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有條不成的規定,那就是要避著普通人。別說和普通人在一起,就連接觸都要少接觸,以免在普通人中間引發恐慌。
既然門主要把那人趕出去,肯定是因為女人不夠格入門。
「我哪還記得住……」宣知咕噥了一聲,見寧澤一臉好奇,不情不願道,「好像……五靈根吧……?
那女人不僅僅是五靈根,而且和寧澤一樣是最差的五靈根,不過他擔心刺激到寧澤,便說的很含糊。
兩人一路走到門口,外面起了微風,吹得簷下的冰晶叮叮作響。
宣知放慢了腳步,語調一轉:「要不你先等等,我再去找師叔說說……」
話說到一半,宣知就看到剛走出大門的寧澤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天玄門位於丹華峰頂,溫度極低,大門外的地面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寧澤的膝蓋甫一接觸到地面,寒意入骨,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身體裡面微弱的靈力自動運行起來,祛除了寒意,這才讓寧澤好過了一些。
宣知被他嚇了一大跳。
他知道寧澤受的打擊很大,他自己心裡也覺得過意不去,但寧澤這樣還是很出乎他的意料的。
寧澤修為低,年紀小,身體也肯定比成年人差,丹華峰溫度又低,這麼跪下去肯定受不了。
「你這是幹什麼!」
宣知要去扶寧澤,卻被寧澤意志堅定地推開了:「宣知大哥,你們已經幫了我的大忙了,太長老不讓我呆在天玄門,那我就不進去。要是你真想幫我,就別管我。」
宣知又急又氣:「怎麼不管你,難道看你在這裡跪著?天玄門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我帶你去瓊華派,他們宗主和我相熟……」
見寧澤只是靜靜的跪著聽自己說,一聲不吭,宣知也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師叔一反常態不說,面前這個前兩天還笑瞇瞇說什麼是什麼的小孩,也變得這麼倔強。
「算了你要跪就跪吧,我在這陪你。」宣知放棄了勸說寧澤的想法。
寧澤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出了天玄門的門,沒了陣法保護,這裡風雖然輕,但冰寒入骨,就算有修為在身,吹久了也不舒服。
宣知跟他認識不過四五天,現在這麼對他,說不感動是假的。
但是……宣知他就不能先把自己跪在這裡的事先告訴墨璽麼……
宣知的這一行為出乎了寧澤的預料,不過事已至此,寧澤也只能先跪著了。
之前墨璽為他出頭,給了晏雪姿臉色看,現在從宣知這裡知道,墨璽曾經也允許過別的資質不夠的人入門,寧澤就想賭一賭,在天玄門門口跪上一天兩天。
不然他入門,他就一直跪下去!
就算打動不了墨璽,也總能打動別人。以寧澤上輩子對天玄門的瞭解來看,天玄門門風正直,大部分弟子品行端莊,總不至於會看著他跪死在這裡。
從重生到現在,寧澤也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擇手段了。
不過要是有得選,他也不想這樣。
「宣師叔?」一個青衣四代弟子從門口路過,有些奇怪的看了被冷風吹得嘴唇發烏的宣知一眼,又看了跪在地上的寧澤一眼,好奇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宣知說陪寧澤就陪寧澤,把一身的靈力都收起來,完全沒有用來御寒,這個時候腿都站僵了,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顫:「沒什麼沒什麼,天氣熱我來吹吹風。」
弟子一口氣嗆在喉嚨裡,臉色古怪的看了他好幾眼,才憋出一句話說:「別著涼了……」
寧澤在這邊聽他倆對話,心裡想笑,可臉上肌肉已經僵得沒辦法做表情。
他在這裡已經跪了整整一天了,肚子餓不說,身上也冷,微薄的靈力早就耗盡了,噬魂籐還輸送了一部分靈力給他御寒,可噬魂籐才成熟不久,靈力不夠深厚,很快也被消耗完畢。
風像是穿過衣服刮進了骨頭裡,把骨髓都結成了冰。
那弟子說完,正要進門,宣知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他說:「哎等等,你去跟吳光師兄說,叫他去清華峰拜見一下墨師叔,說寧澤在這跪了一天了!」
寧澤感動的都快哭出來了!
