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僅從外形上看,撇去了偽裝,展現顯能者身份的田北海真是一個給人以如沐春風般滋潤感的妙人。
散碎的銀鬚輕飄飄的下落,柳葉彎眉舒展,長髯盡去,再不見半分長者之象。鬢角延至胸前,青絲瀑布垂落,朱唇如水,明亮的眸子道盡天下絕色。原本就潤澤的皮膚更顯白皙,五官身姿晶瑩剔透如粉雕玉琢,多一分則滿,少一份則疏。靈氣逼人,風華絕代,讓旁人自慚形穢。即使是二次元愛好者趙元嗣,也不經為這丰神秀異的美人而驚歎。
好一位天上入人間的偽娘子,龍陽重生,衛玠再世也不過如此。若非親眼看到這儒中年大變美少年的神異一幕,趙元嗣怕是要膝蓋一彎,取向動搖,墜入不可饒恕的菊花道。
連趙元嗣都這樣了,徐冉冉更是不堪。容姿被一個男人碾壓的女孩正失意體前屈,對自己的基因深表懷疑。
在場的人卻對這一幕視而不見,趙元嗣知道這大概又是什麼障眼法,擾亂了認知,考慮到這位田北海生的沉魚落雁,會這種法術的理由也不難猜測。
明明一個如畫美人在前,身材優,除了胸部平平外,全身都戳中了趙元嗣的萌點,但卻是一個不知年齡的男人!
「真噁心……」他又說了一遍,只是態度要柔軟了些,對著個溫香暖玉的大美人儘管是男人他實在嚴厲不起來,畢竟美麗就是正義。
「我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即使是在之前的作戰打下不少雜魚,那也是佔了突然性和地形的便宜,以為自己能行和以為只有自己能行恰恰是人生大錯覺,特別是現在我知道朝天還有你這號人物的時候。」
「趙先生此言差矣。」田北海的嗓音也變的潤滑,既有女性的婉轉,又有些男性的張揚,是混合了多種口味的冰激凌,清新又濃郁,勾起禁忌的**:「我所言的,並非戰鬥,也非凡人所說的『超級顯能者』。相信你可以明白,我並非懷著名利之心前來,你完全可以當做一次同輩修士之間的論道。」
他紙扇遙指徐冉冉,讓她一陣頭暈目眩:「就說這位姑娘吧,按照現在評價修行者的標準,她大約是c的等級。顯能者從普通人中誕生的概率大約是百萬分之一,雖然有些地方的數據隨著環境變化會波動,但這個比例大體上是沒錯的。按照這個比例,全國能找到的,突變而來的顯能者大體上是1200人,扣除掉年紀大的不堪用的,勉強達到這位姑娘水平的,現在約有300人。而即使算上那些有傳承並且還能維繫的家族門派,這個數量也不會超過1000人,b等級的只有一百餘,而a等級全部記錄在案,也只有12人,而且都是修行日久的中老一輩。這樣算的話,趙先生你不覺得自己真的很特別嗎?」
田北海說的數據雖然不算翔實,但也和趙元嗣所知的貼近。顯能者的數量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人口乘上概率,再加上可能存在的傳承修行者的估算數量,很輕易就能得出結論。
趙元嗣聽他這麼說,也只能笑笑:「那有什麼,你想說c級顯能者佔人口比大體是六十萬分之一,年輕的依然是百萬分之一,b級的千萬里取一個,而一億人裡面才有一個a級。而我,則恰好是那個十億人才有一個的s級,如此,顯得我是獨一無二?這樣的結論很可笑,起碼對上你,我尋思我不會輸,但充其量就是半斤八兩的水平。」
「不會輸……嗯,你真的……」他先是輕笑,結果動人心魄的容顏轉瞬變得驚愕,竟然靠上來貼著趙元嗣,用奇妙的目光盯著他,想要把這個男人看穿,直到後者被這張貼的過分近的臉蛋弄得滿面通紅,才遺憾的搖搖頭,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青瓷酒壺,為自己滿上,細細抿了一口。
