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姐,我情願你傷的是我,也不想你傷了你自己。」劉徹的聲音有些沉悶,似乎是在宣示他心中的不快。我與劉徹並肩躺著,脖頸處的傷,讓我難以動彈。
原本以為劉徹會睡去,卻不知道他竟又開始說話。我的手指有些發顫,恍惚之間有一種想要哭的感覺。是不是,總是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會覺得珍惜?總是要等到快要沒了的時候,才會覺得生命的可貴?
我伸了伸手,握住劉徹的手。劉徹明顯的驚了一下,睜大眼看著我。我笑了笑,「徹兒,我是不是,好久都沒有牽過你了?」在我的印象中,我似乎一直都在故意疏遠劉徹。長大之後,鮮少有這樣主動牽他手的時候。
劉徹微微點了點頭,「詩經裡有一句話,叫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第一次讀到的時候,就想起你小時候每每牽我的模樣。那個時候,你總是自信驕傲。我要跟上你的腳步,有些困難。但是我仍然甘之如飴,哪怕只是在你身後一步之遙,看著你一舉一動,我都覺得滿足得很。」
我動作輕微的笑了,盡量不去牽扯傷口。雖然那個疼痛對於我這種每日都在接受五臟六腑碎裂之痛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麼。但是我總不想讓劉徹看到我不適的模樣,他眼裡的那抹疼痛讓我自己著實難受的很。
原來,在我不經意之間,劉徹已經如此深刻的佔據了我的心。
「你那個時候,怕是覺得只有在我身後才覺得挺得起腰板吧?」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小劉彘的心思。我還是知道的。就算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
他的出生雖然給他的母親帶來了較好的生存環境,但是他的童年時分並不受我舅舅的待見。那個時候,就是我這個受到皇太后寵愛的翁主,地位都比他那個皇子來的高。宮人都會敬上幾分,他這個並不受皇帝重視的皇子,簡直就不值一提了。
劉徹的臉色微微泛紅,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徹兒,害羞了?」
「阿嬌姐。知道就是了,何必要直接點出來?」劉徹有些埋怨的嗔了我一眼,我呵呵的笑著。
「好了好了,又沒有其他人。小彘兒的那點心思,我還是知道的。所以我不是隨時都有牽著你到處走嗎?」一切恍惚間又回到了以前,劉徹還是劉彘,我還是陳阿嬌……
江充出現在我床前的時候,臉色僵硬。我放下了手中的書簡,看著他一臉疑問。他,是怎麼進來的?
「衛子夫害的?」江充的聲音有些讓人聽不出情緒!
我搖了搖頭。「我自己弄的!」
江充的眼神變得有些諱莫如深,「我會記下這筆賬的!」我抬眼瞧著江充。實在是有些不太明白他這話是何意思?
「你來我這裡……?」我有些奇怪,江充現在作為外臣,到底是怎麼能夠這般輕易的出入後宮的。經過昨日衛子夫之事,我是知道,劉徹在這宮裡的眼線是有多厲害的。
怕是之前我的所作所為也都落入了他的眼裡,只是他不計較罷了。但是現在江充,擅自入我這漪蘭殿,若是被劉徹知曉,怕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夫人放心,臣是向陛下請了旨意進來的。」江充說完便掏出一個玉白的瓶,放在了我的床邊。「這是淡疤的藥,早晚一敷。用完之後,肌膚不一定可以還原,但是若是不細看,還是無人可發現的。」
「如此,多謝江大人了。」對於如今的江充,我如今有一種下意識的疏遠感。「江大人日後的心思還是多加放在朝廷上吧,我如今已經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江大人倒是無需多加掛懷!」
早在江碧瑤冒死入宮請我那一刻,我便下定決心放過這兩兄妹了。我不是衛子夫和衛青,做不到把每一個真心待我的人都當做跳板,只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權勢。
江充看著我,似乎想要從我的眼裡看出什麼來。「再過些日子,李將軍就要和衛青還有霍去病一起出征了,夫人不想與李將軍再見一面嗎?」江充的話提醒了我,李廣利!李廣利內心的仇恨比我來的多,來的大。若當真是如此輕易的放過衛氏一門,未免太天理不容了。
只是我這身體,我忽然有些挫敗。這兩日沉浸在與劉徹的恩愛之中,我這心頭的憤恨仇怨竟被消弭了許多。
「江大人有何妙計?」江充不會無緣無故提及要我見李廣利的!
