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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驚蟄 第一百五章 英雄珍重(完結)全 文 / 卜印縝

    第一百五章英雄珍重(完結)上

    冷幕白呆愣愣的看著面前的容顏,大腦完全停頓,以為自己身在夢裡:「你,你怎麼……」磕磕巴巴地,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方拓收斂了眸中的悲意,將目光重新投在對方的臉上,展顏微笑,嗔怪地道:「用得著這般吃驚麼?像見了怪物似的。」

    冷幕白側身掩飾自己的尷尬,小聲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心中的喜悅卻是藏不住的。

    余文傑樂呵呵地從角落裡拐了出來:「傻了不是?」

    冷幕白已經從驚愕中清醒了過來:「我就知道是你這傢伙搞鬼。」隨即又皺起了眉:「這裡離天元庵可是不近,趕到這裡絕對不是一時半刻的事。阿拓也受了傷,怎能驚得起顛簸?你想害死她麼?」言語隱約帶著斥責之意,怒瞪他一眼,接著關切地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要不要叫大夫?」這一句卻是對方拓說的。

    方拓見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傷勢,不禁鼻子發酸,低著頭,聲音哽咽:「我沒事的……」後面的話卻是真的說不下去了。

    「真是不公平,我大清早就趕了過去,中間馬不停蹄的把人給你找來,你怎麼不問問我辛不辛苦?」余文傑撇嘴,故作不滿地嘟囔。接著又笑起來,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神色頗為曖mei:「我倒是想要她休息,可某人得到你的消息便心急如焚,一路上連口水都不肯喝,竟比我先到一步。」話到這裡,他停頓一下,聲音越發的輕微,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補了一句:「看她這樣子,我才放心了。」

    「哪有那般誇張?是你的馬慢而已。」方拓不自在地咳了咳,抬頭又見兩人都在看她,訕訕地一笑:「誰叫你們這麼隱秘,這些天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還以為出了什麼意外。」

    余文傑微微翹起嘴角,也不再打趣了,只道:「外面還有一個小傢伙沒安排,你們慢慢聊吧!」說著便走了出去。

    冷幕白板直了身子,想要開口,可左思右想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吭哧半天忍不住先笑起來:「你我大難不死,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情,等傷好了我請你喝酒。」

    而從余文傑離開後,方拓始終低著頭,面龐隱在陰影中,沒人能看清她的神情……

    ※※※

    白仙衣收劍入鞘,三步並兩步跑到場外,坐在石凳上的方拓淺笑:「師父,你說我練得怎麼樣?比過去厲害吧?」儘管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可神色間帶著掩飾不住地得意。

    「不錯,看樣子並未偷懶!」方拓愛憐地拉過她,取了毛巾為她拭汗。心裡卻在歎氣,真不是個合格的師父。自從收了白仙衣,便聚少分多,教導武功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尤其這次見面她只顧著自己的事,直到今日方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徒弟這碼事,不負責任至極。也難得白仙衣沒將武功落下。

    「師父,你真的打算和冷大叔在一起嗎?」白仙衣歪著小腦袋突然問道。

    心頭一跳,手中的動作不覺停頓,方拓垂下眼瞼,狀似輕鬆地反問:「為什麼這麼問?」

    「我猜的。」白仙衣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從對方手中奪過了毛巾,一邊擦汗一邊繼續道:「冷大叔性子好,對師父更好,這些人裡他對師父恐怕是最在意的。」說著心神不覺一陣恍惚,剎那間似乎時光倒流,又回到了那個暴雨中的小廟……

    方拓並未注意到徒弟的心不在焉,事實上,白仙衣正問到了她這幾日盡力避免的話題。與冷幕白重聚已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對於今後的打算她不是沒考慮過,對方的心思更是清楚明白。理智告訴她要拒絕這一切,可每每話到嘴邊卻出不了口。

