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警察上門
海南夢醒了,看來確實該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趁大家還沒上班,尚子真把抽屜裡的東西一一收拾,各種文件分門別類,然後整齊地擺在寫字桌上,用檯燈和訂書機一類東西鎮著,以便來接手的人一目瞭然。寫字室的鑰匙他把它留在鎖孔裡,盯了很久,才惘然離去。
但在臥室裡收拾行李時,他聽到有個腳步聲響到他的房門口,他以為它會離去,過了他的臥室就是樓層衛生間。可腳步再沒響,一點沒動靜。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就沒有再轉回去。
那個倚著門框的女人,是吳杏兒。
他與她對視著,才短短一個晚上,他發現她一下蒼老了許多,眼皮浮腫,玉容憔悴,眼角額際,春筍拔節般地長出許多細紋。\
「所有的文件資料,」尚子真開口了,經過昨夜的急風暴雨,他的心情已很平靜,「都清好放在桌子上面,鑰匙也在那兒。」
「你真的非走不可嗎?」吳杏兒的聲音很遠,彷彿浪捲沙灘時帶走的一片落葉。
「本來就是一介飄泊無根的遊子,」尚子真的話沒有一點多愁善感,有的只是無牽無掛的豁達開朗,「也就習慣了四海為家。」
吳杏兒的眼睛裡逐漸淚花閃爍:「這些日子,我們風雨同舟、苦樂與共,好不容易才開創起這點基業,」她語調發顫,充滿委屈,「你真硬得下心腸,一走了之?」
尚子真埋頭收拾起最後一件衣服,輕輕關上箱子,提在手中。\
「如果發現自己理想的大廈,」他說,「原來是建築在鬆軟的沙灘上,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只好放棄。」
吳杏兒不能正視尚子真的目光,一擰脖子,傷感地垂下頭。
「你一點都不留戀?」她顫聲問。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閔。」尚子真硬著心腸,他何嘗又不留戀吳杏兒,即或是鍾潔和劉力霸,風雨相處後,也會有深深的想念。「如果你要給我結算退職金,請你替我全部轉給她。都是我的錯,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你們用不著怪她。」
「誰說我在怪她?」兩行熱淚無法包住,從吳杏兒眼中奪眶而下。\她陡然抬起頭來,「小閔在哪兒,都八點過了,她今天為什麼沒來?」
一想到小閔昨晚驚弓之鳥的可憐樣,尚子真也禁不住鼻子一酸:「這個姑娘,可能已嚇得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我們誰也沒說她一句重話呀!」吳杏兒忘情地抓住尚子真的手臂,大聲質問,彷彿尚子真是此事的罪魁禍首。「你是怎麼對她講的呀?」
「沒有。可她自己明白,她闖了多大的禍。」
「尚子真!」吳杏兒再也聽不得這種隱喻式的批評,「我今天趕來就是想說一句話,你,可以不走嗎?」
尚子真輕輕地搖搖頭:「我們觀點不同,在一起,總是惹你心煩,我還是離開你好,免得你難受。\」
「你走了我才難受!」吳杏兒一張口,就那麼直白地喊出自己的心裡話。她喊得那麼自然、那麼真情,一點都不覺得委屈。昨晚上她整夜失眠,理智和感情向她雙向進攻,它們都大聲告訴她:你離不開尚子真,尚子真是對的,尚子真是為南方公司好,是為你的今後好!他是南方須臾不可缺少的頂樑柱。「昨晚我錯了,」吳杏兒眼淚巴巴地望著尚子真,「我向你賠禮道歉,難道還不行嗎?」
尚子真苦澀地一笑:「我們,對生活和人生的看法不同,而不是誰對誰錯。或許,還是我思想太守舊,跟不上時代呢?你放心,我不會去報告的。但作為一位相處多日的朋友,臨別時,我還是想最後勸告你一句:你不用誰催促,你應該親自走進公安局。\」
「尚子真!」
尚子真看著她,差點兒就要放下手上的行李包了。他曾經崇拜這個女人、仰慕這個女人,他暗中把她捧在心靈的愛情聖殿上。雖然後來得知她與裘有勁的隱戀,他知難而退,強抑愛潮,但他還是把她作為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最知情的女人,每每半夜醒來,一想到她的名字,都可能引發一陣陣幸福的顫慄。
但現在他只能走了,儘管他是那麼不願意離開她。
「再見。」他決然出了房門。
「尚子真!」吳杏兒跟著他追出去。
尚子真不停步,腳步在走廊上均勻地震響。\
「我們已經這樣做了!」吳杏兒在他的背後捏著拳頭大喊,「就是現在,劉力霸肯定已押著賈勿虧,走進了公安局的大門!」
尚子真猛地一下停住了。
