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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驚蟄 第三十七章 原來不相識 文 / 卜印縝

    「你完全沒有必要同那些窮酸比較啊!你身上的優點,我不信別人看不出來!」回到城裡,方拓與余文傑隨便找了個清靜的飯館,入座之後,他們依舊在討論這個話題:「何必要自討苦吃,念什麼詩,作什麼賦啊?」

    余文傑給她到了一杯酒,卻並不言語。

    方拓抬眼看他,猶豫片刻又道:「文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說出來你可不要生氣!」

    「那麼生份做什麼?你直說便是!」

    「依我說,這個江紫姑娘,不要也罷!」方拓一口飲乾了杯中之酒,才說道。她沒有絲毫干涉朋友感情的意思。只是那個江紫今天的表現實在太讓人失望,余文傑娶了她,只怕將來要吃不少苦頭。

    誰知道余文傑並不生氣,只是笑了笑:「打從下山,你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就猜到你會這麼說!」他將目光轉向窗外,輕聲歎息一聲,接著道:「這話不只你一個人說過,朋友家人也告誡過很多遍!其實,你們恐怕都不清楚我和她真正的關係吧?你一定在想她眼高於頂,哎!那也只是針對我一人罷了!今日你沒看到她對別人都是有說有笑麼?」他眼中漸露茫然之色,陷入了回憶當中:「六年前,我受了很重的傷,幸好一位好心人收留,那好心人姓江,在那裡,我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三個月,也認識了江叔叔十六歲的女兒。但是,只過了三個月,仇家便追蹤而至……」說到這裡,他停頓下來,慢慢的抿著酒:「那好心人便是江紫的父親,當時,他家被團團圍住了。還好!那時候我傷勢雖重,卻也能拿起刀來。」一仰頭,將酒全部倒入喉嚨裡,才又道:「那些人,我殺了,全殺了!當著江叔叔那女兒的面,將那些人殺的一個不剩!」他淡淡的笑,眼底卻留露出一抹苦澀。

    「所以,她害怕你了?」方拓重新遞給他一杯酒。

    「是啊!那時我真的很可怕吧!」余文傑扯著嘴:「她看了我當場就嚇哭出來,現在好多了,起碼能面對我!」

    「那你還要娶她?」方拓皺眉,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挑高眉毛湊上前去,小聲道:「六年前她十六,而現在都二十二了,竟然還沒出嫁?她的父親當時也在殺人現場?竟會同意你們的婚事?」顯然,這裡面的事情並不簡單。

    余文傑的手一抖,杯中酒便濺了出來,他期期艾艾的道:「那不是因為江叔叔對我的印象不錯嘛!」

    「那樣啊!原來如此!」方拓瞇著眼睛盯他半晌,才詭譎的笑起來。不過她並不打算深究下去,因為,在余文傑那滿是困窘的臉上,她已經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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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東邊剛剛魚肚白的時候,汴梁城被籠罩在白茫茫的濃霧裡,模模糊糊中,只隱約見得房簷屋角,水榭樓閣的影子,好像彩畫一樣。一陣得得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街道上的寧靜。片刻功夫,一輛簡陋的馬車停在一幢豪宅外,車上跳下一僕從打扮的人,抓起門環便敲打起來。

    「誰啊?」略帶睡意的聲音自門內傳出,隱約間還能聽到一兩句抱怨聲。不一會兒,門開了一道縫,從裡面探出一個腦袋來:「您找誰?」卻在看到那僕從面孔的時候,呆了呆,更在看到門口馬車的那一刻,睜大了眼睛,連滾帶爬的衝了出來,走到馬車跟前,但他行禮的動作卻被那僕從硬生生的拉起來,嘴巴也被摀住了。接著便見車簾挑起,走下一位白袍公子,拍了拍他肩膀,便昂然邁入豪宅。正糊塗間,又有一位婢女下的馬車,遞給他一大釘銀子:「我家主子賞的!」說完,也跟著進去了。