    「我本打算置身事外,可實在看不過去了。許久之前便知道幕白與長風對你的心思,原本我是萬分不贊成,因你畢竟是顧家的人,我還曾勸過他們,可惜……長風這人糊塗,我不屑說他,可幕白的心思我不信你不懂。他這人雖然風liu,一旦動了真情卻是誰也勸不住的。對你確是誠心誠意。你捫心自問,顧家小子怎麼對你?契丹的耶律隆雲怎麼對你?長風怎麼對你?幕白又是怎麼對你?我問他怎麼丟的胳膊,他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不傻,你肯定脫不開干係。是,他不求回報,可你就沒有半點表示嗎?難道真的長了一副鐵打的心腸?話說回來了,就算是一塊石頭這時候也該被感動了吧?」余文傑在天元庵外的質問是那般清晰,這幾日每當獨處,往日的種種盡皆浮現眼前,好像魔咒一點一點吞噬著她布在外面的軀殼,衝擊著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我該怎麼辦?」她茫然不知所錯。

    「冷大叔!」驀地,徒弟的一聲招呼將正失神的她拉回到現實,轉頭,正面對冷幕白溫潤的笑容。

    「你怎麼起得這麼早?」她微微一愣,這幾日冷幕白都遵照大夫的囑咐靜養,一般不會這麼早起床的。

    「長風正在路上,今晚便會到。」冷幕白察看了她的神色,沒發現什麼特別便又繼續道:「這是文傑地意思,咱們幾個好久沒聚在一起了!」

    方拓在心裡猜度余文傑此舉的深意。半晌後輕輕歎道:「來了也好……」轉頭,白仙衣卻早跑沒了蹤影,不禁皺眉:「這小丫頭,剛練了一半就跑了。」回身對他歉意地笑了下:「我去尋她回來。」說罷便抬腿去了。

    冷幕白目送她遠去,眼中閃動著苦色,佇立好久……——

    柳長風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到了莊院,得到消息的余文傑冷幕白二人早早迎了出去。幾人雖是分別不久,可冷幕白屢經變故成了殘廢不說還險些喪命,幾人交情深厚,今日重聚俱都唏噓不已。

    寒暄過後,冷幕白才想起將人請進大門。

    余文傑親熱地把著柳長風的胳膊:「你來得可真巧,正趕上晚飯!」

    後者哈哈一笑:「我若再脫晚些,豈不是讓自己餓肚子?」進門後便打量四周,他見多識廣,自然知道深處的這片宅子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石料,不禁有些吃驚:「幕白好大的手筆!」接著又皺眉,向身旁的余文傑小聲的問道:「這裡風景是不錯,可實在偏僻了些,他不是要在此常住吧?」

    「這麼安排,自然有深意。」余文傑很是神秘地說道:「這宅子可不是他為自己一個人建的。」

    「深意?他這是……」柳長風正待詢問清楚,可話到一半就頓住了。

    遠遠的,正有一翩翩公子緩緩走來,面色蒼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傷勢的關係。

    「長風兄!」

    「阿拓……」柳長風一愣後露出驚喜的神情:「聽說你也受了傷,不要緊吧?」

    「哈哈!」方拓勉強一笑:「放心,耽擱不了喝酒。」

    冷幕白看了方拓身上的男裝眉頭顫了顫,接著便恢復正常,虛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嘴上也沒閒下來:「她這人啊,只要聽說有酒喝,就算躺在棺材裡也會跳出來的。」

    柳長風也跟著笑:「這下四個人是湊齊了。」幾人說笑著進了花園。這座莊院剛剛落成,所謂的後花園也只有簡陋的石子小道,光禿禿的幾座假山而已。但今晚,最寬闊的地方擺放了數座燭台,上面的燭火將方圓數丈照耀的亮如白晝。夏日的夜相比酷熱的白天,要溫和許多。這時節在院落中飲酒,肯定是非常愜意的事情。

    一張圓桌,四個人坐剛剛好。酒菜並未上桌,柳長風左右兩旁是余文傑和冷幕白,幾人興致顯得很高,話題自然離不開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不知為何,方拓離他們遠遠地坐著,並不參與交談,只是低頭默默飲茶。

