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拓再一次醒來,神智也清醒了很多,一睜眼便看到床頭蠟燭在帷帳上投下的影子,顫微微的,好像人的生命一樣,一陣風都能讓它消失。這不是自己的房間,想到房間,又憶起自己滿手鮮血的情景,那般血腥,那般讓人觸目驚心。
坐起來,不禁看向自己的雙手,此時,這雙手血污盡去,那厚厚的繭子是如此熟悉。這是自己麼?不,這既不是方拓的,也不是蘭若冰的,這雙手,現在屬於一個噬血殘暴,無故殺人的瘋子。
呼吸漸漸加重,又有些頭疼了!這時,門外有兩個下人經過,正在交談著什麼。方拓聽得清楚,沉默良久,才挪動身子,抱緊了雙腿,將頭向後靠到牆壁上,悠長的歎息一聲,迷惘的看向那跳動的燭火,喃喃道:「流放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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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能讓她流放!」顧文宇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師兄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麼經得起折騰?送官?不是讓她送死麼?我不同意!」第一次的,他在伯父面前表現得如此強硬。
「文宇說的對!方大人,阿……她若是離開京城,上哪裡找好大夫給他治病?」冷幕白在旁附和,說著還不滿的看了沉思不語的方俊一眼。
「將事情壓下來不行麼?」余文傑冷冷的看向方俊:「難道真要送去官府?我不相信樞密使大人連這點都做不到?」此時,他的話裡隱含著幾分火氣和譏諷,對於方俊要將方拓送官的決定,很是不滿。對方若不是好友的伯父,只怕早就吵起來了。
方俊鐵青著臉,目光在眾人的臉上掃視一番,才無奈道:「可是,這件事情很多人都看到了!冰兒殺了兩個人,那是鐵證如山的事實。若是強自壓下,難免會引來一番風波。到那時,只怕會很麻煩啊!」
「若是方大人真的不好出面!那就讓小侄的父親去開封府知會一聲吧!」余文傑抱了抱拳。
「胡鬧!」方俊瞪起眼睛:「悠悠之口,怎麼堵得住?若是被御史知道,你爹又怎麼自處?」
「還好殺的只是兩個奴婢!若說解決的辦法,也不是沒有!」這時,打從進屋開始便一言不發的柳長風,張起嘴唇道:「只要將一些罪名安在那兩個小丫環身上便可以了!」
「好辦法!」冷幕白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將目光轉向他,猶豫一下,才道:「可是,死的人中有一個是你家的丫環啊!那樣一來,你恐怕要背上御下不嚴的罪名了!」
「御下不嚴?只要阿拓能脫身,那點名聲算什麼?」柳長風眼中閃過無奈的神色:「至於婉茹,她是個好女孩……」說到這裡,聲音不免有些沙啞:「我想,她泉下有知,也會體諒咱們的吧!」
「那就只能這麼辦了!」方俊原本也打算這麼做,但那婉茹是柳長風的丫環,他實在開不了口,現在,既然柳長風自己提了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往死人身上潑髒水,這也太……」顧文宇看著幾人,只覺心中抑鬱,對於這種辦法,他的良心實在有些接受不了,嘴巴張了張,卻始終說不出什麼,眼睛對上一向耿直的余文傑,希望他能說句公道話,
誰知道,余文傑竟然連連點頭,顯然對於這個注意很是贊同:「我再派人放出一點風聲,這件事情若做得好!阿拓就不會有事了!不過……」他停頓一下,又道:「咱們必須看好她,免得她又殺了人,那時候,就真的不好處置了!」
「這件事情還要瞞著她!」冷幕白不忘在旁提醒:「若是她知道了,那才叫麻煩呢!」大有深意的看了看蒼白著臉的顧文宇,半晌才道:「文宇,不管你心中如何想,這件事情,一定不要告訴你師兄!知道麼?」
