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服在民間的醫術其實很好,廣為流傳。每個月的十四他便會在長安城的拱橋下擺設攤位,為人治病。劉徹久久沒有去尋楚服,就是為了等這個十四的到來。
這個月的十四,其實正好是所謂的『人年』,就是董偃群毆不確定楚服是不是會出來。但是劉徹求才心切,到底還是一早便拖著我往外走。母親匆匆給我們添了四個侍衛,跟在身後。
我其實滿心不願意來,但是卻又禁不住徹兒的撒嬌,也經不住自己心裡想要再見他一次的念頭。走到拱橋便,竟見著這裡排滿了長龍。
劉徹看來很激動,嘴角上揚的厲害。我跟在劉徹的身後,慢慢隨著他走向最盡頭。
盡頭處只是一張桌椅,桌椅上是不同的瓶瓶罐罐。一個白衣男子,還有一個白衣女子。男子端坐就診,女子含笑取藥。病人或予錢財,或點頭言謝。女子都一一受下。我這心裡,忽然一陣異樣。曾幾何時,這是在我腦海裡出現了不下百遍的場景。可是,我最後看到得,竟是他身邊已經換了人。
「公子需要就醫的話還請排隊!「白衣女子聲音溫婉,嘴角的笑意在抬起頭來的一瞬間就僵硬了。我忽然覺得那女子竟有些面熟,但是卻又久久的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服哥!「白衣女子這般叫了一聲,我這心裡竟痛的不是滋味。服哥!還真真是叫的婉轉動聽呢。
楚服抬起頭來的一瞬間,我便拉住了徹兒的手。將我冰冷的手放到了他的溫暖裡,徹兒有些懵的看了我一眼。我卻衝著他有些無力的笑笑,我們一起看向楚服。
楚服幾乎是一瞬間便掩飾住了他眼裡的震驚,依然淡定的給他的患者就診。我和徹兒站到了一旁,接著,我便看到了那個白衣女子近乎慌亂的在那裡施藥,臉上的笑容全無。
我不知道我在哪裡來的心思,還能這樣觀察別人。也許是我實在沒得勇氣再去看楚服一眼吧,他是那麼的淡定,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完全就當我是個陌生人,而陷在那段感情裡的只有我而已。
我和徹兒在那裡等了楚服近兩個時辰,在所有人都結束之後。徹兒才又上前!
「師兄!」劉徹喊得這一聲師兄可以說是真心實意,但是又摻雜了多少其他的意思,這卻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我一直站在原來的位置,看著楚服不慌不忙的收拾東西。
「陛下多禮了,師傅算著陛下今日要來,已在寒舍備下飯菜。不知陛下可否賞臉?」楚服從始自終沒有看我一眼,倒是那個白衣女子,幾次三番的看著我,又打量著劉徹。
我越看那女子,越發覺得熟悉,卻不知道這股子的熟悉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劉徹沒有推拒,直接就和楚服往前走了。我本想與那白衣女子一同走,卻見著她竟似是在下意識的躲著我。那我也沒得心思自討沒趣,便獨自跟在了劉徹身後。
我其實早該想到的,這個地方。我真的早該想到的,這裡可不就是當年小舅第一次帶我出宮的時候,我們住的地方麼?