    「丟只手沒什麼,這次情況實在凶險,若是文傑晚到一步,我的命真就撂下了。」冷幕白說起當日的驚險,仍是心有餘悸。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丟了只胳膊,卻解開了多年的心結,要我說這未必是件壞事。」余文傑插了一句。他們之間的交情非同一般,是已談到這類話題也根本沒有忌諱。

    「哦?能重新練劍了?」柳長風自然對好友知根知底,聞言不禁挑眉,讚道:「手刃華山掌門這等高手,可不是劍法大進麼?」

    冷幕白點頭,淡然而笑。剛要開口,卻注意到花園門口一道朝此處張望的身影,皺了皺眉,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余文傑扭頭看了看道:「那是他的人找來了,可能有什麼事情!」

    柳長風環目一掃,視線落在方拓身上,停頓良久後悄悄地向好友問道:「阿拓似乎有心事。」

    「這時候恐怕誰都有心事。」余文傑見了不禁一樂,擠著眼睛曖mei道:「你不是奇怪幕白為何造這宅子麼?便與她有關。」頓了頓,他加重了語氣:「也許再過不久,對她便要換個稱呼啦。」

    柳長風聞言神色大變,抬眼盯著他看了半天:「是……是她和幕白?」

    「當然!」後者勾起嘴角,接著轉過身不再理會傻掉的某人,向著園外大聲道:「上菜!」早已準備好的僕役們陸續走了進來。

    柳長風呆愣當場,腦中混沌一片,翻來覆去的尋思,最後仍是有些不信,倒了杯酒走到方拓跟前,舉杯道:「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嗯?」方拓愕然抬頭,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轉頭朝注視著二人舉動的余文傑處望去,愣了愣,又重新看向面前的酒杯,面上血色盡褪。正在猶豫要不要接的時候,一隻手取過了酒杯。

    「這杯我來吧!」冷幕白淺淺的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時的柳長風已經不在乎是誰喝的酒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始終定格在方拓的臉上。

    冷幕白的摻入,給方拓解了圍,但她並不輕鬆,自始至終,她都是被動。她覺得是個木偶,反抗不是,接受更不是,猶豫彷徨間備受煎熬。

    柳長風審視著面前的人,面前這個人,確實是不同的。她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捏和作態,大方自在。如同男子,卻不是那種粗魯,舉止得體賞心悅目。可是……她又哪一點不是女人?他知道,從多年前的揚州那一晚開始,他便中了方拓咒,自此不能自拔,這段情感好像火裡燒水裡煮,刻骨銘心。他無力拒絕也心甘情願在痛苦中翻滾掙扎。可就是這人,將他的一片赤心如棄草屐,更編輯了一套滑稽的借口耍弄自己,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讓我單獨和她說兩句。」他用沙啞的嗓音對冷幕白說道。

    冷幕白沉思片刻,眼角餘光掃到余文傑做的手勢,歎息一聲後默默退到遠處。「放心,不會出事的。」余文傑走到他身旁。

    「你搞什麼鬼?方纔若不是我趕回來,阿拓豈不難堪?」冷幕白沒好氣地瞪他。

    「長風這人雖然有些死心眼,可到了這份上,他不會做出格的事情。」余文傑並不在意好友的責備,自顧自地說道:「當面把話說開才是最妥善的選擇,省得今後麻煩。」

    「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對方畢竟是為自己著想,也不好說什麼,最後冷幕白才道:「算兄弟求你,今後的事你就別插手了。」他望向遠處的兩人,惆悵道:「幾人中她是最苦的,你這做兄弟的又怎麼忍心逼她?」

    柳長風沉默良久,突然說道:「那天你在我面前發下毒誓,也沒想到會有今天吧?你又何必敷衍我?聽說江南好男風,幕白不會在意你是男是女吧?」

    「夠了!」方拓騰地站起,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眼睛深深望進他透明的眼底:「你這話過了。」

    她嚴厲的聲音傳到耳裡,柳長風的理智便回到了身上,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低聲道:「對不起,我失態了!」掃了眼怕出意外急惶惶趕到旁邊的兩人,他拍了拍方拓的肩膀便走了開去。到了擺滿酒菜的桌前,突地振臂大呼:「都過來喝酒,今晚開心,咱們不醉不歸,誰跑誰他媽是孬種……」

    第一百五章英雄珍重(完結)下

    溫馨提示:為了諸位的顯示器著想,請看這一章的同志們不要喝水。謝謝!