顧文宇見他們如此說,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又想到師兄眼下的狀況,這麼處理的確是最好的!也就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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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算了?不送官?不流放?」方拓指著面前的幾人,放肆的大笑著,笑罷,猛地彈起來,欺近他們,一把揪住柳長風的衣領,大力的搖晃道:「婉茹不是你的丫環麼?看樣子,你還挺中意她的,她死了,被我這瘋子殺了!你不報仇了?不報仇了?」
柳長風臉上掠過痛苦神色,歎了口氣,確別過了頭,只是任她發洩,不言不語。
「好!好樣的!」方拓鬆開他,將兩隻手高高的揚起,後退了數步,才悲哀的囈語:「你們都是好樣的!」轉向顧文宇,怔怔問道:「文宇!伯父可是朝廷命官,難道他就放著這種事情不管麼?放著大宋的律法不顧麼?」忍不住打起了寒噤,心臟也被什麼力量揪動,然後再扭轉。疼痛異常,又膽戰心驚!她不是沒殺過人,卻絕對沒有無故殺人,如今,自己竟然殺了婉茹和另一個丫環!一次兩條人命,便這麼消失了!她意外,太意外了!原本早就做好了被送官的準備,畢竟,這裡是京城樞密使府,而不是江湖,絕對沒有逃脫的道理。卻突然得知,一切都過去了,婉茹還有那丫頭,都白死了!傻子也能猜到裡面的內情決不簡單,若不然,這麼大動靜,為什麼開封府一問不問?人命到底算什麼?自己是瘋了,這個世界難道也瘋了麼?
冷幕白上前幾步,咬住下唇,艱澀的說道:「阿拓!跟我們走吧!」
「走?」方拓失神的念叨了兩遍,茫然道:「去哪?我能去哪?」
「樞密使府的後面有個小院子,非常幽靜!你在那裡住一陣子。等病好了,再出來!」冷幕白從容的笑了一下。但那正在發抖的拳頭卻洩漏了他此刻的情緒。
「你們要關我?」方拓輕聲歎息,沉默半晌,抬眼道:「若是我不從呢?我要離開這裡呢?你們怎麼辦?動手將我抓起來?」她用眼角瞥著眾人的雙手。
眾人聞言,卻不約而同的看向一直低頭不語的顧文宇。顧文宇感受到眾人的目光,長聲歎了口氣,昂起頭,正視著方拓,緩緩的開口道:「師兄!你要離開,這裡的人自然是不會阻攔的!可是……」他深吸口氣。又說:「你這個樣子我們實在不放心啊!這次死了兩個丫環,那下次呢?難道你忍心看到身旁的人再受傷害?你若到了外面,你的病怎麼辦?能找到好大夫醫治麼?你希望自己永遠渾渾噩噩下去?」
「文宇,這些話,往常的你是說不出來的!是他們教的麼?」方拓搖頭苦笑:「看來你們早有打算了!」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眾人皆不敵避開,卻無人出聲反駁。她又支起嘴角,露出一抹慘淡的笑容:「我跟你們去就是了!」說完這些!覺得身上的力氣都消失了!虛軟的跌坐在床上,不經意的扭頭看向敞開著的窗戶,外面,正下著小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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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色的雲幕低垂貼近,牆院樓閣好似與它連成了一片,延伸開來,那般廣闊高大,隔斷了群山寶塔,星辰日月,也隔斷了遠處夜市的歡聲笑語和叫賣吆喝。連小吃的香味兒也進不來,但是,它再高再大,也阻擋不了那靜夜的微風。芳草的氣息隨風而來,又在院中飄散,那是春天的氣味兒。
風大了,聚攏在天空的更低了!一聲霹靂巨響,隨後,狂雷疾風帶著大雨咆哮而來,竹林,圍牆,羊腸小道,在雨幕中,都模糊了!