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現在的院子中,曬了許多的草藥。院子裡面還多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娃娃。白衣女子自一進門就將那娃娃抱進屋。
「陛下,娘娘,請!」楚服對我是越發的客氣,那幅模樣全然是我從未見過的。
楚珣一直在飯廳等著,看見我和劉徹便起身相迎。我們五個人坐在飯桌上,卻沒有人提到方纔那個抱著孩子進屋的婦人。
「怎麼?楚大夫的夫人和孩子都不用膳的嗎?」既然他要將我捧得高高在上,那我也沒得必要要將我自己看的多麼卑微。
我看見楚服擺筷子的手,幾乎是愣了愣,但隨即卻恢復笑臉。
「多謝娘娘關心了,內人婦道人家,上不得桌!」我倒是不知道楚服還會懂這些,想起他小時候那呆萌小生的模樣,倒是和現在相差太多。
我嗤之以鼻,「是麼?本宮可也是婦道人家,莫不是本宮也不該在這裡待著?」
「娘娘一國之母,身份尊貴。就算是要下桌,也該是草民,而並非是娘娘!」楚服對我再三的刁難似乎是毫不在意,恭恭敬敬給劉徹和師傅倒了酒。一個人站著,回答我的話。
「好了,阿嬌姐。你小時候和師兄關係不是挺好的嗎?怎麼現在和師兄,看起來倒是比我還生分?」劉徹笑著打圓場,將一筷子的野生菌夾到了我的碗裡。「那,這可是你最喜歡的野菌,師傅都還記著呢!」
我看了看楚珣,楚珣有些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我卻再也說不出話來,這個楚珣,總是覺得他是知道許多事情的。只是他一直都不曾說出來,也不曾表現。我是應該說他淡泊名利,還是該說他不想蹚朝廷這渾水?
飯後,劉徹很直接的說出自己的來意。楚珣一口拒絕了,理由便是自己年事已高,天命已知,沒有多少年歲。倒是楚服,他猶豫了。我滿心以為,楚服會拒絕的,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猶豫了。
我這心底竟生出一絲的希望,也許他是在考慮我。但是楚珣接下來說的話,卻再次證明了我的自作多情。「服兒若是想要報效國家,為師自可為你代為照顧思兒與虎兒。你大可放心!」
我這才覺得,楚服與我竟無半分的考慮。楚服終究是點頭了,只是唯一的要求便是不司官位,侍奉在劉徹左右,但為劉徹出謀劃策。
劉徹開始不允,覺得太過委屈楚服。但是楚珣卻說,那是楚服最好的位置。這樣他既可免於朝廷的爭鬥,又可站在局外為劉徹參謀。而且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可
以避免招搖。
楚服跟我們走的時候,他的虎兒哭的很厲害。但是他幾乎都沒有絲毫的動搖,我不由得對楚服更是鄙視了。男人到底都是一些權勢動物,為了自己的前途,什麼妻子兒子?都只是他們的絆腳石。
就此,在我和劉徹的民間探訪之中,便又多了一個楚服。
楚服給劉徹講了很多的治國之道,在潛移默化之中便改變了劉徹很多的想法。劉徹對楚服是越來越信任了起來。
我對楚服依舊是愛恨交織的感覺,很多時候我相見他,但是見了他卻又忍不住的冷嘲熱諷。往往都是劉徹都聽不下去了,他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母親對於我們將楚服的帶來,並沒有發表多大的看法。倒是董偃,見著楚服就像是故人之交,熱絡得很。
董偃、劉徹、和楚服,三人不顧天寒地凍的在雪地裡把酒言歡。
我和母親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三人。現在的雪花已經落得不再那麼大,卻還是足以模糊人的視線。
「還是放不下?」我發現,這一段時間,母親最是喜歡問我這句話了。
這一次我自有我的倔強,我並不想告訴母親實話。「有什麼放不下的?現在他不過就是徹兒的一條狗!」我不知道我是在哪裡來的刻薄,對待一直在自己心上的人,都能說出這樣的形容詞。
我聽見母親輕輕的歎了一聲,「嬌兒,何必為了一個男人,而迷失了你的本心?」
我收回一直看著楚服的眼,用盡全力壓回我心裡的那股悲傷。那是我第一個那麼愛過,相信過,期盼過的男人,就那樣不屬於我了。我怎麼能不恨?不怨?不悲傷?
我的手握得極緊,楚服!你怎麼能那樣輕易的就忘記過去種種?怎麼就還能這樣坦然的面對我?你自己當年說出去的話,當真就是潑出去的水一般嗎?
「他還稱得上是個男人嗎?出爾反爾,三心二意!虧得董偃和劉徹還這般相信他。若是他們知道他不過是個光說不做之人,會作何感想?」我嘴角上翹,這不是屬於我的微笑。這樣的微笑,是屬於魔鬼,屬於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