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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雍州風雲 第四章 冀州來客 文 / 姜尚

    冰面一陣顫動,遠處亮起無數星火,數百人在雪原上齊聲高喊,聲音隨風吹進耳中,遙遠如微風輕輕吹過草尖的振顫。吳晨張了張口,卻一聲也喊不出。

    一人高聲驚喝著跑了過來,一把抱起吳晨,呼喚道:「公子,公子……」

    吳晨睜開眼,入眼是王樂焦急惶恐的眼神,微微張了張口,胸口一痛,昏死過去。

    ※※※

    慢慢睜開眼,眼前是灰色斑駁的牆壁。斜側過身,是一扇窗,溫暖而和煦的陽光,透過窗透撒進屋中。吳晨呆呆的望著金絲般在空氣中顫動的光線,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一人挑簾而入,吳晨側頭看去,王樂紅腫著雙目,手中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陶碗。

    兩人目光相對,王樂呆了呆,突然驚喜的叫起來:「王翦,王翦,主公醒了,主公醒了……」手中的陶碗打翻在地,翻身跑了出去。

    遠遠聽見王樂在門外興高采烈得大喊大叫,吳晨嘴角掛起一絲苦笑。

    一陣腳步聲響,幾人同時搶進門,吳晨望著馬超、徐庶、贏天、段明紅紅的眼圈,心中陡然湧起一陣潮濕溫潤的感覺,啞聲道:「義兄,徐大哥,贏天,段明……」語聲慢慢哽咽。

    徐庶微笑道:「永年也在,他陪了好幾天,此刻正在陪客人,一會兒就到……」

    王翦越眾而出,走到吳晨身前,揭開毛氈,右手搭上吳晨脈門。

    贏天搶前一步,道:「大哥,你終於醒了……」眼圈更紅了,語聲哽咽,後面的話再說不出來。馬超用手搔了搔贏天的頭,道:「怎麼又哭了,你這一哭,你大哥又要哭了……」

    吳晨用左手抹了抹狂湧而出的淚水,微笑道:「義兄還說我,你自己不是眼眶也紅了。」馬超尷尬的笑了起來。

    吳晨長吸了口氣,道:「……徐大哥,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王翦,你怎麼會在這裡?」

    徐庶道:「此處是泥陽的府衙……」

    段明道:「大哥中了劇毒,一直昏迷不醒,師傅又沒什麼消息,還是贏天花了兩天兩夜將王大哥從天水接過來……」吳晨茫然道:「兩天兩夜?我已經躺了兩天兩夜了?」

    王翦將吳晨的右手塞回皮褥,微笑道:「吳公子已經躺了十天了。鶴頂紅的毒雖然劇烈,天幸大人先天真氣已有根底,此刻體內劇毒已基本排清,只需再靜養幾日,就可康復如初。」馬超朗聲道:「有勞王兄弟了。」王翦微微一笑:「眾位兄弟情堅,讓我這山野鄙人也深有感觸,只盼能幫上些忙才好,呵呵……」

    聽到呵呵的笑聲,吳晨心中不由得浮起翟星慵懶的笑容,尋思道:「奸商現在不知到哪裡去了。他臨走時推薦王翦,沒想到真被他說中了。若知道王翦救了我的命,他心中一定非常得意。」

    徐庶見吳晨面色蒼白,搖頭笑道:「大夥兒還是先出去,州牧大人才醒,要多休息才是。」吳晨醒了這一會兒,也覺頭有點兒昏昏沉沉的,微微點了點頭,眾人輕輕走出房中。

    吳晨望著王翦的背影,歎了一口氣,暗忖:「到底該不該請王翦出山呢?」

    翟星走之前曾說,有了王翦就不再需要他。吳晨明知那只不過是他的托辭,但心中卻仍抱著一線希望。或許一直不用王翦,終有一日翟星會回來。但三個月過去,翟星始終杳無音信,心底的希望越見渺茫,加上文援、小倩在眼前身死的打擊,終於起了請王翦出山的念頭。