    霧氣中,隱隱可見那門匾上「樞密使府」這四個蒼勁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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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大亮了,充足的陽光隔著窗紙照射到屋子裡,床頭上,竟有絲絲暖意傳至。而此時,本應在天亮前督促白仙衣練武的方拓卻躺到了床上。這幾日身體越發的不好,今天更甚,只坐了半柱香的工夫便昏昏欲睡了,無奈下,只得將教導白仙衣的責任交給顧文宇,自己在婉茹的攙扶下回到了房間。

    大夫請了,藥也開了,喝下去卻半點效果沒有,反之,腦中昏昏沉沉,模糊不清的現象更加嚴重了。

    「姑娘,喝藥了!」婉茹推門走入,將藥碗放在床頭。

    「我得的什麼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喝這藥做什麼?」方拓不甘願的嘟囔道,庸醫,號了半天的脈,竟然都說她得的是風寒,該死,她內功在身,有這麼容易感冒?還什麼御醫呢!可師伯就是相信了,一天送過來好幾副昂貴的藥。又是治風寒的,又是排毒的。她開始一點不喝,可又磨不過顧文宇和白仙衣這兩個小孩的糾纏,只得將錯就錯下去,好在喝了兩天也沒出現其他的毛病,要不然就虧大了。

    婉茹看她這個樣子,抿嘴笑了笑:「聽說那個姓郭的御醫名頭大得很!方大人自然相信他的話了。」說起來,方拓曾找過方俊說明自己的情況,方俊嚇了一跳,連忙請御醫過來診治,結果,那御醫指著方俊的鼻子就開罵,說他大驚小怪,什麼瘋病?就是發燒燒的!方俊竟似乎很怕那御醫,愣是不敢反駁。一想起當時方俊的臉色,婉茹就想笑。

    「胡鬧,太胡鬧了,你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跟我開這種玩笑!瘋了,瘋了,這話是隨便說的嗎?」那天御醫走後,方俊氣急敗壞的罵方拓道:「人家郭老說了,你體內毒素是比較棘手,但那只能依靠你的內功逼出來,其餘的毛病,怕就只有風寒了!什麼?不可能?人家郭老行醫四十多年,醫治傷病無數,我練功走火入魔都是他救的,他會有錯?幻覺?頭暈?只怕你是燒糊塗了,等會兒我著人給你熬上好的湯藥,一定要按時吃……」

    「那個庸醫!我的情況你最清楚,我是在刻意胡鬧麼?」方拓也笑了起來,她其實也在心底希望自己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可最近時常出現的幻覺卻容不得她這樣自我開解。雖說稱呼對方庸醫,可人家能看出她體內毒素的根源所在,想來醫術也不會差勁,可若是連他都診斷不出異樣,別的大夫行嗎?自己的病豈不是無人能醫治了?瘋就瘋吧,雖然不甘心,她卻也只能如此想。好在還有軒轅寶玉呢!若是湊齊了,她也就能擺脫一切了,心中計劃著,過完春節便離開京城,即使沒有「憐香」的幫助,也好過呆在這裡無所事事吧?悶頭亂闖又怎樣?權當是旅遊散心了。

    「看姑娘說話這精神頭,那有半點瘋癲的樣子?奴婢若不是見了當日的情形,只怕也不會相信的!」婉茹拿起藥碗,遞到她身前:「把藥喝了吧!」

    那刺鼻的氣味刺激著方拓的神經,她苦著臉,看了看左右,突然小聲道:「婉茹,咱們打個商量,你把這藥偷偷倒了吧!啊?」又指著婉茹準備給她消見得藥苦的蜜餞:「這些都給你吃!」

    「這不成!你一定要喝!方大人親自叮囑過的,再說這也是為了你好啊!」婉茹態度甚是堅決,又道:「每次喝藥你都這麼說,一天五六次,我的耳朵都起繭子了!我求求你,喝了吧,反正這藥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是麼?姑娘就不要為難我了!你,你若是再不喝,我喊仙衣來了!」同方拓在一起久了,她也開始隨便起來,當下做起要叫喊的動作。