眼淚在吳杏兒臉上流成了河:「你、知不知道,那個賈勿虧,就是把鍾潔逼得逃亡海南的罪魁禍首,他、他是鍾潔的丈夫啊……」
尚子真愣在走廊上。
海南遠方公司被騙之事,很快傳到香港遠方集團本部,鑒於藍姬是董事長藍伯濤的女兒,藍伯濤不得不立即親自趕到海南。藍姬對許多細節不甚了了,面對老爸的詢問,一問三不知。藍伯濤心頭火起,要她馬上把詳知內情的副總經理賈勿虧傳來。\可坐在寫字間,手機打了無數,賈副總仍是泥牛入海無消息,藍姬暴跳如雷,向她老爸發誓,找到這傢伙首先賞他一百個嘴巴。
上午十點多鐘,秘書艾斯突然花容失色地衝進總經理辦公室:「不好了藍小姐,賈副總被公安局的人押回來了。」
藍伯濤和藍姬同時驚得彈身而起:「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
藍姬只有一種解釋:「這個衰仔,肯定是出去泡妞被掃黃警察抓住了。」
正議論著,一位警督和一位警員走進辦公室:「請問,誰是藍姬張總經理。」
艾斯連忙向兩位警察介紹藍姬和藍伯濤。\
「兩位駕到,不知有何公幹?」藍姬傲氣地翹著鼻子,把玩著手上的一隻高腳飲料杯,「我們公司,並不從事警械方面的生意。」
「阿姬,」藍伯濤看她實在不像話,趕緊制止,「兩位長官請坐,請坐。」
那警督對藍姬的態度並不予計較:「關於貴公司那樁瀝青被騙案,現已破獲。首犯就是貴公司的副總經理賈勿虧。」
只聽「啪」的一聲,藍姬手中的飲料杯失手落在地上,一下跌得粉碎。
與藍姬的極度震驚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藍伯濤,他站起身,激動地連連向警督拱手抱拳。
「這麼快就把案子破啦!」他儒雅的面容上浮起一片老人紅,「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你們海南的警察,一點也不比香港的差佬差哩!」
「張先生過獎了。\」警督淡淡地笑笑,「案子破得如此神速,主要是一幫見義勇為的青年起了決定作用,為首的,還是兩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呢!」
「哦——真想不到,真想不到……」藍伯濤連聲感歎。
「兩位小姐?」藍姬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她們是誰?」
「就是南方公司的總經理吳杏兒,和她的僱員鍾潔小姐。」
「吳杏兒?」藍姬如墜五里雲霧,「不可能。警官先生,你們搞沒搞錯呀?」
警督看來對漂亮但跋扈的女總經理沒有好感。\他只看著藍伯濤講話:「是鍾潔無意中聽見賈勿虧的電話。立即報告吳杏兒。吳杏兒佈置幾個朋友把賈勿虧和同夥張亞平抓起來。吳杏兒有一定法律知識,知道僅憑一旁聽到的幾句話作不了證據,送到公安局也是瞎忙乎。因此採取了非法手段,先威脅一番,又裝成黑吃黑的樣子要同他們分贓,套出口供,然後才拿著錄音帶和分贓協議書,一起扭送公安局。在自己的錄音面前,罪犯只有供認不諱。」
「好哇好畦,」藍伯濤高興得右拳捶擊左手心,「這些年青仔不簡單,好不簡單喔!」
警督笑著搖搖頭:「也有不好之處,私設公堂、逼供套供,都是非法的,我們對他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不過,目的是好的,是為了幫助公安機關打擊刑事犯罪,同時,也幫助了你們遠方公司嘛。從協議上看,罪犯已決定拿出百分之七十,一百六十萬分給這些年青人。在巨大的誘惑面前,如果他們稍微立場不堅定,很可能就會與罪犯同流合污,這樣會給我們的工作造成很大的被動。當然了,帶給貴公司的損失就更大了。」
話到此,又走進兩位年青警員,他們向警督報告,經搜查,賈勿虧房中存折現金一共起獲二百多萬。
警督起身告辭:「藍先生,藍小姐,等案子審結,我們立即退還貴公司的錢物。」
「實在是太感謝了。」藍伯濤激動地同每個警察握手致意。「有勞各位辛苦,各位辛苦了……」
警察走了,藍伯濤仍激動得在辦公室團團打轉。
吳杏兒卻還在一場惡夢中沒有甦醒。怎麼會是這樣?她心裡打翻了五味瓶,怎麼會是阿虧?他媽的他不是一直對我忠心耿耿嗎?他不是感激我把他重塑成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嗎?他怎麼會騙到我的頭上來?而且怎麼會與死對頭圖大逑勾結在一起作案?
「阿姬。」藍伯濤叫女兒。
藍姬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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