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是我啊!」方拓剛剛從驛館旁邊的小巷拐出來,就迎面碰到一個人。那人見到她,頓時變得兩眼發亮。
「大俠?」方拓撇了下嘴,上下打量了那人,接著愣住了:「路癡?」那人正是路癡肖子顏。
「呵呵!正是我!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真是榮幸!」肖子顏看她認出了自己,更是興奮。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會在京城!」方拓笑了起來!
「我在京城住很久了!」肖子顏嘿嘿笑道:「現在在吏部當個小官!」
「看不出來!那以後得叫你肖大人了!」方拓抱了抱拳,沒想到這個路癡還能當官,真的不可小看阿!「對了!」奇怪的看看肖子顏的四周:「你這麼跑來,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那肖子顏聽她如此說,卻是大為感動:「沒想到大俠還記得學生這個毛病!」他直起身,竟從胸口掏出一張牌子,遞到方拓面前:「只要有好心人,我就能找到路!」
方拓仔細一看,只見那牌子上書,「仙居客棧,送到者贈10文。」她臉上的肌肉猛地抽動數下,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肖子顏尷尬地搔搔頭:「這是我妹妹想出來的辦法!呵呵!挺管用!挺管用!」
「肖子顏!」這時候,一個衣著樸素的婦女徑直向他們奔了過來,口中還叫著肖子顏的名字。
方拓抬眼看了看:「有人來叫你了!挺慈祥的一個人,你娘?」
肖子顏咽口口水,低下了頭:「那是我妹妹!」
「哦!」方拓咬住嘴唇,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有急事,先走了,下次再聊吧!」說完就閃身不見了!
而肖子顏愣愣的立在那裡,過了好久,還能聽到微風送來的方拓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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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熱鬧了!」
方拓心事重重的跨進院子,顧文宇就迎面趕來,拉著她就往裡面跑。
「什麼事情?」方拓驚道。
「冷大哥的師父竟然找到這裡,現在和咱們對上了!」顧文宇有些幸災樂禍,邊跑邊說:「那老頭真厲害,這樣都能找到!」
「瘋劍客?」方拓眨眨眼:「等等,等等!冷幕白不是住在余文傑家麼?怎麼跑這裡來了?」
「他逃難逃到這裡的!」顧文宇停下來指了指前面:「你看,就在前面!」
「真的啊!」方拓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冷幕白神態萎靡地跪在一個頭髮髒亂的老人面前,而余文傑。方俊,白仙衣他們站在旁邊,卻誰也沒說話,場中只能聽到那老人粗狂又略帶氣憤的聲音:「你個孽徒,我要將我一生所學交給你,有什麼不好?說,你到底接不接我的衣缽?」
聽到這句話,方拓險些笑出來,這年頭,還有人逼徒弟學自己武功的,這師徒倆可真怪。
這時候,場中的冷幕白頭也不抬,兩臂垂著,木然的跪在地上:「不接!」兩個字,冷冷淡淡,不含任何感情。
「你!!」瘋劍客氣得直抓自己的鬍子,那原本就不整潔的鬚髮被他弄得一塌糊塗,亂糟糟的:「怎麼有你這種不孝徒弟?我,我」
「師父!」冷幕白此時再沒有當初那神采飛揚的模樣,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徒弟曾發毒誓,今生再不用劍!您就不要逼我了!」
「我當初見你可憐,供你吃,給你穿,還叫你武功,怎麼?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就不要我這個師父了?」瘋劍客說著竟然像怨婦一樣抹起眼淚來:「老子平生就兩個徒弟,你師弟一心從文,最後怎麼樣?武功不高,讓人給宰了!宰了!」後面那「宰了」兩個字他幾乎是用吼著說出來的:「你,你,你」他連說幾個你字,似乎是接不下去了,轉頭看看,猛地抽出背後的長劍,手持劍刃,將劍柄沖徒弟遞了過去:「這不比你那破扇子好?你天生就是練劍的,沒了劍,你什麼也做不成,聽話,只要碰一下,師父壓箱底的武功,不,是一身修為,全是你的!你碰啊!你碰啊!」
可惜,無論他怎麼勸,冷幕白就是不為所動,瘋劍客看他這樣,一把抱住徒弟,口帶哀求道:「師父求你,用劍吧!啊?」
看到這裡,方拓實在不忍心,想要勸說幾句,肩膀卻被走過來的師伯方俊抓住了:「這是人家師門內部的事情,別人不能插手!」
「可是~」方拓想要反駁什麼,卻對上方俊那冷厲的目光,她的心一抖,轉頭看了看快要痛哭的瘋劍客,一直盯著地面的冷幕白,讓這兩人就這麼耗下去?不成!想到這裡,她掙脫開方俊的手,大步的走向場中心。
瘋劍客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來,正好見到方拓。大吃一驚,那劍脫手掉到地上:「你,你!」
「前輩!」方拓小心地貓下腰:「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誰知瘋劍客竟然再不理會徒弟,驚叫一聲,跳上屋頂,轉瞬間就消失不見。
「這人!」方拓撿起地上掉落的寶劍:「還劍客呢,連劍都不要了!」
「瘋劍客!不瘋怎麼叫瘋劍客呢?」余文傑插口道:「早知道別人一說話就能讓他走,我早就喊百八十人來助威了!真是!那老頭在這裡可真不自在!」他邊說邊扶起了冷幕白:「我說你還堅持什麼?早依了他,你早就是決定高手了!」
冷幕白苦笑不語,面容慘淡。
「冰兒!」方俊對方拓的舉動非常不滿,卻礙於其他人在場,只得無奈的歎口氣,然後忿忿的甩手而去。
方拓咬咬嘴唇,也跟著歎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沖冷幕白強笑道:「幕白兄,你是不是得給我們一個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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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歲開始練劍,十七歲成名。以後就接連挑戰各大劍手,一年間,喪生在我劍下的人不計其數!」冷幕白眼睛緊緊盯著桌上的酒壺,他的聲音裡滿是痛苦和無奈:「就在我一直以為,我的生活就應該是那樣,為了追求武道,一切都可以捨去,良心,人性什麼都可以不要!誰知道,那一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他仰頭將杯裡的酒倒入口中,似乎他吞下的不是酒,而是過去那段辛酸的回憶,他一手持杯,顫抖著,形成一個獨特的姿勢,好似在懺悔。
方拓一言不發的給他斟滿了酒,她知道這時候酒才是最好的平復心神的調劑品。此時的房間,只有他們兩人,余文傑不想小孩子聽到冷幕白的經歷,所以帶著顧文宇他們出去逛街了!