一道閃電劃破濃重的夜色,天地為之一亮,一座小院現了出來,這小院隱在竹林深處,附近除了黑壓壓的竹子,便再無建築,孤零零,冷清清。四面圍牆高築,唯一與外界有聯繫的,只有一條被幾個守衛看守著的羊腸小路。
方拓被敲窗的急雨驚起,原本就在床上輾轉反側的她更是難以入睡了,索性下床一把推開了窗子,任憑雨水潲在身上。她感受到那透骨的冰涼,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少爺來了?姑娘一直沒睡呢!您快進去吧!」這時候,外面看守的丫環用柔和動聽的聲音膩道。
「文宇來了?進來吧!」方拓不禁笑了一下,能在清醒的時候看到那些親朋好友,這是她心中唯一的安慰:「下這麼大的雨怎麼還跑來?」
「有好事!」顧文宇開門走入,卻沒有走到她跟前,因為在他們中間,還隔著一排木質的柵欄,那柵欄連著牆,形成了一個牢籠,而它關著的,便是方拓。
「什麼好事情值得那樣高興?」方拓愣了一下。
「三天後就是我的生日了!伯父說,那時候要請很多的人!會很熱鬧的!」顧文宇顯得有些興奮。
「哦?你生日?」方拓恍然,笑了下:「我還真的給忘了!」又疑惑起來:「你一個孩子過生日,請那麼多人做什麼?」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顧文宇不服氣的撅了下嘴唇,卻立即閃現出不安的神色,他小心的看了眼方拓,輕聲道:「伯父的生日要秋天呢!這家裡就我的生日近,當然要大辦!伯父說,要去去……」下面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
方拓默然,旋即又扯出一抹笑容:「去去晦氣嗎?正該如此!可惜,師兄恐怕不能親自去給你慶祝了!」
「誰說不能了?」顧文宇重新提起精神,開心的笑道:「我都打算好了,內院再擺一桌,專門招待熟人,師兄當然也要在場了!師兄,你知道麼?伯父他答應了!不過……」猶豫了一下,又抿嘴說:「他不同意讓你恢復武功!也不讓你飲酒啊!」接著又神秘了眨眨眼:「到時候,柳大哥,冷大哥,還有餘大哥他們也會到的!你一定會高興的!」
方拓睜大了眼睛,目中流露著掩飾不住的驚喜。可過了一會兒,她又搖了搖頭:「喝不喝酒到沒什麼關係,可是,我若去了,不是掃興麼?還是不去了!」
「師兄!你就出去吧!總是悶在這裡,對身體也不好啊!」
方拓原本還待拒絕,但觸及他那滿目的哀懇,心中一軟,點頭道:「放心,無論如何,我是一定會去捧場的!」出去見見朋友,換個心情也是不錯的吧?
等到顧文宇離開,方拓看了眼自己身處的房間,一股濃濃的悲涼自心底湧起。她已經在這裡住兩個多月了!那御醫開的藥還照吃,但作用卻不大了,現在,她一天有一半的時間處在惱人的昏沉和無邊的幻覺中。而清醒的時候,也只能寫寫畫畫,彈彈琴,看看書!為了怕她犯病衝出去殺人,武功更是被藥物制住了,現在的她,比之一般人還要不如,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這兩個月來,冷幕白他們請來的大夫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卻沒人能治好她的病,漸漸的,也就失去信心了,只能這麼混下去。
好在,自己除了頭腦不太清醒外,再沒有做出什麼危險的動作。幾個朋友裡,隆雲早走了,秋水半個月前也去了契丹。余文傑帶著妻子回老家了,冷幕白也是半個月沒有消息!自己只能偶爾見到顧文宇一面,瞭解一些外面發生的事情。沒想到,幾天後,他們武林四公子便能聚齊了。
感歎良久。轉身打算走回床上,卻因為心情的關係,一時不小心碰倒了椅子。那椅子發出「砰」的聲響,在這寧靜空曠的房間中顯得那樣清晰,也讓她的手止不住的抖了一下,略有緊張的看向房門。
「你又在發什麼瘋?讓人安靜一會兒不行麼?」隨著這聲呵斥,房間的門被大力推開,很難想像,這般惡言厲色的話竟是出自一個丫環打扮的女子之口。她話音未落,又有兩個丫環帶著惺忪的睡眼跟了進來,看到屋內的情景,忍不住紛紛咒罵道:「瘋子,這麼晚了還弄這麼大動靜!擾人好夢!」態度比凶鬼更惡。全然不似對待顧文宇那客氣的樣子。
方拓淡淡的看著她們,這三個丫環是方俊為了怕她犯病之時做出自殘行為而特意派來照顧她的。但沒過幾天,囂張的態度就讓人受不了了。她曾想過同方俊知會一聲,換幾個人,可換了又能怎麼樣?會比她們更好麼?
