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滿目繁華卻絲毫無法印入林空羽的眼中。此刻,他腦海中的記憶,還停留在那一灘刺眼的鮮血中。即便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在與馬賊的交戰中,他就曾經親手殺死過馬賊的首領,但那時候妖艷的嗜血花即使有些詭異,但帶來的衝擊卻很小。如今,在一時的衝動下,那貴族子弟的鮮血與不甘心的空洞、眼神,卻他感覺到腹內的翻騰。
生命受到威脅時的憤怒,怒火驅使下的殺意,以及刺眼的猩紅,不斷在他的腦海中迴旋著。林空羽停下了腳步,抬起頭,呆呆地望著蔚藍的天空,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問著:「這就是我期待的生活嗎?」
忽然,一隻有力的大手搭上了林空羽的肩膀,濃郁的酒臭味頓時將他包裹住。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想要逃離這難聞的氣息,但是肩膀上的大手卻像是鐵箍一樣,難以撼動分毫。
「小子,一個人裝深沉?你小子也不看看,自己的魅力夠強了,要是再裝深沉,恐怕滿大街的大小女人都要跟著你回家。」羅巴克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還是和以往一樣帶著幾分說不出的灑脫。
「大叔,你怎麼肯從酒罈子裡跑出來的?」林空羽似乎沒心情理會羅巴克的調笑。
「唉,我也不想呀。可是,誰叫我現在是你的追隨者呢,至少要對得起你給我喝酒的金幣呀。」說到這裡,羅巴克抬手掏了掏耳朵,「本來,我還想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手,展現一下高手出場該有的氣度,可沒想到被個南蠻子搶先了。唉,那死了的小子運氣還真不好,竟然被個女刺客幹掉,不然死在我手裡可有面子多了。」
「……」林空羽沉默一陣,隨即幽幽問道:「大叔,你真的會出手殺他嗎?」
羅巴克放開了林空羽,雙手將他的身體轉動,抬著他的下巴,盯著他的眼睛,用極其冰冷的語氣說道:「你知道我是怎麼踏上神級的嗎?我告訴你,我的秘訣就是——殺人盈野!」
不顧林空羽震撼的表情,羅巴克帶著一絲不屑繼續說道:「在這個世界,只有兩種人,你知道是哪兩種嗎?不要告訴我,好人與壞人,那都是白癡的說法。我告訴,只有殺人者與被殺者!每個殺人者,在舉起屠刀的時候,都有他的理由,無論適合合乎常理。每個被殺者,在倒下的時候,也都有他的理由,無論自己是否知曉。而你,想要做哪一種?」
此刻,外界的一切都已經無法影響到林空羽,他彷彿陷入了羅巴克所製造的幻境中。呆呆的沉默了許久,他的眼神才逐漸恢復清明,終於長出一口氣,用什麼堅定的眼神盯著羅巴克說道:「我不想成為一個殺人如麻的人,但也不願成為無能的被殺之人!」
「嗯嗯,既然已經明白了,那我也就可以去繼續喝酒了。話說,我又發現了一家不錯的酒館哦。有沒興趣一起來?」雖然嘴上如此說著,但是身體卻已經轉過去,只是衝著林空羽揮揮手,便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大叔,謝謝你。」林空羽望著羅巴克模糊的背影,小聲說著。而他卻不知道,此刻的羅巴克則摸著下巴,帶著笑意暗自說道:「雖然還是很天真,但似乎真的是個可以追隨的人。唉,先不想那麼多,等真的很累的那天,跟隨在他身邊喝酒也不錯。」