「雖然有些偏差,但大抵如此。你很特別,絕對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個,雖然你自己不清楚……」
趙元嗣不知道他在感慨什麼,但剛才被一張絕美的漂亮人物再次重申一遍,那是個男人靠近到貼面的距離,讓他這個偽裝成二次元**控的稀有要素愛好者實在難堪,這時候正好順順氣。
他轉移了話題,瞧著遠處被要人包圍的中南海七子:「你這麼肆無忌憚的用法術,不怕被找上門麼,朝廷總會有些手段的。」
田北海並沒有接話,而是陡然用嚴肅的態度說:「說點實在的吧,趙元嗣,或者說趙真人。從年歲上看,你到達這一步恐怕並沒有多久,但應該已經漸漸感覺到了吧,面對那些凡人時的空虛,面對不可逆轉的結局時的無奈。生命已經分出了輕重,突破了凡人的世界,那條界限跳轉到一個永恆的平行線上,只能遠觀而永遠無法碰觸。那種疏離感,那種焦躁和煩悶,你體會的到吧?」
「……」
趙元嗣皺起眉,捏起拳,鄭重的退後幾步,擺出一副進攻的姿態。
田北海一席話命中靶心,說的正是趙元嗣這段時間煩躁的根源。這種壓抑的情緒自打台灣回來後越來越明顯,卻沒想到會被一個初次見面的偽娘給戳穿。
「勿用這般戒備,你且看那些人。身居高位,氣度非常,左右有健兒相伴,十數億人的命運操於手中;執掌天朝沃土,地大物博,千萬黨羽為其心腹,出生入死,數百萬武裝到牙齒的軍隊,震懾四方。舉手投足,皆能震動世界,他們有如此權勢,有顛覆世界的武力,立於數十億凡人的尖頂之上,舉目望去,四海俯首。」他看著天朝最有力量的人群,用一種淡漠卻滿含嘲諷的語氣說:「但,他們終歸是要死的。和垃圾一樣被焚燒,化為灰燼,埋入塵土,空留一塊石碑,以供後人瞻仰;亦或者千百年後,滄海桑田,求一捧泥土而不得,只有些許字,讓人知曉。」
田北海轉過頭來,對著驚疑不定的趙元嗣,讓後者看到了他眼中倒映著的會場,所有人都是變成了骯髒,醜陋,**的殭屍,蠕動著,吞嚥著,然後連同建築本身在時間流逝中灰飛煙滅。
「最強大的,最有力的,也只不過是將要變成屍體的肉塊罷了。早點習慣面對這一切吧,遊戲人間的小夥計。」
趙元嗣被驚出一身冷汗。
眼前這個美麗的人眼中只有閱盡滄海桑田,看慣世事變遷的淡漠,站在世界之外的,立於九天之上,俯視著人間的悲歡離合,直至在無限往復的輪迴中抹去最後一絲人性。
他看到的,是有著最完美人類形體的,名為田北海的怪物所展示出的結局。在一瞬間,他幾乎以為那種被時間蕩滌的空虛和孤寂就是道路盡頭他所要面對的唯一答案。
趙元嗣猛地後退幾步,拉著迷糊而不自知的徐冉冉遠離這個危險的傢伙,之前稍稍放下的警惕被提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你到底是誰?道教協會要真有你這號能在大庭廣眾下施展障眼法,卻又不被察覺分毫的人物,那些道士現在也不會衰到朝廷連道觀都不讓建的地步。而且,從剛才就感覺怪怪的,你給我的感覺很危險。張口凡人,閉口凡人,好像你自己真的超然物外一樣。」
他這話一開口,就發覺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做道裝打扮的美貌偽娘已然回復了儒帥大叔的面貌,寂靜的環境被觥籌交錯的嘈雜取代,不過看周圍人的神情,似乎僅僅維持在對這邊三人感興趣的程度。
看來自己那番話已然處於被屏蔽的範疇。
「果然,你們聊上了。」張昭重從背後拍了拍趙元嗣有些僵硬的肩膀,讓這個還沒從方纔的驚悚感覺中回復的男人清醒過來:「剛才看到你和田博士聊得很愉快,就不來打攪你們了。」
「你認識……」趙元嗣斟酌著言辭,操弄著靈力把這個上司裡裡外外都掃了一次,確定他沒有受到任何精神層面的操作,「這個偽……田北海先生?」