    帳簾輕輕佻動,王樂端著陶碗步入房中,房中立時飄起一股濃郁的藥味。王樂低聲道:「剛才那碗藥撒了,我又重新倒了一碗。王翦說,這藥要趁熱喝,藥力才容易發出來。」

    聽著王樂低聲細語,又想起了烈火中奮力爬向山崖的文援,吳晨心頭巨顫,低聲道:「文玨呢?」王樂道:「已經安排王湝照顧他了……公子不要多想,喝藥吧……」

    吳晨從王樂手中接過藥碗,望著青青黑黑的一碗,耳旁似又響起小倩溫潤如玉的聲音。

    ……沈太守說,吃飯前要先喝這個……

    ……最近瘟疫大起,沈太守連夜集起天水的大夫,開了這副藥方……

    淚水一滴滴的滴入碗中,濺起一圈圈的漣漪。吳晨揚脖一口喝乾,甩手將陶碗擲在牆上。「啪」的一聲,陶碗摔的粉碎。王樂心中一驚,吳晨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淡然道:「這個藥碗用不上了,以後也永遠不會用了。」

    吳晨的臉色雖然有色蒼白,但凝練睿智的氣質,卻更深了一層,猶如經過山谷巖澗無數次的跌宕挫折,山泉終變成了寬闊的河流。王樂心潮激盪,咬牙忍住狂湧而出的淚水,狠狠點了點頭。

    吳晨緩緩坐起身,道:「王樂,將那次中伏的傷亡名單拿給我。」王樂應了一聲,大步邁出房門,趁門簾遮住吳晨視線的當,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頭,是一片暖暖的陽光,嘴角不經意間掛起一絲微笑,大步邁出院落。

    ※※※

    慢慢攤開微微泛著淡青色的竹簡,第一列赫然寫著文援的名字,吳晨心中刺痛,手中的竹簡幾乎拿捏不住。王樂低聲道:「此次中伏,五百七十九人身死,四十八人重傷,其中親兵四百一十二人,傷三十九人,段明、贏天率領的前鋒營死……」

    吳晨望著竹簡。那上面的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張熟悉的面孔,曾經生動年輕的面容逐一浮現在漸漸模糊的視線前。手輕輕描繪著每個字的一筆一畫,就像要將這些名字深深刻入心中,永不相忘。

    帳簾挑動,一人踉蹌著走了進來。吳晨愕然側頭,不知何時王樂已退出房中,房中只剩下自己和眼前這個鬚髮蓬亂,渾身上下散發著刺鼻酒氣的人。

    「琪英大哥,你怎麼……」

    黃琪英滿佈血絲的雙眼寒光爆閃,一個踉蹌跌倒塌前,一把揪起吳晨的衣領。

    「混帳白癡……」黃琪英咆哮著,一拳狠狠砸在吳晨臉頰上,「徐庶告訴你不要去直路,你是白癡還是失心瘋了……」

    吳晨眼前金星直冒,一股熱熱的液體從鼻腔緩緩流出。右頰又是一陣劇痛,吳晨覺得自己飄了起來,再重重的撞在牆壁上,五臟六腑似乎都要顛倒過來。

    門外兵丁聽見房內巨響,跑了進來,厲聲吼著上前撕扯黃琪英,黃琪英卻像是發了瘋般,扭脫幾人的手腳,飛起一腳,狠狠踹在吳晨胸口。

    吳晨胸口劇痛,身子立時蜷縮起來。

    一個女聲淒聲喝道:「住手……」

    黃琪英聞聽聲音,像突然被點了穴,就著踢人的式子,再也不動。小倩一瘸一拐的走到牆壁下一動不動的吳晨身邊,緩緩蹲下,輕輕撫摸吳晨嘴角溢出的血絲。吳晨奮力睜開紅腫的雙眼,望著眼前清麗而蒼白的面容,如在夢中,呢喃道:「倩,是你嗎?是你嗎?」小倩用力點了點頭,哽咽道:「是我,是我……」兩人悲喜交加,抱頭痛哭。

    黃琪英胸口如遭雷殛,灰暗的房頂似乎突然傾覆下來,將胸口壓得緊緊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雙膝一軟,緩緩跪在地上,淚水止不住的湧了出來。