    方拓的酒量一向驚人,但這晚只喝了少許幾杯酒氣就上了臉,雙頰彤紅的她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四周的晚風和煦,吹散了酒氣,她卻仍有些透不過氣來。腦袋昏沉隱隱作痛起來。風一吹,似乎醉意更濃了,胸口一陣翻湧。她連忙摀住嘴,奔出亮光,扶著一座假山,張嘴便嘔吐起來。

    席上的余文傑朝外面勾了勾手,一個僕役小跑進來。余文傑叫他到身邊耳語一陣,對方顯得為難。

    「怕什麼?是我要喝他的東西,難道他還能小氣不成?記住,就在書房的暗格裡。」

    等那僕役去了,柳長風斜了眼睛問道:「你又打得什麼主意?」

    余文傑偷偷看了正朝方拓行去的冷幕白,嘿嘿一笑:「幕白這傢伙可是藏著好酒吶!昨日我在他書房翻到一個暗格,裡面裡面全是好酒!口感玉薤要好得多。」

    「真的?」柳長風雖然心情很差,可聽到有好酒也動了心,余家的玉薤聞名江南,既然有比這還要好的酒,自然要嘗一嘗,但是……他皺眉道:「直接向他要便是,何必偷偷摸摸的?」

    「嘿!那樣還有什麼意思?」余文傑撇嘴:「他傷勢未癒,待會兒肯定是不喝的。咱們明日再告訴他,心疼死他個小氣鬼!」頓了頓,又咬牙:「上次我藏的酒不就被你們兩個這麼喝掉的?」這時候,那僕役已經跑了回來。

    「你倒是快!」余文傑相當滿意對方的速度,接過精緻的酒壺,打開了塞子。酒香立刻溢了出來:「不錯,正是這個!」他取過一旁的空酒壺,又連忙背轉過身,片刻功夫便將美酒轉移到尋常的酒壺中。揮手打了那僕役去了。然後一本正經地喝酒吃菜,似乎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一杯水遞到眼前,嘔吐過後的方拓顧不得許多伸手接了。冰涼的清水進了肚子才稍微好受一些。她直起身喘了喘,可緊接著胸口又是一陣翻湧,不得不再次俯下身去。

    「打從認識開始,還是第一次見你喝吐。」冷幕白滿面無奈地替她捶背,遲疑了一下,又輕聲勸道:「既然心情不好,就少飲些酒吧!」

    方拓揉搓心口,聽他這麼說不禁抬頭,笑問:「你那隻眼睛看我心情不好?」用眼角瞥了他,接著便轉身朝酒桌行去。

    冷幕白聞言愣了一愣,然後苦笑跟上……

    ※※※

    「這些人……」冷幕白看著滿地的狼藉和面前這幾個醉鬼,心中氣結。方拓今日不知為何不勝酒力,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余文傑爛泥一樣地靠在椅子上,好歹還能說上幾句話,而柳長風則更加不堪,躺在桌底誰都叫不起。一場酒宴到最後成了拼酒大會,他因傷勢的關係淺嘗輒止,其他則是酒就喝好像跟酒有仇似的,他少喝一些的好心提議竟然被人以「身為外人」的理由否決,連余文傑這傢伙都唯恐天下不亂的瞎起哄,到了最後也只有他還保持著清醒。

    他看三人總算不喝了,便站起來攙起離得最近的余文傑。他說完自己也不禁莞爾,重新伸出手去,可這傢伙實在太重,試了幾次才托起來,他傷勢未癒又只剩下一隻手,顯得頗為吃力。剛要邁步離開,余文傑突然又來了精神,轉身一把抓住他的手:「別……別跑,咱……咱再接著喝……」