「瘋子!你那麼看我們做什麼?想告狀是不是?你去告啊?看誰相信你這瘋子!」可能是因為被打擾了好夢的關係,她們的話也越發的惡毒,聲音也越來越大。
方拓原本對打擾別人睡覺有些愧疚,可現在這情形,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冰冷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隨即在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看著她們,卻並不說話。
幾個丫環敵不住她的目光,紛紛避開,想起她是因為什麼被關進來的。臉色不禁有些發白,一句話也不敢說,便匆匆離開了。往日,對於這些厲害話,方拓是從不理會的,以至於她們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但現在,她們沒想到對方會用那種眼光看自己。不由心虛起來。畢竟,對方即便是瘋子,說出來的話也比她們幾個丫環好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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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前來祝賀樞密使大人侄子生日的人陸陸續續的來了!他們大都是給方俊的面子,對於十五歲小孩的生日,其實也沒多大興趣。倒是顧文宇那一幫學堂上的朋友鬧鬧騰騰的,給諾大的樞密使府添了不少的熱鬧。但以往最愛玩的顧文宇卻不在此之列,他早早的便向人打了招呼,到內院去了。
內院與外面有些不同,少了那些口不對心的客套話,大家都是熟人,人人皆笑逐顏開。氣氛顯得溫馨得多。
在這裡,顧文宇自然也是主角,被一大幫人摸著腦袋,耳中聽著「什麼長高了!能娶媳婦了……」之類的打趣話,免不了一陣臉紅。
他尷尬的笑了笑,便走到門口,朝外面看了又看,卻怎麼也找不到等著的那人。
「你怎麼了?在看什麼?」冷幕白奇怪的走過來,也跟著他往一個方向瞧,看了半天,眼中卻只是那新刷的拱門,再無它物,心中納悶。狠狠拍上了他的肩膀道:「說!你小子在等誰?不是小情人吧?」他左右看了看,也只有白仙衣未到了,也忍不住調侃起來。
「我在等一個重要的人!」顧文宇一把拍開他的手,不滿的瞥了一眼,接著又目不轉睛的往那拱門瞧。剛轉過去,雙目一亮,興奮的叫了起來:「來了來了!」
冷幕白正自詫異,卻見方俊出現在拱門處。
「方大人?」冷幕白更是奇怪了,對於顧文宇來說,方俊的確是重要的人,可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前面招待賓客麼?到這裡做什麼?
正疑惑間,只見方俊沉著臉移開了身子,他身後,竟然還站著一人。
冷幕白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等確認眼前那身影確實屬於記憶中的人,嗓子不覺有些發堵,平緩口氣,連忙迎了上去。
「好久不見啊!幕白兄風采依然阿!」一身青色女裝的方拓行來,往日臉上那蒼白憔悴的神色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笑容。
冷幕白拍著她的肩膀,笑道:「你呀!原本打算晚上大家一起去看你!沒想到你先出現了!倒真讓我們嚇一跳啊!」
這時,方俊瞥了方拓一眼,冷淡道:「吃了飯就回去吧!」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而大家的目光也不約而同的轉向這裡,看到方拓,紛紛走到院子來。
「長風兄!嫂子!」方拓聽到方俊的話,臉上黯淡神色一閃而過,又立刻換上笑顏,沖趕過來的柳長風夫婦抱了抱拳,又瞥見蘇婉懷中的小孩,笑道:「哎呀!竟然抱孩子來了!」
柳長風爽朗的笑了笑:「沒想到你能出來,很好!很好!」而蘇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只是低下頭,並不像過去那樣親熱了!
