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起紈褲,三年前的蕭晚絕對是個人見人厭的混世大魔王。蕭萍剛去世一年,蕭玉容又忙於政事常常忽略這位正處於叛逆期的女兒,導致蕭晚在京城稱王稱霸了起來。
面對如此玩世不恭、胡作非為的蕭晚,暫掌蕭家大權的柳氏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暗中偷笑希望蕭晚越來越紈褲,漸漸腐化沉淪於這些酒池肉林之中。以至於蕭玉容發現的時候,蕭晚已經沾染了游手好閒、飛揚跋扈的惡習,甚至於處處頂撞著自己,完全不聽自己的任何勸告。
蕭玉容不同於正言厲色的蕭萍,偏偏捨不得打這個寶貝女兒,於是這位能將軍務大事處理得井井有條的尚書大人,第一次頭疼無措了起來。
蕭晚卻吃味母親處處關心著國家大事,時時刻刻心繫著太女成長,所以長大後,原本就沒父愛比較孤僻的蕭晚,更是因為享受不到母愛,跟母親處處作對。她讓自己乖乖學習,光宗耀祖為國效力,她偏不!
於是,不想學習的蕭晚就東抄西抄,最後氣得寧太傅怒罵她朽木不可雕也,差點與蕭玉容斷交。
後來,蕭晚在結識了一堆狐朋狗友後,變得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在京城裡欺女霸男不過癮後,她還學著那些紈褲朋友們,調戲起了小美男,引得眾未婚少年們各個聞風喪膽不敢外出。哪怕外出,也要故意濃妝艷抹醜化自己,以免碰上這個京城惡霸!
正當蕭晚悠哉游哉地過著自己京城小霸王的幸福生活時,卻在一次七夕的吟詩大賽中偶遇了季舒墨。
那麼多年過去,蕭晚仍是記得,那時的季舒墨,一襲白衣翩然走來,素的衣袍之上潑墨般地暈染著翩翩青竹。清風起,長袍飛揚,飄然若仙。
月光灑在他烏玉般的青絲上,散著一層暖暖柔和的光芒。長長的劉海之下,一雙清澈動人的丹鳳眼燦若星辰、漂亮嫵媚,襯著這張風華正茂的容顏更加眉目如畫,膚若凝脂,讓蕭晚一瞬間看呆在了原地。
比賽時,季舒墨自信地揚起唇角,清澈的嗓音悅耳動聽,如流泉般沁入蕭晚的心底,而他舉手投足間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潤優,在霎那間讓蕭晚這顆游手好閒的心怦怦直跳了起來,甚至再也無法移開了目光。
那一刻,蕭晚知道,自己對季舒墨一見傾心了……
當夜的吟詩大賽中,季舒墨出口成章,字跡翩若驚鴻,而秀挺,連蕭晚這種不懂得吟詩作對的紈褲女都覺得他的詩真美,字真美,人也真美……
作為一個超級大紈褲,喜歡一個人就要動手搶過來!但對於第一次動心的蕭晚來說,她興致勃勃地準備起了自己的追夫大計,意圖在季舒墨面前上演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給自己的心上人一個英俊瀟灑、威風凜凜的第一印象!
在偷偷跟蹤觀察了季舒墨幾日後,蕭晚漸漸摸清了他每日的行蹤。例如每日戌時,季舒墨都會和他的小廝們穿過一條幽深寂靜的小巷回府。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她讓丫鬟春梅找了三名小混混埋伏在了季舒墨回府的小巷裡,在季舒墨和他的兩位小廝出現時,假扮惡人欺負調戲著他們。隨後,自己再閃亮亮地出場,帥氣地將這些惡人一網打盡,以此博得季舒墨的芳心。
為此,她還特地帶上了蕭家祖傳的正君玉珮,準備在季舒墨感動之時,來場可歌可泣的求婚大作戰!
越想越激動的蕭晚,暗搓搓地躲在了小巷裡,迫不及待地等著季舒墨出現。誰知天公不作美,戌時起京城漸漸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使得原本幽深寂靜的小巷變得朦朦朧朧看不清楚道路。
但很快,蕭晚聽到了喧鬧聲!她探出腦袋,隱約間看見一抹白影被三名女子團團包圍,更有只賊爪摸上了少年白嫩嫩的臉蛋。
原本還感慨小混混敬業的蕭晚,心中瞬間怒火燃起!她只吩咐春梅找些小混混裝裝樣子,她們竟然趁機吃季舒墨的豆腐!