轉變心情的林空羽對於周圍事物的好奇心又重新回來,拉著安娜看這看那,甚至買了不少的小玩意。如此的轉變,他自己沒有感覺,但是對於安娜來說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心中第一次對不修邊幅又來歷不明的羅巴克有了好感。雖然沒聽清楚他和林空羽之間的交談,但是她很明白,如果不是羅巴克,林空羽也許不會這麼快走出陰影。
艾麗絲還是和以往一樣神出鬼沒。只不過,現在她對於林空羽似乎有些冷淡,好似因為到帝都已經兩天時間,林空羽還沒有做出實際去解救卡蓮的行動。只不過,她也僅僅是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卻沒有逼問。
雖然閒逛了一天時間,但是連帝都四分之一都沒逛完,這樣林空羽再次驚歎帝都的繁華。當他和安娜兩人在掌燈時分回到旅館時,羅科斯德的僕人已經等待了許久。
「會長閣下讓你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坐在自己的房間中,林空羽開口問道。
此人身穿這藥劑師學徒的長袍,年輕不大,看起來和林空羽差不多,但是卻顯得十分精明。只見他微微恭身之後,拿出了一張燙金請帖,這才說道:「明天是帝國元帥古德裡閣下六十誕辰的日子。元帥府將會大宴賓朋,會長閣下想要林大師和他一起赴會,這是請帖。」
這件事情昨天羅科斯德曾經和林空羽說起過,他還有幾分印象,因此也就收下了請帖,又隨意問了幾句羅科斯德的情況後,就放任此人離開。
「少爺,明天要去赴會嗎?」待到送信人走後,安娜便拿出了幾套正裝,似乎要讓林空羽挑選。對於這些,林空羽的經驗差不多等於零,因此就由安娜挑選了一套藥劑師的服裝。
雖然依舊是十分華麗,甚至裝飾著不少價值昂貴的珍寶,但比起那些如同孔雀開屏般的貴族服飾來說,這身「儉樸」的服飾,更為順眼一些。
一日無話,第二天林空羽依舊是睡到日上三竿,又和安娜閒逛一圈後,便換上正裝,準備前往藥劑師協會。卻不想,羅科斯德的馬車卻已經早早地停在了旅店門外。
幾步走入自己的小院中,林空羽立刻看到羅科斯德正坐在花廳中喝茶。
「閣下……」
「嗯?」林空羽才剛開口,羅科斯德就已經投來了不滿的目光。
微微一愣,隨即林空羽便明白了羅科斯德的意思,只能重新見禮:「大伯。」
「呵呵,這才像話呀。」羅科斯德老懷大慰,笑著摸摸雪白的長鬚,「快點去換身衣服吧。雖然我並不重視這些,但是今天是你第一次在貴族中現身,怎麼都要注意一些。」
乖巧的點點頭,林空羽走入內室,在安娜的幫助下,花了少的時間才將自己的衣服緩過。眾多的裝飾品,以及服飾上的配件,都需要小心的穿上,如此麻煩的衣服,林空羽還是第一次領教。
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氣質高貴的人,林空羽甚至有些懷疑這是不是自己。雖然缺少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是俊美的外表,高貴的身份,足以彌補一切。
「這禮服簡直就是為我家少爺存在的。換上這一身,恐怕今晚所有的貴族小姐們都難以入眠了。」安娜幫林空羽補上最後一個肩飾之後,帶這幾分酸酸的語調說道。
「咳咳,大伯等很久了,我還是快點出去。嗯,就這樣……」林空羽尷尬的掩飾幾句後,便匆匆逃離,彷彿安娜是個會吃人的老虎,卻沒注意到,此刻安娜眼神中的那一抹黯淡。
林空羽的樣子,也同樣讓羅科斯德眼前一亮。原本他就對這個長相俊美又有真材實料的小傢伙另眼相看,此刻更覺得自己的眼光不錯。僅僅是這份外表,就足以提高藥劑師協會的知名度。
「誰說藥劑師都是些又老又醜的老傢伙?今天就讓他們看看,咱們藥劑師裡也有容貌與才能並重的人物。」羅科斯德由衷地讚賞一句後,拉起林空羽便走。