或許是因為婉茹的事情吧!方拓心中一酸!轉頭向他處:「余老闆和老闆娘也來了!」
江紫莞爾一笑,整個院子都似乎亮堂起來,她走近方拓:「妹妹瞞得人家好苦,前些天,妾身才知道踏歌公子是位女子呢!呵呵!」正笑著,又問道:「你不是閉關了麼?」
方拓愕然,看了看余文傑,看他遞給自己的眼色,才知道對方未將她的情況告訴妻子,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微微一笑,剛要說什麼,這時候,旁邊卻有甜甜的聲音傳來:「蘭姐姐!」轉頭看去,不由一愣,有些驚訝道:「這不是江藍麼?」正是那日在京兆附近偶遇的小姑娘江藍。
「就是我啊!蘭姐姐,我想死你了!你真的住在這裡啊!可我來找顧文宇好多趟,怎麼看不到你?」江藍興奮的抓住她的衣角,轉而又衝顧文宇撇了撇嘴:「問了他好多次,他也不說!真是……」
「師兄她不是閉關了麼?」顧文宇在旁的咳嗽兩聲,沖江藍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小丫頭一邊呆著去,別耽誤正事!」
「你說誰是小丫頭,我比你還大幾個月呢!」江藍不服的瞪大眼睛,那樣子,倒好似見了仇人:「你敢再說一遍?」這一番舉動,立時將屋內的人都逗笑了!
「入座吧!入座吧!」顧文宇尷尬的回瞪一眼,不過,作為這裡的主人,他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叉開話題。
見方拓從出現開始便站在那裡一動未動,雖奇怪,卻並未往深了想。連忙上前拉住她:「師兄!過來坐吧!」
方拓低下頭,任他拉著,而這時,卻響起一陣光啷光啷的聲音,眾人訝然瞧向她腳下,這才發現,方拓的腳上竟然帶著腳鐐。
冷幕白和柳長風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的不豫和憤怒。
「這算什麼鳥事?」余文傑氣得瞪起眼睛,質問顧文宇:「她現在功力被制!出來吃頓飯還怕她跑了嗎?」
顧文宇的拳頭握緊又鬆開,垂下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沒想到,打算讓師兄出來散散心,反而讓她承受了這種侮辱。
江紫也意識到其中的內情並不簡單,轉頭向丈夫看去。余文傑對上妻子的眼睛,一拳錘到了牆上。
此時,院子中的氣氛也變得非常怪異,沉悶又尷尬。
方拓抬起頭,笑了兩聲,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大家進屋入座吧!不要為我這不詳之人掃了興致。」說著,主動拉起顧文宇,邁入房間。
這時,僕從們也陸陸續續的將酒菜擺了上來。
按慣例,本該是壽星顧文宇先致詞的,因為剛才的事情,也沒了興致。方拓入座後將這屋內掃視了一番。微微一愣,拽過顧文宇小聲問道:「怎麼沒見仙衣呢?」白仙衣最愛熱鬧,這時候竟然沒來。
顧文宇臉色有些古怪的道:「伯父知道你要來,就將仙衣找個理由支開了!」
方拓的眉頭皺起又放下,接著點點頭:「也好!對了……」突然想起什麼,靠近顧文宇的耳朵:「我的情況,她都不知道吧?」
「都瞞著呢!」顧文宇抿了下嘴唇:「當日你不是吩咐過了麼?不敢告訴她!」
「那就好!」方拓放下心來。
顧文宇低頭想了想,猛地站起來,對一臉詫異的眾人道:「今天是小弟的生日!我感謝大家能來捧場!不過現在我還有一條好消息告訴大家!明天,師兄便能出關了!」
方拓微微一愣,出關?可師伯若打算放自己出來,還逼她戴上刑具做什麼?