    「喝你個頭!」冷幕白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手抽出來,順勢在對方腦袋上敲了一下,沒好氣地道:「下才再這樣,直接將你們幾個醉鬼扔河裡去……」說完不禁莞爾失笑,他搖了搖頭,不再理會余文傑,幾步到了方拓跟前,卻又猶豫了起來。方拓整個面部埋在臂彎裡似乎已經睡沉。他不願讓別人碰觸她的身體,又不想打擾她的睡眠。

    「公子傷還未好,還是交給屬下吧?」旁邊有人不知好歹地伸手,被他狠狠地瞪了回去。想了想,他俯下身用肩膀頂著方拓的腹部,右手環住她的腰枝兒,一用力,將她整個抗了起來。

    「倒也不重!」習慣性地試試重量,感覺自己完全能夠承受。

    「別……別管重不重,你別顛阿?控得我難受。」一道聲音在後背響起:「放……放我下來。」

    表情僵在臉上,冷幕白愣了愣才手忙腳亂地放下她:「你……你醒了?」他訕訕地收手:「你醉了,我送你回去。」那小心翼翼地語氣惹得四周收拾殘局的眾僕役偷笑不已。

    「不用你送了……」方拓打了酒嗝,往四處看了看,扶桌子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邁開步子。冷幕白又要扶她,被她躲了過去:「我可沒醉,自己能……能回去……」她晃了晃腦袋,自顧自地往前走。

    見她走路姿態雖是不穩,卻也不像隨時會跌到的樣子,冷幕白知她好強,也就不再堅持攙扶,只是心中著實放心不下,在後面遠遠地跟著。

    方拓住的小院其實就在花園隔壁,沒多久就到了。

    「我到了……」方拓呵呵一笑,回身衝他擺手:「你……你也回去休息吧!等你傷好了,咱們再喝……」

    冷幕白看著她進了院門,又站在外面守候片刻,見裡面沒什麼動靜,料想方拓可能進屋睡下了,便準備離開。誰知剛轉身便聽得「彭」地一聲響。他忙奔到院子裡直接進了屋,見裡面空空蕩蕩,哪有方拓的影子?他面色一變,正要去出找人,「彭彭」地聲音再次響起,卻是在外面,他循聲找到聲音的來源西牆,頓時哭笑不得。方拓身子貼住屋牆,一隻手用力地拍打著牆壁,口中正有氣無力地叫著:「門吶?誰……誰這麼缺德,把門堵死了?」月光下模糊還能看到她額頭的那塊青腫,顯是撞得不輕……

    ※※※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你這般醉酒的……」冷幕白將方拓扶到屋內安置到床上。

    「誰說我醉了?」方拓嘟囔。

    「是,我醉了!」冷幕白無奈歎氣,正準備尋找火折子點燃蠟燭。濃烈的酒氣從身後傳來,背後一具的軀體帶著股熱氣貼了過來,雙手搭著他的肩膀,將他的脖子緊緊環住。

    冷幕白眉頭一皺,今晚的方拓太不尋常:「你這是做什麼?」

    「不要走了!」方拓身上的酒味兒伴著呼吸吹到他的領子裡,聲音很輕,帶著挑逗和慵懶。臉貼著他的背,暖意暖透了薄薄的衣衫,暖透了厚厚的繃帶,將他整個身子都捂熱了。

    他不敢置信地倒吸口氣,腦子翁地一下變得混亂,他忘了想,忘了看,忘了動,忘記了世間的一切,完全傻掉了。只有嘴巴開開合合,機械似的念著:「阿……阿拓!」

    「我喜歡你這麼叫我……」方拓輕輕一笑,雙手鬆開,卻並不離開他,而是活動起來

    黑暗中,冷幕白只感到那雙帶著魔力的手緩慢地游動,從肩膀,到胸口,再到小腹,最後又往上到了腋下,突覺身上一涼,袍子被褪了下去。

    「不對……」湧到前胸的涼意讓他恢復了理智,連忙伸出手擋了下:「你不該這樣。」雖然之前也曾期待過這麼一天,可今晚對方的主動卻是讓他心驚肉跳。阿拓這人,是絕對不會做這些的。

    許是他用的力氣較大,方拓的雙手被擱開後身子立時不穩,他不及多想連忙轉身托住,她卻順勢將他重新摟住,頭靠在他的胸前:「你可真高……」雙手又不老實起來,繼續撫摸起來,這次感受到魔力的是他的背。