    王樂闖入房中,驚喝道:「這是怎麼了?」

    小倩急忙脫出吳晨的懷抱,清麗的面容一片緋紅。房中眾人如夢初醒,吳晨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笑道:「琪英大哥在教訓我。琪英大哥教訓的是,這次是我太大意了。但這種彫蟲小技,只可愚我一次,我保證絕沒有下一次。」

    彭羕此時也走了進來,愕道:「這是怎麼了?」彭羕身後一人怪聲笑道:「古人倒履相迎,已是千古傳誦,今日并州大人跪著相迎,更勝古人千倍萬倍了。」吳晨朗聲笑道:「荀友若,怎麼是你?」和小倩互相攙扶著站起身,小倩臉紅紅的,低垂著頭。

    荀諶笑道:「怎麼,不歡迎?」吳晨笑道:「若是不歡迎,怎麼會跪在地上。」荀諶哈哈大笑:「半年沒見,你的口舌功夫還是這麼了得。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將身後的一名文士拉到身前,笑著道:「這位是辛毗辛佐治,現任平原令。」

    辛毗白淨的臉龐,兩頰微微有些胖,瞇著眼,饒有興致的望著吳晨。

    吳晨尋思道:「據歷史記載,曹操得河北,是辛毗向曹操獻的坐山觀虎鬥的計策,坐看袁尚、袁譚相爭,曹操得河北,一半是辛毗的功勞。」微笑道:「久仰大名。」辛毗微作一揖,道:「并州大人客氣了。」

    吳晨摻著小倩在床榻上坐下,柔聲道:「有朋友來看我,我先出去一下。」小倩紅著臉,輕應一聲。吳晨走到癡癡呆呆的黃琪英身邊,一把將他攙起,用手拍了拍他膝蓋上的塵土,微笑道:「琪英大哥,你擔心我的安危,我真的很高興……」

    黃琪英苦笑一聲,心頭五味雜陳,低垂著頭,緩步走出房間。

    吳晨長歎一聲,接過親兵遞上的長衫,轉向荀諶,微笑道:「荀友若,你是什麼時候到泥陽的?」荀諶道:「來了有七八天了。前些日子你一直昏迷,也不好打擾。剛聽說你醒了,就央彭治中帶著過來了。」

    吳晨被封為并州牧之後,封徐庶為軍師將軍,署偏將軍府事,雖然偏將軍並不能開府,但吳晨既然作此安排,旁人也沒什麼話說。沈思為并州別駕,彭羕為并州治中。治中負責管理對外事務,因此荀諶想來探病,只能去找彭羕協商。

    吳晨笑道:「荀友若,你是從河東來吧。這麼老遠跑過來看我,卻讓你等了七八日,心裡過意不去。這樣吧,我請你喝酒,武帝時流傳下來的『玉泉釀』,算是賠罪。」荀諶笑道:「顧所願耳,不敢辭。」吳晨微笑著轉向辛毗:「辛兄呢?」荀諶道:「他雖然不喜歡這個調調,但此行還有重要的事要說,他是一定要跟過來的。」吳晨一鄂:「重要的事?」彭羕道:「辛大人此行從冀州來……」

    吳晨吃了一驚,道:「辛大人從冀州來,袁大將軍可好?」荀諶三人露出會心的微笑,辛毗歎道:「友若對我說,并州大人天資聰慧,聞一知十,我是真的領教了。此行正是袁大將軍派我來見并州大人的。」

    吳晨心中大喜,尋思:「如今消息閉塞,一直不知老奸巨滑的曹操有什麼動靜,好不容易來了個消息靈通的,一定不能輕易放過。」笑道:「走,到書房去談。」向王樂道:「王樂,在書房擺宴。」王樂道:「王翦說了,公子養病期間,最好不要喝酒……」

    吳晨笑道:「大夫的話,你要不聽,就要生病,你要全聽,那就要餓死了。」荀諶笑道:「說得是,說得是。」吳晨掃了一眼一旁直皺眉的王樂,微笑道:「好了,算我怕你們了。不喝,我陪在一旁看,總可以吧。」王樂這才點了點頭。吳晨道:「我和他們先去書房,王樂,你去請徐大哥過來。」微頓了頓,道:「把王翦也請過來吧。」王樂微一錯愕,隨即點了點頭。

