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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悔之莫及 文 /

    謎一般的人,謎一般的心,謎一般的冷冷清清……。

    就在那一場幻境……不,或許應該說,那一場夢之後,路無雙就已經深陷於某種未知而虛幻的場景當中,充斥著殺戮、死亡、血腥的無形空間,已經讓路無雙無法自拔。

    而現實中路無雙那失去靈魂的軀體,卻強悍的令人膽怯!

    冥鋒完了,他已無法計算自己的到底受了多重的傷,他已無法判斷自己是否能夠再度痊癒,路無雙隨意的將他的軀體拋開……。

    對,就是拋開!

    像是一隻猛獸,無情的玩弄著自己的獵物,卻始終不給它一個痛快,到最後,將那獵物玩弄至傷痕纍纍之後,卻又將它棄至原處,不再理睬。

    這時,獵物也不再是獵物,而根本就是——玩物!

    冥鋒,一個青雲大陸數一數二的巔峰高手,竟淪為他人的玩物,這讓他那顆強者所具有的強烈自尊,該如何以對?!

    可冥鋒,此時就是一個廢人,任誰都能輕易的結束他的性命。當生命的權利都不能保證的時候,尊嚴豈不成為一個累贅嗎?

    但冥鋒,他願意為了這「累贅」而繼續拚搏!

    「後退!!!」

    只聽到一聲尖銳的嘯聲,血王的五感已然逐漸退化,可他仍然清晰地感到路無雙那股瘋狂而熾熱的氣息,向著己方陣營疾馳而來!

    預警聲未落,哀嚎聲已起!

    路無雙沒有衝向聖雲血王,或許是未見,或許是不屑,又或者是路無雙此刻根本就沒有辨別能力。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血王身後,那一身鮮紅戰衣的聖雲禁衛軍——血色衛隊!

    若火焰般跳動的顏色,可以給於敵人內心莫大的視覺壓力!

    但這一刻,血紅戰衣,卻如同一張催命符,沾者即死!

    路無雙肆意的殺戮著,他並不是瘋狂,更不是嗜殺,或許,他內心深處根本就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做些什麼,他僅僅是服從本能……。

    對,就是服從本能!

    可憐的血色衛隊,威震整個青雲大陸的血色衛隊,此刻連「羔羊」都不算,簡直就僅僅像是一塊塊鮮活的肉塊,投至凶獸口中,供其盡情地享用的食物!!!

    瞬間,一向恪守使命,一向恪守紀律的血色衛隊,崩潰了……。

    恐懼佔據了所有人的心頭,陰風陣陣的寒徹心扉,他們並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可面對著這一個死神般存在的人物,他們內心浮不起半分反抗的念頭。

    只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在耳邊響起……。

    跑!趕快跑!絕對不要再留在這慘烈的修羅場!!!

    血王,已經無力制止軍心已然崩潰的聖雲教徒了。

    而對岸呢?

    沒有人還想呆在這裡,沒有人還想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們慶幸路無雙這頭凶魔並沒有攻擊他們,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運氣,從來都是虛無飄渺的東西。

    所以,劍靈門領導的南派武林,就像一座沙塔似的,風過了,塔也就散了。

    而幾個身影仍然堅定的站在原地,冒著死亡的危險繼續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不是他們不害怕,是他們放不下,放不下心中那千絲萬縷的牽掛。

    公孫真,石頭,紫嫣,還有……紫雲。

    不多時,該留的留了,該跑的跑了,該死的也死了。

    北岸也只剩下四個人:瘋狂的路無雙,血王,還有忠誠不已的聖雲兩護法。

    路無雙似乎仍舊沒有恢復過來,一身的鮮血似乎仍舊無法填滿他眼前的那片血色長空,那麼下一個目標是誰呢?

    南岸,或是北岸?

    如果即將到來的,會是地獄,那麼在這地獄即將降臨的前一刻,一曲熟悉而又陌生簫樂,再度傳遍這片被遺棄的血籠。

    還是路無雙之前吹奏的那首讓眾人在血腥與殺戮中清醒的樂曲,但熟悉的旋律中,卻帶了許多不一樣的味道。

    旋律之至,多了一點青澀,多了一點感情。樂曲之間,少了一點喧嘩,也少了一點江湖恩仇。

    細細聆聽,卻彷彿每一個音符之間,都在訴說著一個故事……。

    血無盡,殺無盡,長劍當空,何處方休。

    壽有時,命有時,兒女情長,此生何求。

    這首曲子的演奏,並不存在多高深的技巧,甚至跟街頭賣藝的相比,亦是遠遠不及,但卻值得細細品味。

    這是用心,用靈魂才能吹奏的動魂之曲!