    冷幕白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嚥了回去,也許是他們之間曖mei的氣息作祟,也許是自私的不願提起。兩人現在近在咫尺,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每一次呼吸,打從認識以來還從未如此近過,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濃重的酒氣中裹帶著一股清香,絲絲縷縷地繞到他的鼻尖,然後流入他的胸腹,若即若離地撩撥著心尖兒,壓在裡面的慾望霎時如烈火般噴發出來。這股烈火流經他身上每一存肌膚,每一條經脈,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不自覺地,手臂越來越緊,再不想放開。

    方拓似很喜歡他的擁抱,舒服地呻吟了一聲,突然說了句殺風景的話:「奇怪阿美女,你胸罩的拉鏈在哪?我怎麼找不到……」

    ※※※

    雖然不明白方拓口中的胸罩是什麼東西,可那句「美女」卻聽得再清楚明白不過。背後的冷汗刷地一下冒了出來。

    「這他媽算什麼事兒?」冷幕白嗓子發乾,嚥了口唾沫,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兒:「沒想到你醉成這樣。我……」

    「你什麼?到這份上你還不樂意麼?」

    這話若是先前說出來,他是千願萬願。可這會兒他連想死的心都有。方拓的那雙手仍在摸索著,他用力地晃了晃,咬牙道:「你給我清醒點,好好看看我是誰?」

    「你是誰?」方拓被他搖得難受,過了好久,抬頭看他,微微一頓:「幕白?」那雙眼睛映著屋外透進的月光,裡面夾雜著一縷緋色,可惜冷幕白這時的注意並不在這上面,否則一定會發現裡面的不尋常。

    好歹正常一些了。冷幕白在心裡長歎口氣,口中回道:「是我。」說著放開了手。他本以為這樣對方便會離開他了,誰知方拓一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他還待再問,方拓突然一扭身,兩人的方位逆轉。而那雙手,仍舊緊緊摟著他。

    「你……」他舔了舔嘴唇,剛要開口,眼前景物再變,脊椎擱上了床板,竟是方拓將他推dao在床上。

    方拓壓在他身上,噬咬她能觸及的每一寸肌膚,脖頸,肩膀,前胸。力道不大,可每一次帶來的酥麻一點點敲擊著他剩下不多的理智。

    冷幕白姓冷不姓柳,他自然沒有修練到坐懷不亂的無上境界。可以說,這一刻,他是世界上最痛苦的男人。若是對方是另外一個人,他早就忍耐不住了,可這是方拓,不顧一切的吃了這塊肥肉他感情上接受不了。理智讓他推開方拓離開這裡,卻又萬分捨不得。他的雙目被燒得通紅,備受煎熬。如果就此下去,恐怕真的忍不住了。

    方拓支起身子,另一隻手扣住了他的下巴:「你叫阿?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頓了頓,又聽她說道:「你們不是一直想和我做這事嗎?別怕,我會很溫柔的。」呵呵一笑:「來,咱們好好談談人生……」她側對著月光,面上的神情模糊不真切。只有那雙眸子閃閃發亮。

    冷幕白混跡風月場多年,此時與她四目相對,很輕易地便發現了對方眼裡的異樣,不禁滿頭大汗:「該死,酒裡面摻了什麼東西?」此時他已經提不起性趣了,猛一把推開,可方拓似迷糊的厲害,感覺他推開自己,一個翻身抓住了他的褲子,囈語:「男人又怎樣?一閉眼就過去了,我就能回家了,回家……」最後幾個字模模糊糊,竟帶著哭音,不一會兒,聲音漸漸低下去了。

    冷幕白本要將褲子從她的手裡拽出來,可聽了這句話,一下子栽到床上,低著頭,輕輕地笑了起來:「我,我還以為……」猛地站起,邁了兩步,似又想起什麼,喚了一聲,卻久久得不到回應,轉頭一看,方拓歪在被上,竟是呼呼大睡了。他意興闌珊地推門而去。等出了院子,他身上所有的力氣似乎都耗盡了,步子也挪不開。佝僂著身子貼牆坐下,將自己藏在黑暗裡,再不肯出來……