    吳晨作了一個請的姿勢,荀諶當先,四人說笑著走向書房。到書房時,王樂已將筵席張羅完畢。

    分賓主坐下,吳晨道:「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辛兄此來,當是袁大將軍派來結盟的使節。辛兄,依你之見,我該不該和袁將軍結盟?」辛毗苦笑道:「并州大人說話一向都這麼直白嗎?」吳晨笑道:「友若是我的朋友,辛兄既然是友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大人不願說,就當我剛才那句話沒說過。」舉起手中酒樽,「眾位遠道而來,我也沒什麼可以招待的,薄酒一杯,請。」舉樽輕抿一口。

    辛毗微微皺了皺眉,仰脖一口喝乾樽中水酒,白淨的臉色登時一片緋紅,起身高歌道:「水酒一杯兮亂我心,不勝酒力兮放狂言。」

    吳晨青紫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心道,好聰明的人辛毗擦了擦嘴角的酒漬,緩緩道:「自光武帝河北起事,掃平天下,河北即成我朝重中之重。河北地勢險要,背負滄海,太行天下之脊居其南,漳衛阻於北,獨留一面以制諸侯。且河北民力充裕,財力富足,天下貨殖,十有其四出自河北,天府之國,非其主不可守。本初雖然號稱四世三公,卻好謀無斷,外寬大而內嫉才,雖得河北,卻非其主。連年喪敗,兵革疲弊,不思悔過,反誅殺謀臣,其荒潰昏庸不可言表。對內寵信三子袁尚,又令四子分掌河北兵權,兄弟相爭禍起蕭牆之局已成。加之去年蝗災氾濫,冀州黃巾死灰復燃。天災**,齊至並臨,此天絕袁氏之兆。天下皆知袁氏滅亡之日屈指可數。」

    書房門推開,徐庶和王翦走了進來。吳晨微笑道:「徐大哥來了。」舉起滿滿的酒杯,向徐庶身後的王翦道:「大夫,遵照你的吩咐,我沒喝酒。」王翦笑而不答,王樂帶著幾個親兵走了進來,在旁搭了兩張小案。吳晨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徐大哥,安定能有今日盛況,多是徐大哥運籌之力。」荀諶笑道:「之前見過面了。」吳晨指著王翦道:「這位是王翦,字藥師,天水瘟疫,全靠他一人之力扭轉乾坤,我師兄稱其有經天緯地之才。」

    荀諶知道這位師兄自是翟星,沒想到一臉和氣的人,竟能得翟星如此誇讚,心中一驚,上下打量起王翦。

    王翦赧然笑道:「我只是個打柴的,偶爾跟著師傅學了幾個藥方……」荀諶拱了拱手:「王兄與秦國名將同名,自是不同凡響。」吳晨笑道:「王兄太謙了。坐,坐……」徐庶和彭羕謙讓了一陣,在吳晨左手坐下,彭羕移到下位,王翦在最末相陪。

    吳晨向辛毗道:「辛兄剛才的一番話,是勸我不要和袁將軍結盟了?」辛毗搖了搖頭:「河北戰事已呈現兩虎相爭之局,袁本初老革荒悖,令人齒冷,曹操坑殺數萬河北士卒,心腸歹毒,令人髮指。河北智士對此二人厭惡萬分,此乃天賜將軍良機。將軍起於草莽,不過一年據有數郡,萬餘兵力,破襲數萬匈奴,大長漢人志氣,義士翹首,英雄側目。以將軍的威名,奮臂河北,百姓哪個敢不簞食壺漿來迎接將軍?」

    吳晨暗道:「你是想讓我去河北,再找個機會作了袁紹,取而代之。以你們這些大家族的實力,扶助我成為冀州之主不費吹灰之力。如果不知道歷史進程,這個點子確有極大的誘惑力。可惜按歷史來說,我真到了河北,袁紹早已經蹬腿了。內部四分五裂,外部強敵壓境,手中又沒什麼資本,就算孫武復生也要束手無策。」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荀諶急忙道:「我以身家性命擔保并州大人的安全。」吳晨心道,聽你的口氣就知道,這次一定是你主謀。瞥了眼彭羕,彭羕乾咳一聲,道:「兩位也知,我家主公才經歷過直路之禍,五百親兵死傷殆盡,我主更是身中劇毒,兩位又邀我主去河北,關山萬里,這個險……」