是可忍孰不可忍!蕭晚突然從巷角怒暴而起,飛身一腳踹向了那名吃豆腐的女子。隨後,她緊張地護住身後的少年,仰頭怒喝,振振有詞:「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你們竟然做出此等惡行,簡直目無王法!」
根本沒想到巷角還躲著一個人,女子一時不備被蕭晚偷襲成功一腳踹中了胸口,整個人「砰」的一聲撞在了牆上。其餘兩人大驚,紛紛戒備地掏出匕首,一臉警惕地望著突然出現的蕭晚。
她們收到錢欲將少年默默滅口,根本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
演得還挺像的嘛~蕭晚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溫柔地回頭微笑,對著身後的少年擺出了一個自以為十分帥氣的姿勢。
「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說著,她厚顏無恥地握住了對方的手,蹭豆腐地摸了摸,「一群烏合之眾,看我現在就打退她們!」
蕭晚的這場英雄救美做的十分流暢自然,如何擋在季舒墨的身前,如何踹飛惡人,如何仰頭怒喝看上去威風凜凜,站在何種角度看上去最美,擺什麼姿勢站得最帥,這一切的一切,她都演示過千遍萬遍,每一個動作都爛熟於心。
但耍完帥一回頭,蕭晚驚恐地發現自己小心翼翼護著的少年竟不是季舒墨!!!
而是個肥肥的小胖墩!
白玉無瑕的臉圓潤潤的,長長的眼睫宛若展翅的蝶翼,在蕭晚望來時,緊張地撲閃撲閃著。如水的墨瞳若一汪清潭,濕潤潤地暈染著淚珠,正倒掛在漂亮的睫毛之上。
而她剛才拚命蹭豆腐的手同樣圓潤潤的,充滿著肉感……
肉感……?!
那一瞬間,蕭晚
晚只覺得自己做的一場戲全部白費了,不由甩開少年的手,陰著臉對混混們道:「搞錯人了,散了散了。」
「找的就是他!」隨著一聲怒喝,蕭晚才驚恐地發現這三名混混根本不是她之前認識的那三人!她們臉蒙黑布,目光陰霾凶悍,手中揮舞著匕首更閃著銀色的光芒,嚇得孤身奮戰、赤手空拳的蕭晚很慫地閃了。
但對方顯然不打算放過蕭晚,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只會三腳貓功夫的蕭晚團團圍住,手腳麻利地將她一綁,丟上了馬車。
趁著夜間漸漸濃烈的霧氣,她們駕著馬車,往著人跡罕見的小巷一路竄行,目標直指京城荒無人煙的郊區。
從小錦衣玉食的蕭晚從沒被人這麼虐待過!瞪了兩眼一直不吭聲的少年,她氣懨懨地倒在馬車裡,思索著逃命的方法。
現在的蕭晚特別的後悔,為了上演一場英雄救美,她讓春梅花了一點小錢賄賂了下周邊巡邏的官差,讓她們今晚絕不要破壞她的大好計劃。於是現在危難當頭,簡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這群歹人成功地鑽了空子!
「老大,這女的發現了我們。」一名瘦小的蒙面女子瞥了蕭晚一眼,冷冷地說,「等會將他們一起沉湖,當作殉情自殺。」
「誰會跟他殉情,而且這女的看上去略眼熟……」搜刮了一圈蕭晚身上的錢物,待看到她懷裡藏著的那塊「蕭」字玉珮時,被稱為老大的蒙面女子愣了片刻,沉著音道,「蕭?不會是蕭家的那個長女吧……」
被反綁住的蕭晚哼哼道:「正是本小姐,怕了吧!怕了就把本小姐放回去,本小姐就當沒這回事,絕不報官!」
三人白癡般地看了一眼蕭晚,隨後繼續討論道:「反正蕭晚欺女霸男、爛名在外,死了也能為京城除上一害,就把他們丟進湖裡吧。到時候散播點謠言,沒人會懷疑上我們。」
「老大說的是!」
這時,一直反綁住的蕭晚悄悄地掙脫了繩子。她倒在地上,仍然裝作被反綁住的樣子,目光卻靈動地四處轉著,暗中悄悄地觀察著可乘之機。
在三人尋找著拋屍地點,完全不備時,她迅速地破窗而逃,一溜煙地施展輕功逃遠了。
原是要將這礙事者殺人滅口,但蕭晚在京城的名氣實在是太響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蒙面女子互相對視了幾眼,最終放過了灰溜溜夾著尾巴逃走的蕭晚,動作粗魯地將同樣被捆綁住的少年推下了馬車。
但蕭晚逃了一會,終是咬著牙又悄悄地折返了回去。
畢竟蕭晚雖不是什麼大好人,卻也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更何況自己難得一場英雄救美竟變得這般狼狽,這讓她以後如何在京城裡混下去。
悄悄折返的她,見三人一邊罵著髒話一邊逼著少年跳湖,心中更是憤憤了起來。忽然,她抓起一大把塵土朝她們丟去,並趁著她們慌亂之際,將手中的髮簪狠狠地刺中了一人的胸膛,隨即又立即與另兩人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
蕭晚的武功並不強,但在生死關頭時,卻爆發出了一種可怕的蠻力。以至於剛才還小勝蕭晚的三個小混混,此時見到原本灰溜溜逃走的草包女竟突然從背後偷襲,面色兇猛可怕,處處殺招,立即嚇得手忙腳亂了起來,被蕭晚一舉破敵,斬殺當場。
蕭晚是第一次殺人,見被捆住的胖胖少年目光沉沉地望著自己,蕭晚壓下心中的恐慌,厚著臉皮解釋道:「我剛才那是誘敵之計。假裝逃走,其實是趁機來救你。」
少年不說話,依舊目光死死地盯著自己,蕭晚心想,自己這麼一出英雄救美實在是太讚了!他怎麼死盯著自己看,一定是愛慕上了自己!