宣知他終於知道要稟報墨璽了……不枉自己跪了這麼久……
***
「寧澤他在門口跪了一天了……」吳光看著面前的師叔,把宣知的話傳了一遍。
「你先叫宣知回去,別跟著寧澤胡鬧。」墨璽吩咐完,頓了頓,又對吳光道,「那小孩……你們先別管。」
吳光有心想勸幾句,目光一接觸到墨璽有些冷淡的表情,又不敢說什麼了。
只好向墨璽告退。
寧澤的倔強,完全出乎了墨璽的意料。
見吳光走出去,墨璽才皺起了眉頭,這可怎麼辦才好。
如果換了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寧澤偏偏救過他的命,他總不能見寧澤跪死在那裡。
但是他又實在不希望寧澤趟修真界這淌渾水,不知道的人,以為能夠修煉飛昇了,就拚命想擠進來,可擠進來的人,又不知道有多少想跳出這個圈子……
一千多年來,墨璽不知道看多少青年才俊隕落,實在不希望看寧澤也落得這麼一個下場……換了別人他根本不想管這麼多,可是……
這樁事繞在心頭,墨璽連修煉都沒有心思。
加上他身上還有傷,沒有個四五十年也別想恢復,並不急於一時,乾脆離開了居住的清華峰,打算去丹華峰看看。
不願被寧澤看到,墨璽在離山門還有不遠的距離時就停下了腳步。
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一盞燈籠的映照下,分外的清冷。
看得出來門口跪著的人已經疲乏到了極點,小小的頭像是有些支撐不住了一般,向前歪去,然後又像是驚醒了一樣,猛地挺直了腰背。
墨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有些挪不開了。
墨璽還記得當時剛從雷劫下倖存,不小心落在了那個小小的房間裡,正在痛苦難忍之際,就看到了一雙溫和的眸子。
然後神智才在寧澤的幫助下慢慢恢復過來,終於看清楚寧澤的模樣。
明明是個小孩子,眼神卻有不符實際的老成,但看向自己的時候卻有些異樣的溫柔和愛憐。自打墨璽八百年前步入金丹期,已經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看他了。
後來見到宣知和吳光把寧澤帶過來,墨璽確實非常意外,甚至還有點小小的驚喜。
其實要是寧澤資質稍微好一些,墨璽是絕不會讓他在大家面前丟人,現在還吃這種苦頭的,只是有些事也確實是沒辦法。
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不懂事,衝動一些也很正常。
再說他這身體,這修為,能熬多久?等熬不過了知道厲害了,就會知難而退了。
有個弟子從這邊路過,見到了墨璽,正要行禮,墨璽悄悄擺了擺手,那弟子稍微欠了一下身,就走遠了。
那弟子早些的時候就看到宣知陪著跪在門口的那個小孩子吹冷風,還幫宣知傳了個話,現在又看到自家太長老站在這邊以一種自己看不懂的神情……看著那個孩子,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邊走一邊撓腦袋,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太長老還站在遠處一動不動,衣袂被風吹起,簡直如同謫仙一般,心裡感歎之餘,更加的不能理解了。
先是宣知師叔陪著,現在又有太長老陪著站……這小孩到底是何方神聖?
難不成是太長老的私生子?
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嚇了一跳,忙在心裡喊了幾句罪過罪過,加快腳步跑了進去。
不過那小孩長得珠圓玉潤,清秀可人,和太長老一樣,都是畫一般人物呢……
山裡的天氣千變萬化,清晨天光漸明的時候,烏雲漸漸聚攏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有細碎的雪片開始落下來。
墨璽站在雪地裡,看到一點白色落在了自己墨一般的衣袍上。
……下雪了?
寧澤竟然就這麼跪了一夜。
中途墨璽好幾次想現身,可還是忍住了。
可不能功虧一簣。
陪著寧澤站了一晚上,墨璽也覺得有點乏了。
他雖然修為深厚,但有傷在身,一晚上站著一動不動,身體雖然受得了,但精神上還是有些睏倦。
加上他原身是條蛇,本來就不喜歡這種天寒地凍的地方。他現在居住的清華峰,就專門有地暖溫泉,還布上了御寒保暖的陣法,一年四季如春。
他還以為以寧澤的孩子心性,興許是一時衝動,才跪在這裡求情。
寧澤細皮嫩肉,墨璽怎麼也想不到這麼一個白白淨淨、看起來嬌生慣養的孩子,竟然當真能在這天寒地凍的山門口跪上一天一夜。
連帶著他自己也吹了一宿的風。
想到這裡,墨璽竟然有些……不忍心了。
跺了跺腳,他就看到前面的寧澤動了一下。
終於熬不住了?
這一邊寧澤確實頂不住了,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身體麻木的好像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就算他現在想站起來,也完全無能為力,因為根本就沒有辦法指揮自己的雙腿。
眼前的景物都不時地發花,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已經暈過去了,現在的一切都是在夢裡。
感受到雪花簌簌的落在自己頭頂上,寧澤用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他高估了這具身體……也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他勉強伸出一隻手,撐在地面上,使自己不至於倒下來,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匾額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天玄門。
看來果然和天玄門無緣了……
感覺到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寧澤努力想站起來………雙腿稍微動了一下,酸痛僵麻的大腿一軟,他整個人就向一旁倒去……
就在這個時候,面前黑影一閃,一雙手牢牢地扶住了他。
寧澤幾乎要閉上的眼睛立刻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