    辛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欲成大事,有些險是必須冒的。」

    徐庶開口道:「我看這樣好了,我們就去趟河北。」吳晨一愕,沒想到一向穩重的徐庶竟然獅子大張口。荀諶與辛毗兩人眼神相對,眼中喜色一閃而過。

    徐庶接著道:「但這事還急不得。兩位這幾天在彭陽應該聽到些風聲,韓遂夥同武威的邯鄲商、張猛,湟洮一帶的宋健,裹挾數萬賊眾騷擾金城郡,氣焰囂張,百姓震恐,安定仍需并州大人留下穩定民心。只要韓遂之亂一平,并州大人就可以隨兩位大人去河北了。」

    辛毗和荀諶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荀諶道:「這個,好像時日就太久了些……」

    彭羕道:「涼州之亂未平,我家主公就去河北,難免會讓有些不知內情的人亂嚼舌根,以為我主無力鎮壓賊寇,避亂河北。謠言傳開,我主威名受損,恐怕就難令河北志士心服了。」

    辛毗荀諶又換了一次眼神,辛毗道:「兩位大人的話聽上去有些道理,其實不然。韓遂在涼州作亂近二十載,勢力雄厚,賊黨眾多,將其連根剷除,就算以安定的實力,恐怕也要費些時日。須知時不待人,河北之機稍縱即逝。何況我來彭陽途中,聽人說道安定大將軍馬超有萬夫不擋之勇,羌人奉為神威天將軍,以他之能,難道不能堪平涼州之亂?徐軍師說需并州大人留下鎮守大局,莫非安定真的如此無人?」

    吳晨心道,軟的不行,又來激將法了。掃了一眼徐庶、彭羕,二人臉色都有些漲紅。心中長歎,怪不得說點將不如激將,連徐庶如此沉穩的人也受不了別人如此激將。掃了一眼王翦,王翦表面上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態,細看之下,柔和的眼神深藏著數點火星,不時的跳躍飛濺。心中一動,向王翦道:「王大哥,辛兄認為韓遂難破,你認為呢?」

    王翦一愕,不知吳晨為何突然想起問自己。吳晨笑道:「王兄,我師兄對你推崇備至,我也非常看好你。」

    眾人討論天下大事時,王翦聽得目眩神迷,其後聽兩邊唇槍舌劍,各找對方說話的漏洞,如同戰場交鋒一般,更是心血沸騰,此刻見吳晨如此說,心頭一熱,笑道:「我一個山野村民懂得什麼,但辛大人認為韓遂難破,作為鄰近涼州的三輔百姓,卻不敢認同。」

    微頓了頓,雙眼掃視了一下眾人。眼神如電如虹,被他掃視而過,眾人心跳莫名加速。雖然他臉上仍掛著謙和的微笑,但經過這番眼神掃視,眾人只覺面前似乎陡然換了個人般。此刻的王翦,渾身上下透出一股一往無前,千軍辟易的驚人氣勢,眾人被這股氣勢所吸引,都想聽他下面怎麼說,即使被他駁斥的辛毗也沒想到要開口反駁。

    王翦道:「涼州自韓、邊章之亂,已近二十載,尋常百姓隨韓遂作亂,是因貪圖他人財貨,不願承擔稼穡之苦。謀臣為亂,是為顯示天縱之資,尋一步登天的捷徑。但紛亂二十載,戰場相搏,生死難料,雖然得了財貨,只怕也無命享受,兵士早起墮心,只願天下就此安定,早享田疇廬墓之樂。而韓遂誅殺結義兄弟,令人不齒,謀士寒心,何況這些謀士跟隨韓遂多年,隨他東征西討,名不過草寇,實不過爪牙,既不能光宗耀祖,更不能福蔭子孫,心中早已倦怠。由此觀之,韓遂雖然氣焰囂張,但土崩瓦解之勢已成,要消滅他,如今正是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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