    大丈夫金戈鐵馬,持劍闖天下,彎弓射天狼,血染黃沙,立功顯名揚。可憐閨中少女,獨倚憑欄,望斷天涯路,思君不見君,兩行清淚,一處傷痕。

    樂曲在風中飄蕩,絲絲縷縷,傳入了路無雙的耳膜中,直滲靈魂,飄揚在路無雙迷失的那片血色長空中,驅逐蕭殺的氣氛,安撫亡者的靈魂,抹去那令人心顫的悲傷,試圖找回路無雙那顆被束縛的心。

    驅走心中的恐懼,還回人性原有的空明,就在音律的蕩漾之中,路無雙的暴戾之氣漸漸褪去,或許吹簫之人並不熟練,但卻已經與他的內心深處取得了寶貴的共鳴。

    而吹奏這支樂曲的人,手中所持卻是路無雙所失之物,卻在這最為關鍵的關頭,還給了路無雙一絲清明。

    這是注定嗎?

    這是緣分嗎?

    紫雲!!!

    路無雙漸漸的從殺戮狀態中清醒,將手中長劍緩緩放下,兵戈已息。漸漸的,瀰漫在斗羅江沿岸的血腥之氣緩緩消退,陽光又再度透過層層血霧,灑在這片被遺棄的的土地上。

    只可惜,這片土地,又再度被血染紅了……。

    此刻,於整個斗羅江兩岸,空蕩蕩的,再也沒有此前兩岸大戰時震耳欲聾的喧囂聲。

    而南還是南,北還是北,誰都沒有佔得對岸的半分土地。

    是啊,大戰一場又一場的打,武者一個又一個的死,時間一秒又一秒的流,到最後,又得到了什麼?!

    舉酒問蒼天,到最後不過換來一聲唏噓罷了……。

    眾星齊聚,博弈天地!!!

    路無雙遙遙的望著紫雲,無言亦無聲,可一股深深的謝意,已在兩人眼眸間傳動。

    紫雲莞爾一笑,只是一個淺淺的酒窩,一種默契已然在兩人心中滋生,真正的感激不需要太多言語,有時只需要一個微笑,一個眼神,便足以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紫雲為什麼懂得簫樂呢?

    紫雲從小父母雙亡,與紫嫣兩姐妹流浪街頭,為了生存,便學得一些樂器,而後幸得聖水真人收之為徒,便前往劍靈門學藝,故樂器便略知一二,卻不是很熟悉,幸運的是,綠簫正是她所瞭解的幾樣樂器之一。

    路無雙的碧玉簫滑落於身前,而其主人卻深陷魔道,偏偏執起此簫之人又是紫雲,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於巧合了嗎?

    而再縱觀整個斗羅江戰場,路無雙在發出「弒天一劍」時就失去了一隻左手,而後入魔,雖通過極為詭異的方式得到冥鋒的元力援助,可已然傷及元氣,恢復之日可謂遙遙無期。

    而冥鋒呢?

    身體數次遭受重創,雖沒有一處致命傷,僥倖逃得性命。可是,他的本命元力,方才為戰勝路無雙而動用的最後一道核心元力,已經被徹徹底底的吸走!

    冥鋒廢了嗎?!

    沒有,他仍舊可以通過艱難的修煉,再度擁有自己的實力。

    可他還是那個強絕天下的冥鋒嗎?!

    ……

    不可能了,他絕對不可能再恢復到之前的實力了。

    他還是一個武者,他還是一個擁有相當實力的武者。但是,那個縱橫天下,殺血王、滅亂天、高峰獨立的冥鋒,已經死了……。

    「我一定要越變越強,一定要超過師傅、師叔他們,一定要超越北方的聖雲魔頭,甚至要超越神光祖師,進入『無』的境界,我要讓青雲大陸的後世永遠都記得有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手存在,而那高手,就是我陸峰!」

    聲音依舊在,只歎息物非物,人非人……。

    冥鋒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雙手伏地,眼神卻是空洞之至。相比於其他人,他更加明白自己此刻的真實情況,空蕩蕩的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不停的響起……。

    「我還是冥鋒嗎?!」

    ……

    冥鋒一路走來,所受的艱辛與苦難又豈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從劍靈門的一個小弟子,到如今叱吒青雲的巔峰高手,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流了多少血,灑了多少汗,又有多少曾經陪伴自己的人已作塵土。

    而如今,卻如黃粱一夢,夢醒時分,卻發現自己已然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了……沒了!!!

    路無雙緩緩的走向冥鋒,卻站立於冥鋒身前,不發一語,只帶來一片沉寂。

    許久,冥鋒始終沒有抬頭看向路無雙,他敢抬起頭嗎?他還能抬起頭嗎?

