「彩妹,我只是見你一人呆在此地,似是有什麼心事,因此才不放心……」
易彩林面色一紅,跺腳道:「我有什麼心事,和你可沒半點關係,你如此多事,我不和你說話啦。」說罷轉身飛去。
左雲燦面色悵然,呆呆目視易彩林離去身影,心中又苦又酸,一時竟不知是什麼滋味。
秦天暗運體內真元,真氣在體內遊走一個周天,功行完畢,試著探看丹田中真元,心中不禁歎息,自進入時分天境界以來,自己這數日雖一意苦修,功力卻停滯不前,始終處於時分天的初級境界,即便想增加一絲一毫也是萬難,雖說按預計中計算,自己修煉至天魔策第四重天知足天尚需不少時日,只是進境如此緩慢近乎停頓,卻又沒有道理,記憶之中當初孔青陽修煉時,卻並無此等情形出現,心中苦思半晌,卻想不出絲毫道理。
接下來數日之內,秦天定下心神,整日苦修天魔策中功夫,卻始終沒有一點進境,自自己在天蹊峰領悟大斗師道之術以來,功力增長一直極為迅速,似這等停滯不前的情形從來也無,且又想不出任何道理,不禁煩悶之極,蘇妙想與林博等人見他心情不好,均不來打攪他。這數日來只易彩林來過幾次,見他似乎在修煉功夫,只得頹然而返。
這一日秦天靜極思動,步出所居屋子,在明霞島上隨意漫步,一路過去,卻見明霞島門下左雲燦,易宏春,易宏飛及易彩林等人正練習馭劍之術,飛行空中,宛轉自如,顯見已是頗有精進,秦天暗自觀察,卻見這幾名弟子非但功力大長,且運用心訣比原先巧妙何止數倍,心知定是周通將易木雙尊所留心訣傳授給他們的緣故,易木雙尊所修法門自成一脈,不在三洲四海各大派以下,照這情形看來,只怕用不了多少年,明霞島便能在各大派中穩佔一席之地了。
他在地上觀望,左雲燦早在空中看到,飛落到他身前,笑道:「簡大哥,你出來了?這些日子我們見你潛修,都不敢打擾你,你送我們的劍,不多日便可運用自如啦。」
秦天笑道:「我已看見啦,你們功力大進,當真可喜可賀,卻為何不見小平?」
左雲燦道:「平弟這些日子正苦修你傳給他的心訣,師父說等他練好玄冥心法之後,再傳他本門心訣,我們所練不同,為防分心,令他獨自一人在明霞島西角修煉。」
秦天笑道:「你在此繼續練習吧,我去看看他修煉的怎樣了。」別了左雲燦,朝明霞島西邊飛去。
遠遠地便見西邊空中一道光華極為強烈的劍光在半空中飛舞盤旋,秦天見那劍光並非金色,而是一道紫色光華,在空中如蛟龍一般,威力甚是驚人,不禁一怔,心道:「難道那裡還有人練劍?這紫色光華不知是何人在運用,威力可大的緊啊。」
他心中猜疑不定,已飛身至西角光華放出所在,卻見一個黑臉少年手掐靈訣,指揮那劍光飛舞,不是那木元平,卻又是誰?
秦天呆呆看著那劍光,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木元平卻在此時已看見他的身形,收了飛劍,大聲道:「簡大哥,你來啦。」
秦天茫然道:「是啊,小平,你剛才所放劍光,便是那玄冥劍?」
木元平不禁一呆,道:「不就是那玄冥劍麼?」
秦天這才回過神來,道:「小平,你功力精進如此神速,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哩。」
木元平茫然道:「大哥,有什麼不對麼?」
秦天笑道:「沒什麼不對,正當如此才是。」心中卻道:「奇怪,我以為小平修煉玄冥心法進度定是極慢,卻不料竟會如此神速,換做其他人,短短數日之內,也未見得有此成就。」朝木元平問道:「小平,你是如何修煉那玄冥心法的?」
木元平面上閃過一絲羞愧神情,道:「我這數日來,都是照心法上所說意思修煉,至於你說修煉時所需心境,我卻始終想不明白。」
秦天不禁一呆,心道:「怎會這樣?以小平個性,修煉魔道中功夫當是極難才是。」
木元平見他神情,道:「大哥,你怎麼了?」
秦天笑道:「沒什麼,小平,你繼續練習,我要想上一想。」
木元平見他似是陷入沉思,也不在意,捏起心訣,又放出那玄冥劍,自行練習飛劍之術,只覺運用心訣無不隨心所欲,宛轉如意,心中暗暗感激,若不是秦天傳授給他此心法,自己絕無可能達到今日之境。
秦天站在當地,心中沉思,孔青陽昔年記憶一一從腦底升起,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醒悟,心道:「錯了,原來是我自己錯了。」
他此時方豁然明白其中道理,魔宗中功夫本就不存什麼個性適合不適合的問題,當日敖龍所說「暴戾的越加暴戾,貪婪的越加貪婪」,雖並不完全妥當,卻也不無道理,魔道所說率性而為的宗旨,便是修煉時無須刻意壓制自己的個性,心訣為輔,本身為主。自己正是犯了顛倒主從的關係,才會以為以木元平的木訥個性不適合修煉魔道功夫,而木元平不像自己想的太多,反而精進異常。魔道中人所習雖出同源,往往修煉越到後來,功夫越是大相逕庭,便是由於個性不同的緣故。不管個性如何,卻一樣均有極大成就。
秦天心中思忖,轉念想到:自己承襲了孔青陽的一生記憶,當應深明其中的道理才是,為何卻又犯了這樣大一個錯誤?
恍惚之中,他想起當日孔青陽所說:「我之存在,便在於你之未來。」不禁恍然而悟,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這句話的涵義所在。
原來他自承襲孔青陽的記憶以來,內心之中一直強自壓制,將這記憶當作一個龐大的資料庫,需要時便從中提取,卻從未想過,這記憶不僅累計了孔青陽畢生的見識知識,也包含孔青陽的個性,情感在內,在自己內心深處,暗暗存在一中恐懼,生怕與之完全融合之後會迷失了自己,因此才於有意無意之間強行壓制,而心底深處卻否認這一切早已成為自己本身的一部分的事實,也是為此,才大大違悖了魔宗率性而為的宗旨,這些日子功力停滯,也是為此。
他將這一切想明白,心道:「師尊,原來你所說『我之存在,便在於你之未來』是這個道理,我終於明白啦,從此之後,我既是秦天,也是孔青陽,今日而始,昔年的魔道長老,又已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