這般想著,蕭晚瞇著眼睛,忙笑道:「本小姐知道自己很帥,你可別對本小姐一見傾心了。」
似乎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少年長睫捲翹,清秀的眉緊皺著。
「你為何要多管閒事地救我?」他不滿地望著蕭晚,幽幽地打斷了她自戀的話語,「我不需要你救。」
想到自己捨命相救,對方不但是個胖子,還是個不知好歹的胖子,蕭晚氣得肺都炸了。
她怒道:「那你去死吧。」
少年一咬牙,猛地一躍,朝著湖裡跳去。
蕭晚整個人都嚇傻了。她二話不說撲了上去,將這個正準備跳湖自盡的少年硬生生地給拉了回來。
雖然對方是自己最不喜的小胖子,但蕭晚也是有尊嚴的!怎麼能讓自己好不容易救到的人再去尋死覓活呢,這不是讓她白忙活嗎?!
蕭晚氣得將他撲倒在身下,一個衝動就要一拳揍上,準備將這個尋死覓活的笨蛋揍醒。但看到對方委屈地被自己壓在身下,眼角的淚水撲閃撲閃地往外流淌著。
蕭晚暗暗咬牙,心想著這個小胖墩雖然臉圓潤潤的,但那皮膚細膩光滑,水汪汪的眼神楚楚可憐,竟讓她突然揍不下手了。
瞧見對方被自己壓在身上,紅著眼眶輕輕地哽咽,好像自己幹了什麼天大的壞事,蕭晚瞬間手忙腳亂了起來。她連忙從少年身上滾了下來,緊張地口吃道:「我……我都沒打你……你、哭什麼……別、別哭了……我、我帶你回家……」
少年一聽哭得更凶了,他團抱著冰冷的身子,死死地咬著唇,但輕輕的抽氣聲卻在靜謐的湖邊,顯得格外清晰。
「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他輕垂著腦袋,哽咽地說:「他們都趁著娘親不在,欺負我和爹爹……現在,連爹爹也不要我了……」
>「還不如死了算了……去陪娘親……」
少年胖胖的背影纏繞著縷縷悲傷的憂鬱,眼底更泛著令人心疼的脆弱和空洞,一如被自己的親人狠狠地拋棄了。
那一刻,這些話語直擊中了蕭晚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笨拙地安慰道:「我想你爹爹不會真的不要你的,他現在定是在著急地到處找你。」
「可我害死了娘親……」小小的啜泣聲漸漸變成了持續不斷的低聲哭泣,少年顫動著雙肩,輕聲地嗚咽道,「如果不是我急急地催娘親回來,娘親的馬車也不會因為急著趕路忽然衝出管道,墜落了懸崖。是我害死了娘親……爹爹這些天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現在一定討厭見我……我不如……死……」
少年正灰心喪氣時,圓鼓鼓的包子臉被人狠狠地一拉,整張臉立刻變了形。忍著臉上的劇痛,他漲紅著臉,怒瞪著蕭晚:「你、你幹嘛!」
狹長的睫毛上沾染著水珠,明明是凶巴巴的語氣,卻莫名得讓蕭晚心情愉悅了起來。
忽覺手感不錯,她又捏了捏軟綿綿的包子臉,笑瞇瞇地說:「你知道嗎?淹死其實特別可怕……」
見少年的臉色一瞬間褪得蒼白,蕭晚壓低著嗓音,再接再厲地恐嚇著:「淹死的人肚子會高高鼓起,手腳都被水泡爛,總之非常非常的噁心……而且你那麼胖,肯定肚子會被水撐破!倒是五臟六肺……」
少年驚恐地跳了起來,卻因為剛才被蕭晚重重一撲,腳腕紅腫的扭傷著。於是此刻,他非但沒逃離可怕的湖畔邊,還狼狽地撲倒在了蕭晚的身上。
蕭晚被他重量級的一撲,身上的傷立刻崩裂了開來,疼得她齜牙咧嘴,差點暈了過去。
「我改主意,不跳湖了……」少年急急地拽著蕭晚的衣服,眼睛驚慌地亂轉著,忽然瞄到了一棵樹上,水汪汪的眼睛驀然一亮,誰知蕭晚又一盤冷水澆了下來。
「自縊的人死的更加痛苦。兩眼突出,舌頭外吐,死狀有多恐怖就有度恐怖……」
少年嚇得慌了神,急急地哭道:「那怎麼死才不痛苦?」
蕭晚輕咳了一聲,笑瞇瞇地說:「我覺得老死不錯,你可以考慮一下。」
少年沉默了起來,扭頭不再理蕭晚,又恢復成最初團抱著身軀,圓滾滾地坐在地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