「大伯,元帥府邸很遠?很趕時間嗎?」估算了一下,還有接近兩個小時才到宴會開始的時候,林空羽有些不明白羅科斯德為什麼如此行色匆匆。
「嘿嘿,早點去,也好讓那些魔法師工會的老傢伙羨慕羨慕。」羅科斯德得意地說道。
林空羽愕然,他忽然覺得跟隨眼前的老頭去赴會是不是一種錯誤,冥冥中似乎有種聲音在警告他,今天休想能夠得到想像中的平靜時刻。
古德裡元帥的府邸其實距離旅店並不算遠,僅僅需要二十分鐘左右的馬車時間,就可以到達。這還是因為中間要穿越過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行駛的速度不快。馬車上,羅科斯德介紹了不少與貴族們交流的經驗,不動聲色地指點林空羽與他們談話的技巧。這些正是林空羽現在所缺乏的。
原本,他就有些擔心無法應付這些貴族。並不是說他會擔心會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而是擔心失禮。性格平淡的林空羽對於別人如何認知並不重視,可對於自己的禮儀卻有些執著。如今又了羅科斯德的指點,即便說不上完全放心,卻也信心更多了一些。
和古代中國的設計的城市差距不大,帝都以皇城為中心,位於城市的中央,而其周邊則是上位貴族或者權臣們的住所。古德裡元帥府邸就位於北城的紅蓮街。此街由一種不知明的紅色岩石修建,相傳是初代皇帝為了紀念那些在開國戰爭中付出生命的將士們而有意為之。從此以後,帝國的武官們都居住在這條街道上。而古德裡元帥的府邸,則是此街最大的府邸之一,
與古代中國人「做九不做十」(註:1)的方式不同,古德裡今年剛滿六十。這個年紀,在這個世界中並不算大,那些修為高深的強者,往往上百歲的年齡,看起來也不過四、五十歲。但是古德裡卻是威名遠播。自從十八歲開始入伍以來,他憑藉著自己出色的戰績,強大的指揮能力,從一個底層士兵開始,十五年時間就成了帝國的主要將領之一,四十七歲正是被皇帝陛下冊封為元帥。無論是在貴族、平民還是軍人眼中,他都是一位傑出的帝國將領。甚至不少傳統貴族,也不得不承認,這位以往他們看不上眼,平民出生的元帥,擁有上位貴族的資格。
根據羅科斯德的說法,古德裡元帥性格爽直,是傳統的軍人。從不插手帝國的內政,但也不放棄任何軍方的利益。如今不但麾下遍佈帝國軍隊,在軍中有無可匹敵的聲望,是軍方的一面旗幟,就連皇帝陛下也對這個會在朝堂上為了軍費而大呼小叫,指著帝國宰相怒罵的軍人,十分喜愛。
這個世界上當然不會缺少那些溜鬚拍馬的人。元帥府大宴賓朋,自然凡是能夠得到一張請帖的人,都會親自前來。一來,貴族們本就喜歡這種白吃白喝的聚會。二來,這也是顯示所謂的貴族氣度。即便是恨得牙癢癢,最好古德裡能夠早點歸西的宰相馬克,也會親自到場。也正因為如此,馬車才剛一進紅蓮街,林空羽就發現,整條道路上早已經被各種各樣有貴族標示的馬車佔據。不過,看起來次序不錯,馬車都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逐一排成兩排。
由於年輕的時候,古德裡曾經受過很重的內傷,即便是在帝都中的大主教都無法治療,卻被羅科斯德妙手回春,因此兩人一直是十分親密的關係。最近更為是了軍方是否大規模使用藥劑的爭端,而使他和羅科斯德走的更近。因此,在元帥府門口,羅科斯德與林空羽一行受到了相當高規格的接待,由老元帥的嫡子親自迎接。甚至還單獨開了後門,讓馬車先行。
才剛過中門,林空羽就看見前方不遠的中庭處,一高大威嚴,身穿黃金鎧甲的壯漢,龍行虎步地急衝而來。
人還未到,一陣炸雷般的大笑聲就從那人的口中傳來:「哈哈,老師,你總算是來了。那些文官鳥人是在太煩,老師來了我也總算是可以找人說話了。」