    方拓無奈的接過了藥碗。白仙衣勸方拓喝藥很有特色,她什麼都不說,只是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對方的臉,方拓若是不喝,她就是不動,直到眼睛裡嵌滿淚水,而那時……

    「哎!死丫頭,每次都這麼對付我!」方拓歎了口氣,捏著鼻子將那藥艱難的嚥下,而後抓起蜜餞塞了一個到口中:「去,把那本《世說新語

    》取來,買這麼多天還沒看呢!」

    婉茹聞言愣了一下:「姑娘,你昨晚不是說這本書太無聊,看得頭疼麼?怎的還要?」

    「我看過了?」方拓顯得比她還吃驚:「怎麼一點印象沒有?」

    「奴婢雖然識字不多,但那幾個字還是認得的!昨晚你看完,吵著說沒意思就扔到了床上,還是奴婢收拾的呢!」婉茹看著她,又小聲道:「你的記性怎麼比前幾天還差了呢?」

    方拓想了想,確實有這麼回事,苦澀一笑,卻又覺得眼前景物晃動,腦子昏沉,便重新躺到了床上:「算了!婉茹,你出去吧!!」

    婉茹怔怔的看著她,眼中掠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接著便低聲歎息一聲,推門便往外走,剛出院子沒幾步,迎面便見方俊引著兩人往這邊走。那是一男一女,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俊秀公子,而另一個則做婢女打扮。

    「冰兒今天還好嗎?」一身便裝的方俊見到她,便開口問道:「藥喝了麼?」

    「剛喝完,這就要睡下了!」婉茹施禮:「她還是那力弱神衰的樣子,一點起色都沒有!」

    「你下去吧!」方俊歎氣擺手,便不再理會她,而是客氣的陪在那公子身前,指著方拓住的小院道:「王爺!這裡就是了!」

    那公子竟然會是王爺?他怎麼會來這裡?婉茹是帶著滿心疑惑離開的。

    「那,方大人,孤可以自己進去嗎?」那王爺對著方俊淡淡笑道。

    方俊猶豫一下,才開口道:「王爺,剛剛您一來就要找方拓,很多話下官還沒來得及說,您要找的方拓,其實是下官的侄媳婦,況且還有病在身。她性格頑劣,性喜著男裝胡鬧,若是那些地方得罪了您,看在她乃女流之輩的份上,您可多多擔待!」

    那王爺看了身後那婢女一眼,才驚訝道:「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踏歌公子竟然是名女子?還是大人的侄媳婦?孤昨晚在下人口中聽到前幾日汴京詩會發生的事情,心中對踏歌公子那卓然風采仰慕的緊。正巧今日不用上早朝,便匆匆趕來,沒想到還是唐突了!既然是婦人之房,孤一大早的進入確是不便,只是……」他停頓了一下,才有笑著說:「孤難得來一趟,如是沒見過這當世聞名的人物,終究是有些遺憾,不如這樣,先叫我這女婢進去,如是她病得不重。將您那侄媳婦請出來一見,如何?」

    「也好!」方俊點頭。

    那王爺沖婢女擺了擺手。那婢女得到了命令,便一言不發的進了院子。不一會兒又轉身出來,神色見頗為為難:「王爺,確是踏歌公子無疑,不過奴婢看她那樣子,怕是病了,奴婢也不好打擾!」

    「這樣啊!」那王爺眉頭緊鎖,良久,才問道:「小環,裡面有何不妥之處?適於見客麼?」看那婢女點頭,又說:「入寶山豈有空手而歸的道理,不如咱們進去看她吧!」說著,就要走進去!