    ※※※

    「讓我就這麼死了吧!」方拓將臉埋在被子裡,右手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床板。無力的呻吟顯示著她的羞愧和焦躁。事實上,她今天起得很早,雖然那時她的腦袋還在受著酒精的折磨,可這並不妨礙她憶起昨晚在這間房裡發生的種種。儘管那段記憶有些模糊不清,卻也無比殘酷地表明了一個讓她心驚肉跳的事實。她差點強姦了一個人,一個自己的朋友,一個男人。而這正是她煩惱的根源。

    往日裡大清早便會來敲門的白仙衣反常地沒有出現,正好給了她暫時逃避的借口。可惜昨日飲酒沒吃多少東西,也不知過了多久,實在餓得挺不住了,這才磨磨蹭蹭地從房間裡出來。

    「你……」就算早有心理準備,可乍一見到院子裡等候很久的人,還是滿心的不自在。她咳了咳:「你起得真早……」

    「還早吶?這都是中午了。」冷幕白輕輕一笑,與往日沒什麼不同,似乎昨晚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我是來請你喝酒的。」

    「喝酒!」方拓扯了扯嘴皮,這個詞還真是讓她心驚肉跳。

    ※※※

    依舊是花園,時間換成了白天,沒有大批的僕從隨時準備進來伺候。酒桌旁的人也少了。

    「他們呢?」方拓看了看左右,問道。

    冷幕白自然清楚她問的是誰,隨口一句:「今日沒有旁人,只有你我。」說罷率先入座。

    方拓知道一會兒的酒大不尋常,便也不再問了。

    冷幕白斟了杯酒推到她眼前:「第一杯給你賠罪。」

    「賠罪?」後者不解。

    「我已經問清楚了,昨晚文傑偷了我藏在書房裡的藥酒,那酒男人喝了自然是大補,可你喝了可就……呵呵!如果不是我收藏那些酒,你也不會那般難堪!」冷幕白沒有將話繼續說下去,只是將自己的酒喝了。

    所以昨晚自己才那麼丟臉?面皮青一陣紅一陣,方拓連忙低頭掩飾自己的窘困。過了半天才稍微正常了一些,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剛將酒杯放下,又一杯酒推了過來。

    「這又有什麼名頭?」

    「你不顧自己的傷痛,奔波到了這裡,原本是來看我,於情於理我都該好好招待,可惜我下午便要做船離開了。」冷幕白慢慢地說道:「所以這一杯也是賠罪的。」

    手一抖,杯子裡的酒頓時灑出不少。方拓抬頭,吃驚道:「為什麼?」

    「想知道原因就喝了這杯。」冷幕白見她喝了,這才道:「我也要當爹了!」說完笑了起來。

    方拓愕然望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要當爹了,不該恭喜我麼?」冷幕白重複了一遍。

    方拓細細地看著他,像是要在他臉上找到什麼東西,過了許久才道:「呃!恭喜,呵呵!恭喜!」說完,面上也露了笑容出來,眸子裡的疑惑雖閃現一瞬後被遮掩下去,卻讓冷幕白抓個正著。

    「當然,如果單單是雲巧兒懷孕這件事,不足以讓我下定決心離開此地。」他長長地歎口氣,繼續道:「那日我見你後心中只剩下狂喜,但昨晚才發現,與你相識到如今,只有這幾天我離你最遠。你最近跟丟了魂似的,我不是瞎子,怎麼就看不出來?」