「當然了,小趙,我給你介紹下這位,他可是本朝屈指可數的大學者,大科學家,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我們隊裡用的那些個59可都是田博士開發的。我最初還說那麼大鐵疙瘩,方方正正的,都飛不起來的呢,誰知道後面你們刷刷刷的飛的老快勒。剛才那邊幾位都說你們幹的好,小趙你的專用機已經批下來了,到時候還要麻煩田博士,我們『太極』打造一把天下無敵的神兵。」
張昭重興致不錯,看起來老來高昇確實給他充入了不少活力。天朝的顯能者只要不是法術亂飛消耗靈力過甚的,壽命都挺長。看這位新晉中將的活躍勁兒,他還能再戰三十年。
「過獎過獎,張兄才是朝廷棟樑,能於萬千叢中找到趙先生這樣的俊傑。我雖然虛長年歲,在大道上勉強走到現在這一步,但卻不敢和趙先生論高低,實在讓人唏噓,光陰虛度,長江後來推前浪啊。」
趙元嗣剛剛才見過這位美艷動人的一面,這下切換回中年人,顏值暴跌這下讓身為顏控的他分外不習慣。
「我們剛才還在討論那些機體和武器的淵源,趙先生的見解倒是很有意思,我想接下來的開發工作恐怕離不開貴部的協助,之前的戰鬥數據可是讓研究所的小伙子們驚為天人。如果要是有和美歐新銳機體作戰的數據的話,只要任務下來,針對性的開發工作立即就能開始。」
在張昭重的認識裡,趙元嗣可不是好說話的傢伙,如今見到他能與這位朝廷隱藏的大高手投緣,興致又好了幾分:「哦,你們聊得還很深入嘛。嗯,小徐怎麼了?」
他才注意到趙元嗣身後拉著的姑娘,乍一看還以為她喝醉了,正靠著趙元嗣背脊呢。
「沒什麼,她把混合酒當做果汁了,現在有些不舒服。」趙元嗣瞥了田北海一眼,一道靈波打散了徐冉冉體內異常的能量。
「田兄才是不簡單的人物,方才一番談話,可真是漲了見識。」
趙元嗣見自家上司好歹認識這位渾身都是謎團的人物,已經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無論如何,他對田北海的瞭解實在太少,而對方恐怕早就調查過自己。看張昭重的模樣,恐怕他根本不知道這位的真面目居然是偽娘。
而且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人的身份,想來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朝廷自家留著的終極武器,對付外邊不長眼的顯能者的。這樣思考的話,這一位身兼道士和科學家等多重身份的顯能者真正的地位只怕是傳說中朝廷供奉,客卿長老一級還是表面恭順實則桀驁的那種。
這些話他自然不會告訴張昭重,高層的事情他沒興趣瞭解,本來就志不在此,給朝廷當幾年臨時工回家好好宅才是他的打算。
「那是,田博士不僅是大科學家,還是道教協會的重要人物,若不是他身負重任,我這位置可得換他坐坐。」
「是嗎,真有趣,有機會的話我想我會好好和田兄探討探討。」面對自己基本不可能搞定的神秘高人,趙元嗣起了撤離的心思他絕對不會承認這是「轉進」的美化說法扶了把悠悠轉醒的徐冉冉,攙著走兩步,無視了她「我好像看到了好漂亮的人」、「絕對是我的菜」、「似受實攻的氣質太口耐了」之類丟臉的話。
「我還是先把她送到休息的地方去比較好。」
「那是,你交給服務員就行了,快去快回啊,等會領導還要見見我們的大英雄。」
張昭重樂呵呵的交代著,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田北海顫動的嘴唇。
「連我的法術都完全無效……」他目視趙元嗣有些倉皇的背影,儒的臉上妙趣橫生:「懵懂無知的年輕人,居然也踏入這種境界,真是對我們成果的最大諷刺……」
似少年又似老年,跨越時間長河的面龐轉向南方,發出意味深長的感歎。
「……你說呢,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