顧文宇注意到她的表情,雙手遞過一杯茶。接著神秘一笑,湊到她耳邊:「我還沒告訴師伯吶!不過,師兄這兩個月來除了總是昏睡外並無什麼出格舉動!我想師伯會同意的!而且……」說著,眼中閃過堅定的神色:「我說你能出來,就一定會讓師兄出來!」又眨眨眼睛,大聲道:「畢竟,咱們姓顧不姓方啊!師伯雖是長輩,可我才是顧家的『家主』!師兄你還是我妻子。顧家的事情,他也不好插手吧?」
方拓凝神聽著,眼中的神情,從疑惑再到欣喜,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欣慰。
房間中的氣氛,到此才算是完全輕鬆下來,眾人都聽明白顧文宇話中的深意,紛紛向方拓敬酒,給她道賀。方拓喝的雖是茶水,但臉上還是湧上了一層紅潤。之前那隨眾而樂的勉強笑容,也漸漸變得歡暢了。此時,喝不喝酒,已經不重要了。
剛才還說個不停的江藍卻罕見的低下頭去,自然,這番景象,只有她旁邊的姐姐看在眼裡,歎口氣,將她攬到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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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找個理由出了房間,坐在了院子中的石椅上,院中柳絮紛飛,滿目的*,她看在眼裡,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你又在想什麼?」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方拓不用回頭,便知道誰來了。
「只是想起了一首詞!」方拓看了眼坐在旁邊懷裡還抱著孩子的蘇婉,又轉向院中的垂柳,口中吟道:「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怎的這般悲涼?」蘇婉愣了一下,旋笑道:「你不是要出來了麼?」
「出來?」方拓哂然:「出了一個又進了一個。這天地如此廣大,哪裡能脫困?」自由?是很難得,但那對現在的自己有用麼?自己是生不如死啊!
「想那麼多算什麼?」蘇婉抱進了孩子,那歡娛的口氣卻顯得有些勉強。
「對了!這幾日!長風兄對嫂子還好麼?」方拓舔了下嘴唇,那日曾打算找柳長風好好談談,但因婉茹的事情,竟給耽擱了!
「還是那個樣子!」蘇婉歎了口氣:「對我到還好!不打不罵!」
方拓訕訕一笑,看向那襁褓中的孩子,轉移話題道:「這孩子倒是真的可愛!挺像你和長風的!」
「你喜歡小孩麼?」蘇婉將孩子遞到她的懷裡:「那你就抱一會兒吧!」
方拓萬分小心的抱起,搖了搖:「咦?他醒了,還衝我笑呢!這孩子不怕生啊!以後肯定會有大作為!」這個孩子很可愛,粉嘟嘟的小臉,兩隻原本閉著的眼睛緩緩張開,看到方拓,竟沒有像一般小孩一樣哇哇大哭,反而咧嘴笑了起來。
「誰說的?他怕生得很!」蘇婉神色複雜的強笑道:「旁人都抱不得,也不知怎得,你竟與她投緣呢!」
「投緣嗎?或許是知道我救過他一命吧!不過,還是三歲以下的小孩可愛,再大了,爹娘要頭疼的!」方拓的嘴角露出笑容。
蘇婉看她正調弄的開心,便站起身:「你抱一會兒吧!我去方便一下!」說著,便走出了拱門。
方拓等她回來,將孩子交給她,站起身:「我進去了!剛剛只是喝茶,現在倒有些餓了!嫂子呢?」
蘇婉看了看天:「我再坐一會兒,裡面鬧得很啊!」
方拓會心一笑,便拖著腳步走進屋子。
誰知道,她剛剛拿起筷子。外面就傳來蘇婉的慘叫聲,幾人一驚,都跳起來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