    「你所理解的武道到底是什麼?」沙啞的聲線,不復爽朗的冥鋒低聲的問道。

    「我不知道。」路無雙仰望蒼天,直接的說著:「天地棋盤,日月星芒,相比世間的永恆,人這一生實在短暫。」

    路無雙眼神閃過一絲暗淡之色,繼續說道:「我修武,不為天下無敵,只是先祖夙願、宗族存亡,卻盡壓於我肩,雖沉重不堪,也只能負重前行。」

    「你認為武道的境界,真的存在著絕對的巔峰嗎?」

    路無雙歎息而道:「一山更比一山高,武道的境界永遠也沒有終點。哪怕你能敗盡天下之敵,驀然回首,卻發現曾經陪伴於自己身邊的人們,皆已不再,從此形單影隻,任年華老去,卻終究落得個孤單寂寞,那又是何必呢……?」

    那又是何必呢???

    這一句話,聽在冥鋒耳內,卻彷彿觸動了靈魂的某根心弦,一時間,萬千回憶如海嘯般席捲而來。

    而時隔多年,一個女孩的音容相貌卻依舊生動的躍動於眼前。而一句最能代表她人生追求的言語,纏繞於冥鋒耳邊,揮之不去。

    「風,我就是一陣來去自由的風,一陣無拘無束的風!」

    夜音!!!

    霎時間,冥鋒仰天狂笑,笑聲直震天際,笑得是那麼癡顛!笑得是那麼瘋狂!撫摸良心,卻撕心裂肺,淚如雨下……。

    「沒想到,老夫潛心武學數十載,集畢生之功,只求能步入武學之顛峰,現在看來,可笑啊!」

    「可笑啊!!!」

    冥鋒淚灑長衫,「我的一生都白費了,都白費了!既然如此,又何苦爭什麼『天下第一』的虛名,又何必四處挑戰,又何必學武!?」

    「早知如此,放棄一切,靜靜的陪著妻兒,平平凡凡的終此一生,不也挺好嗎?!」說到此,冥鋒早已泣不成聲……。

    此刻,冥鋒彷彿已不現當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神氣魄,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老人,一個傷痛欲絕的普通老人。

    在大錯已經鑄成的時候,在事情已經無法改變重來的時候。你,會後悔嗎?

    悔之莫及!

    悔之莫及!!!

    一代強者冥鋒,此時留給世人的,只不過是一個傷痛欲絕的背影。

    而這時,一對溫暖而柔情的雙手輕輕的搭在了這悲痛老人枯萎的肩背上……。

    一條略帶芳香的手絹,順著這雙玉手撫摸上了冥鋒的臉龐,試圖拭去他痛徹心扉的淚水……。

    「爺爺,別難過了,如果你願意,我願成為你永遠的孫女。」紫雲梨花帶雨,飽含同情地說著。

    紫雲一樣心痛,紫雲一樣難過,她緩緩的伸出雙手,默默的輕摟著冥鋒顫抖的身軀,試圖給這位可憐的老人一點安慰,一點溫暖。另一隻手仍在慢慢的擦拭,那悔之莫及的淚痕。

    「你叫什麼名字?」冥鋒緩緩的抬起頭,對上紫雲那憐惜不已的眼神。

    「爺爺,我的名字叫紫雲。」

    「紫雲。」

    「紫雲!」冥鋒心中默念數次,將這名字牢牢地記於心間。

    「好!好!!!」冥鋒擠出了一個艱難無比的笑容:「沒想到我將入黃土,還能擁有一個如此貼心的孫女!」

    就算是對冥鋒苦澀的一生一點回報吧。

    這樣也好,不是嗎?

    然而,冥鋒卻無法享受這份突然而來的親情。他將紫雲的身軀緩緩推開,用盡餘力站起抬頭再度望向了路無雙一眼,眼神卻是相當決然,就如同與過去的自己徹底的決裂一般。

    冥鋒將自己的超級重劍,陪伴了自己將近一生的「無匹」遞給了紫雲,並語帶感情的說道:「孫女,這把劍陪伴我一生,不知斬殺了多少所謂的青雲豪傑,可今天,我把這柄劍送給你,算是某種心願的寄托吧。」

    紫雲還想推脫,冥鋒卻拒絕了,「我已經用不了這柄劍了,因為那個尚武好鬥的冥鋒,也已經死了……。」

    說完,冥鋒用盡殘力,一瘸一拐的向遠方走去,毫不回頭,絲毫不理會依依不捨的孫女臉龐。

    只因為,此時的冥鋒,腦海中只剩下一句話,不斷的響起……。

    「答應我,當你在武道上陷入迷茫之時,就回來陪我……。」

    是啊,是到該回去的時候了,是到該陪她的時候了……。

    冥鋒走了,就這樣離開了,只留下紫雲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靜靜的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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