「這是消魂香,不論是什麼人,一旦沾染上便會上了癮。由此,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會身體削弱,從而一病不起。」江充的話讓我睜大了眼睛,所謂的消魂香,和我以前聽過的鴉片之類竟是如此相似。
「那,有解藥嗎?」我明白江充的意思,這藥是要下給衛青和霍去病的。只是,我到底還是顧念這柳眉,對於下手,我並不想不給自己留下餘地。
「沒有!」江充直接搖了搖頭。「這個東西,沾染上了,就要靠自己的意志去克服。只是,就我試用過的人之中,尚且還沒有一個人可以克服得了。」
我現在算是確定了,這個東西說不定當真就是鴉片一物。我伸手想要拿,但是卻被江充收了回去。「夫人,這東西夫人還是少碰為妙。若是夫人允許,江充就私下交給李將軍了。夫人如今大可不必考慮此事,好生修養才是正經事。」
我笑了笑,「給他吧,只是也不知道我是否有機會看到那兩人不復存在的時候。」我現在是越來越嗜睡了一天之中,似乎就有七八個時辰在睡覺。和江充一番交談之後,我便再一次沉沉的睡著了。
只是,這一次睡覺,卻不像是我往日睡覺那般安生。腦海裡,不停地重複各種各樣的影子,一會是母親,一會是楚服,一會又是父
親。等到我終於看清的時候,才發現竟是父親和楚服在下棋。母親和董偃在一旁觀賞,更甚者,旁邊還聚集了我的哥哥嫂嫂們。還有墨四一家人,以及李廣利的妻兒。
我看著他們都在這一處繁花盛開,碧草輕輕的草地上,玩的不亦樂乎。
倒是我母親最先發現了,她原本帶笑的臉,一下子收了起來。
「嬌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母親的詫異和聲音一下子吸引了他們所有人,包括正在下棋的父親和楚服。
我知道這是個夢,但是不知為何,我竟覺得這個夢是這樣的真實。真實的讓我不敢相信,他們全部都好好的在這裡生活著。
「嬌兒」「嬌嬌!」幾乎所有人都跑到了我面前,我根本來不及喊他們。忽然之間便是一陣地動山搖,我腦袋一昏,眼睛有些害怕的閉了起來。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劉徹滿頭的汗水。「阿嬌姐,阿嬌姐,你醒了?」
原來,是劉徹將我搖醒了?那麼那個夢……
「徹兒,」我有些後怕的撲倒了劉徹的懷裡,方纔那個夢,夢裡都是死去的那些人。我這心裡,著實有些不安穩。
「阿嬌姐,沒事了。沒事了!」劉徹安撫著我,「太醫說,你生產之後,身體虛得很。所以總是愛做夢,方纔我回來的時候,見著你眉頭皺的厲害,便想著你是在做噩夢了。所以就將你搖醒了!」
我點了點頭,這腦袋依舊昏沉得厲害。方才夢裡的那一幕,我見著實在是太過真實了,那些人,那樣安逸而舒適的生活在一起。幾乎是我想都沒有想過的場景。
轉眼間,又到了元旦佳節了。劉徹開始忙碌了起來,他不在,便將這個漪蘭殿派了無數兵士把守,團團圍住,就是連一隻蒼蠅都難以飛進來。墨五依舊和以往一樣,向我描述外面的發生的事情。只是今日他的情緒有些低落!
「墨六,被衛皇后賜死了。」
我端茶的手,頓了頓。這件事,我並不意外,墨六當初為了辦事。衛子夫如今害我不成,自然是要將氣往墨六身上撒的。
「都斬首了?」
「後日午時三刻!」聽墨五的聲音,明顯還是有些不忍。我卻無所謂,背叛了我的人,我還真是沒得幾個心思去救。午時三刻,斬首的時候都喜歡放到這個時間呢。
「你想救墨六?」
「主子,墨六也是一時糊塗。還請主子手下留情!」我被墨五這話惹笑了!
「要殺他的又不是我,是他效忠的衛青!你應該去求他的主子!」我一直都知道一個女子的地位是多麼的地下,尤其是,還是一個沒有什麼野心的女子。就算是你身邊的人都會慢慢的背叛你。
男兒嘛,渾身都是叛逆的細胞。又哪裡願意屈居在一個女兒的裙下?劉徹、衛青,都是這個時代的大英雄,好男兒,能得到他們的青睞,自然是比在我身邊來的更為有用。
只是墨六太笨,或者是運氣太差,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主子是個什麼模樣就效忠了。得到這樣的結局也是在所難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