    「我只是不習慣……」她欲失口否認,可一觸到他直視自己的眼神便說不下去了,訕訕一笑,垂下了眼瞼。

    「習慣……」冷幕白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騰地站了起來,對著她大聲說:「我成了殘廢,你可憐我是不是?」見方拓似要開口辯解,他猛地一揮手:「你別否認,我還不知道你?不管文傑講了什麼,這是你我之間的事,你管別人做什麼?」話到最後越發的嚴厲。喘了喘,他又瞪了方拓一眼,語氣卻放緩了許多:「把話說開了對大家都有好處。你的心不在這裡,又何必勉強?當個朋友不是更好?就算困你一輩子又如何?我可不想後半生活在愧疚當中。」接著呵呵一笑,自嘲地說道:「其實這也怪我癡心妄想,你當我收到雲巧兒懷孕的消息為何今日才告訴你?因為我在猶豫,不知該如何處理你與她的關係。現在想來,這也許就是天意,當我以為自己終於得嘗所願的時候,上天給了我一個孩子。呵呵!老天將你帶到這裡來,可能也不希望你就此消沉下去。」

    「天意?」方拓凝眉沉思,片刻後苦歎,眼光掠過他的身上,隨即飄向遠處,好像只是望到了虛空一樣:「我怕,我怕這輩子也回不去了……」

    「那又怎樣?」冷幕白走至她的身前,柔聲道:「咱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你過得如何我再清楚不過。你我都是紅塵過客,沒有多少年好活,更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你有自己的路,你要回家,與其將來後悔,何不繼續走下去?阿拓,你不該猶豫的。就算回不去了,你還能更慘嗎?至少還有我這樣的朋友啊!」說到這裡,他勾起手臂,將她的脖子摟住,狠狠地晃了晃:「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

    南下的客船上,冷幕白與余文傑相對而作,不同的是,前者神情淡然,後者滿面惱怒。

    「你和阿拓好好的,怎麼就這麼分了?」

    「我告訴她我要做爹了。」冷幕白淡淡一笑:「孩子是雲巧兒的。」

    「真的?」余文傑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這幾日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怎的半點消息沒有?」

    冷幕白看他一眼,然後拿起了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孩子總會有的。」

    「你騙她?」余文傑騰地彈了起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氣道:「你傻了還是怎的?放著好好的一個人不要,去找那妓女?」

    「巧兒不是妓女了。」冷幕白拽開領子上的手,不悅地瞪他一眼:頓了頓才說:「我若不找個好借口,阿拓恐怕又會鑽牛角尖了。她的未來不該在我這裡,我就算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啊……」

    余文傑聽得糊塗,越想越覺得眼前的好友不正常:「阿拓這人雖然挺倔,可對你確是不同,我不相信她對你一點意思沒有。多好的一個人?別人想都不敢想。你倒好,竟然這麼放棄了。幸好長風今早就走了,他若在這兒還不被你活活氣死?」

    「我自然知道!」冷幕白微抬起頭,眼神似哀怨,更似解脫,只聽他輕聲說道:「我不傻,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我喜歡她,實在太喜歡了。」

    「因為喜歡她……」余文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艱澀地嚥了口唾沫,良久後才開口:「你不傻,你是瘋了。別說你沒孩子,就算有了孩子又能怎樣?難道她還容不下一個孩子嗎?」

    「你不是我,自然不會懂的。其實……」看到好友的樣子,冷幕白在嘴角勾勒出一絲淺笑,瞇縫著的眼睛裡面光彩流動。有欣慰,有癡迷,有留戀,甚至還有一分苦澀。良久後,他慢慢地站了起來,行到窗邊,眼望窗外青山:「我和她之間,又豈是男女之情那麼簡單。」話到這裡,他的視線卻模糊了……

    ※※※

    「師父,他們的船走遠了。」白仙衣拉了拉還在沉思中的方拓,觀察著她的臉色道:「咱們也回去吧!」

    方拓回過神,對她勉強笑笑:「你先到一邊玩去吧,讓我靜一靜……」

    白仙衣猶豫了一下,想說什麼,卻始終開不了口,低頭默默地走開了。

    等待她的身影消失,方拓才回轉過身,重新面向浩瀚的江面。不知不覺間,思緒已經飛得很遠,或愁或悲,或欣喜或怨憤,往日的種種,都在腦中不住的遊走。她傻呆呆地,如同木偶一般僵立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雙手捂面,泣不成聲……

    踏歌行——英雄珍重〈完〉

    踏歌行的故事,到此便算告一段落了。自然還有第二部,不過看過vip的朋友都知道,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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