林空羽一愣,完全沒想到此人竟然會如此「囂張」。不說此處離大門不遠,就算是林空羽等人身邊,也站著不少一看就是文官體系的貴族。
偷偷向四周望了眼,卻發現眾人並沒有任何的異狀,甚至不少人都向這此人恭敬行禮,只不過對方視而不見。不過,這些人也並不惱怒,反而像是理所當然一般。林空羽知道,此人必定就是古德裡元帥了。
「羅克,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要有貴族的風度,如此失禮的言語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下說。」羅科斯德笑瞇瞇的看著壯漢拜倒在自己的面前。
「是,老師說的對。以後我沒人的時候說說。」古德裡「從善如流」,立刻點頭答應。
如此的對話讓林空羽是滿頭大汗。這究竟算是何等驚人的對話呀,一方看似教訓,實際是有點欣賞。而另一方則是大言不慚地表示,以後會背後說人惡語……
「小傢伙,來。」羅科斯德將正在驚愕中的林空羽拉到自己身邊,隨即說道:「這位就是我和你說的古德裡元帥了。」
「羅克,他是克洛擇克的弟子,也算是我的子侄輩。」說著羅科斯德又向古德裡介紹。
一聽此言,那大漢面色一愣,隨即大笑兩聲,伸出蒲扇大手,像是要一巴掌拍死林空羽似地,帶著一陣風聲狠狠拍了躲閃不及的林空羽兩下:「哈哈,既然你是老師的子侄,那麼就是我羅克的兄弟了!以後有什麼事情就找我,我會給你撐腰。」
好懸差點沒被拍暈過去的林空羽,勉強挺直了腰板,正想要謙遜一下,卻不想羅科斯德又出驚人之語。
「說起來,的確有事情要你幫忙。這小傢伙,昨日在路上險些被瑪法家的後背偷襲,結果一怒之下殺了那人。相信今天瑪法家一定會有動作,到時候還真要你幫忙。」羅科斯德絲毫沒有避諱周圍貴族的意思,揚聲說道。
林空羽怎麼也沒想到羅科斯德竟然會如此不客氣,更沒想到之後古德裡的反應……
「瑪法家?財政部的主管之一的瑪法?」古德裡想了想之後,疑惑地問道。羅科斯德點點頭,又大致把昨天的事情說明。這些林空羽都已經在來的路上和他說過,因此也不顯得突兀。
皺著眉頭想了想,正當林空羽以為對方會息事寧人的時候,古德裡卻忽然叫過跟隨在旁邊的一名軍人,「老鬼,你去點幾個人,把什麼瑪法家的統統仍出去。另外記得讓你家那幾個小崽子每天帶一百人去他們家找麻煩!靠,連我羅克的兄弟都敢偷襲,不叫他們知道厲害,還以為我們的人好欺負!」
「好,頭,我這就去!」那人也不多說,轉身就走。
林空羽頭上的汗此刻簡直和瀑布差不多。這都是些什麼人呀,敢情自己是走錯了進了土匪窩?不過,他也明白,為什麼眼前的人會成為軍方的旗幟了。護短!這兩個字就可以說明他在軍中年數不多,卻可以深受愛戴的原因!
幾乎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前方就傳來一陣吵雜聲,只見被稱為老鬼的人,昂首闊步走在最前面,手中還提著一個滿臉通紅的小老頭。
「頭,我仍出去了。」老鬼走到古德裡面前時,還真問了一句。
「古德裡,你別以為受陛下信任就可以為所欲為,明天……不,我現在就去陛下那裡!」那小老頭也許是被太過羞辱,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哼,去吧,我還怕你告黑狀?我也正想要到紋章院告你族下弟子無恥偷襲呢!給我仍出去。」古德裡大吼道,似乎想讓所有人聽到。
看到這裡,林空羽眼中一亮。原本以為對方是個粗人,但這簡單的兩句話,卻讓他知道,對方能夠成為元帥,可不是一個深受帝寵就能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