    「這於禮不合啊!」方俊實在為難,她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非要見方拓不可:「還是下官派人進去扶她出來吧!」仰慕踏歌公子風采會在一大早就趕來?人家病著呢,你還非要在進去看看?他印象裡,深沉穩重的秦王從未如此過,他可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王孫貴族啊!今日怎的如此失常?

    「哈哈!其實,孤也就不瞞著大人了!」那王爺臉色一變,瞬間又恢復了正常,他注意到方俊眼中的那份狐疑,便哈哈笑道:「我那女婢當日其實是見過您那侄媳婦的,據她所述,踏歌公子很像幾年前在江南救過孤一命的好友,今日如此急切趕來,也是為了確認一下,如果她真是那人,便是孤的救命恩人,孤怎好再為難病中的恩人?」他舔了舔嘴唇,接著說:「方大人是沙場出身的一代名將,怎會在乎那些俗禮?方大人難道要孤背上忘恩負義的名頭不成?」說到最後,語氣已有些嚴厲了。

    「原來如此,那倒是下官多慮了!」方俊稍稍釋然,又施了一禮,便引著他走進了房間的屋子。

    而此時,方拓正坐在床上納悶呢!方才躺下沒多久,就有一個做婢女打扮的女子走進來,到床頭瞄了她半天,卻一句話未說,只是抽了抽鼻子,便又像進來時那樣,匆匆的離開了。

    不是走錯房間了吧?方拓坐起來,剛剛那女人可真怪,不過,那雙眼睛卻熟悉得很,似乎在那裡見過,正自思索間,房間的門卻又被推開。她以為那女子又回來了,扭頭看去,卻見一個白袍公子走了進來,方俊陪在身後,那姿態,很是恭謹。

    只見那公子肌膚白淨,儒雅瀟灑,大約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正用灼灼的目光打量著自己。半晌,身子震動一下,嘴巴抖了抖,卻又長長的歎口氣,接著澀聲道:「方兄弟,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見!」

    方拓怔然,若說那俏立在門邊的婢女,她還覺得眼熟,可這白袍公子她可沒有半點印象,怎麼聽他的口氣,是認得自己的?

    秦王卻全然不顧她臉上的表情,依舊自顧自的說道:「自從江南一別,已有數年光景,哥哥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是個女子!」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來,捉住了她的肩膀:「昨晚我聽下人們談起踏歌公子,那風采,那樣貌,我一猜便是你,這不,一大早就匆匆趕來了!果然是你,兄弟的瀟灑絲毫不減當年啊!方兄弟……錯了,你看,哥哥太高興,現在應該叫你妹妹才對!哎!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被我的突然出現嚇倒了?哦,不是因為身份報露而不好意思吧?你放心,做哥哥的絕不會笑話你!哈哈!」他哈哈大笑道。

    什麼江南一別,什麼哥哥妹妹的,方拓到現在還是在雲裡霧裡,肩膀上傳來陣陣痛感,用眼角瞥了一下,便見到那雙還在發抖的手。心中大是驚訝,難道這人真的認識自己不成?要不然為什麼這麼激動?抬起頭,仔細的打量對方,卻在腦中找不到任何關於這個男子的資料。

    秦王看到她的眼神,卻只是微微一笑,放下了方拓肩膀上的手,轉身對方俊點頭道:「方大人,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同好友單獨聊聊?」

    方俊看見了方拓陰晴不定的臉色,先前的疑惑消散了大半,點點頭,便跟著那婢女走了出去。

    而方拓卻全然沒有注意這些,她只是在腦中不停的尋找著記憶,若是往日,她立刻便能找到答案,但依眼下自己的情形來看,還真保不準又忘了什麼呢!現在,她連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咱們過去真的見過?」她想了很久,再次抬起頭,不確定的問道。

    「這個問題用得著想那麼久嗎?」秦王淡淡的笑了聲,順手拎了個椅子,放到床前,姿態瀟灑的坐下,緩緩開口道:「咱們過去當然沒見過!」——

    主角真是悲慘啊!哎!誰讓他遇到我這個作者呢?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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