「那一年,那一年」冷幕白的瞳孔,放大,再放大,他盯著的酒壺似乎成了一件異常恐怖的東西,讓他的身子整個顫慄起來,狠狠的倒了口酒:「有一個在成都府相當有名的劍客,人稱快劍的傢伙,他有一個美麗的妻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那一天,我的戰書到了!那快劍竟然因為妻女的關係,退卻了!」他抬起頭,看向方拓:「你知道,那時候我的戰書是沒有人能夠逃避的!雖然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但是他們給了我一個外號,閻羅劍!閻羅劍!我的戰書就是閻王貼,和我決鬥,輸了,死!逃,更要死!約戰那天我等了很久之後,很生氣,所以,我就追了上去!他們太傻,以為單純的逃跑就能逃過閻羅劍的追殺,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我追上去,先殺了他的妻子,又殺了他的女兒!」說著說著,冷幕白竟然哭了起來:「3歲的小孩!在我的劍下苦苦掙扎,是的,苦苦掙扎,我沒有一劍殺死她,我要用這個小女孩逼她父親和我比武,我先斬了她的右臂,再」他顫抖的手又拿起了酒杯。
「幕白兄!」方拓皺起眉頭,伸手摀住了那酒杯:「你喝多了!」
「我沒有!」冷幕白啪的拍響了桌子,將臉湊到方拓的眼前,咬著牙狠狠地說道:「那快劍終於和我決鬥了,那一場,我敗了,可是他沒有殺我!」他喘著粗氣,呼吸異常的急促起來:「他說:『我可憐你,你是個可憐人!』說完,他就抱著妻子的屍體和只剩半口氣的女兒,走了,以後再也沒人見過他,他竟然放過我這個仇人,走了!」他頹廢的坐了下去,身體壓得很低,將臉埋在了桌子上。
方拓長長的歎口氣,這個時候,她實在不知道怎樣安撫冷幕白,她後悔,不該提起這件事情啊!
「我一直趟著,想了很久,很久!」冷幕白突然直起身子,這一次,他的語氣神態都是異常的平靜,完全不似先前那副樣子:「我決定重新做回我自己!我就找到了我的師父」他突然笑了起來,那是解脫般的笑容,浮現在他那俊美的臉上,是那麼的和諧柔美,像一抹春風,掃平了這個空間所有的陰謐和昏暗,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兩人之間,屋子又亮了起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亮堂:「你知道嗎?那時候我的師父可是很嚴肅的,聽說我要放棄用劍,非得和我比一場,在華山,我刺傷他一劍,從此,我再不用劍,這世上再沒有閻羅劍這個人,而我的師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就有了瘋劍客這個稱號!」
「那你想開了嗎?」方拓也跟著舒了口氣。
「還差一點!」冷幕白神秘的眨眨眼,嘴角的笑意更是迷人:「說實在的,我師父那修為我還不在乎,現在只是不想用劍而已!惜花公子!多好的名頭,我的紅粉知己遍佈天下,不必一生追求武道那死氣沉沉的日子更快活?」
「真的嗎?」方拓有些懷疑。這人變得也太快了點!
「你愛信不信!不過」冷幕白白了他一眼,又喃喃說道:「我想,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還是會用劍的!」這句話更像是自己對自己說的!說完這句,他就只是直愣愣的看向窗外,似乎那裡有什麼美好的事物在吸引著他。
方拓淺淺笑了一下,也不再說話,跟著他看向窗外,她發現,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美,即便是冰雪覆蓋,也總有春暖花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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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朔風低吼,隱隱傳來一兩聲辭舊迎新的炮竹聲,新年到了!
方拓和師伯他們吃了團圓飯,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這個年是她來到古代以後最熱鬧的一次,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越來越孤單,腦中總是浮現出往昔的歲月!
惆悵的搖搖頭,她出了房間,坐在門外的台階上,遠處,又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鞭炮聲。他想了想,又走進房間取出一掛鞭炮,吊在樹上,點燃。古樸沉靜的庭院裡驟然響起一連串清脆的鞭炮聲,清冷的夜風中,飄溢著一絲甜甜的硝煙味兒,方拓抽了抽鼻子,突然孩童般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冷幕白坐到了她的旁邊。
「沒想什麼!」方拓搖了搖頭,看了看腳面,又問道:「你住在這裡還習慣嗎?」
「還行!」冷幕白也笑了起來:「我師父那老頭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很怕這個院子,所以我很安全!」他說的是真話,這些天他在外面被他師父堵住很多次,但一跑進這院子,他師父就只能乾瞪眼,卻根本就不進來。想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方拓:「她似乎是在怕你,那天你一出面,他就跑了!」
「怎麼可能?」方拓哂道:「我有這麼恐怖?」
「也許你像什麼人也說不定啊!」冷幕白想了想,意味深長的說道。
「像什麼人?」方拓愣了一下,是阿!她的手摸向胸口,也許該好好問一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