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高侃與孫芝的婚事並未放到明面上來,不過是兩家由李治撮合,聯為姻親。這之間光是籌備都要一、二年了,事情也並不急於一時。
倒是孫英不聲不響地官至大理寺丞,升至正五品,也由李治撮合,將韓王李元嘉的女兒李詞說與孫英。
這些在長安不過尋常事,比他們打眼的人實在太多了,大家更關注的也是朝堂的風向以及貴胄的八卦而已。
如今風靡長安的卻非什麼皇族貴胄,反而是長孫府上下。
雖然李治逐漸收攏兵權,但長孫無忌立於朝堂數十載,門生無數,又姻親眾多,在朝堂之中,長孫無忌早就牢牢把持朝政大權,隱隱地勢壓了李治一頭。
無怪乎一提及長孫無忌這個舅舅,李治就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之情了。
這些都往後說,眼下他暫時停了對高句麗的戰事和對大興土木工程的營造,也算是為國民及國庫修生養息了,他雖然在初登基的時候急於表現自己的政績,到如今初有成效,就打算先顧著國計民生的問題。
就像最開始,孫茗與他提到過的民間疾苦的事情,僅憑在長安看到之所見,並不能代表整個大唐,尤其偏方苦寒之地,窮苦到他都不敢想像。
所以常在與李貞李慎的書信中提及,著他們將所遇所見及封地的情況悉數上報,又命宰相張行成長子張洛客為渭南縣令,查探陝西以東的民生問題。
雖然他常說要保持父皇的貞觀遺風,但原本他們就是兩個**的個體,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行事作風也完全不同。但在孫茗看來,他某些方面甚至還強過太宗皇帝,願意採納諫言就不消多說了,雖然她不知道愛民如子該做到什麼樣,李治卻能自發地召集地方官來查訪百姓,已經所慮甚多,高出別人一大截了。
日子在孫茗的月子中,在李治忙於朝務中,不知不覺到了重陽節。
重陽節是四大祭節當中的一個,古人極為重視,凡至重陽節,必傾室而出,登高望避災。尋常慶賀,也都是出遊賞景、登高遠眺,這也是自唐以來才被定為正式節日。
換做往常,孫茗也是想同李治一塊出行踏青的,只是如今兩人身份早已不同,說是身份貴重,不如說在其位謀其政,又怎能隨意出宮?
夜裡宮中設宴,飲菊花酒,但凡邀入太極宮的,無不是皇室、重臣,也有聖人信重的朝臣。
孫茗知道這日子的熱鬧,卻苦於出不去,只好叫人把屋子裡的被褥換洗,擺件更換,又叫開著半扇窗子,點了桃花香來。
今日一大早,她就打發人去給阿娘和妹妹去信,又叫人上了房府去邀李詞入宮。
雖是她做主牽的線,但也想叫他們相互相看,彼此也好留個印象,總好過揭了花轎簾子,才見第一面吧?萬一兩不鍾意,便是一對怨偶。不如她多受累些,反正尚且沒有換過庚帖,就是真要悔婚才比較麻煩些……
屋門口的花蕊手捧一簇菊花就進了屋子,眼色都是粉色、深粉,到玫紅、大紅色,都很喜慶,花瓣類型也有退抱、反抱、露心抱的,種類繁多。
花蕊進屋後,將菊花按著想的樣子擺放,床頭立了個花瓶,案條上、架子上也放了,連帶著一室聞著都是清透的芬芳。
但凡她的屋子,花蕊每日都給換了新鮮的花枝進來,到了如今,她也早就習慣了。今日換的菊花卻也新鮮,知道現在的季節剛剛綻放的,就問道:「院子裡都換了菊花?」
花蕊一愣,立時就反應過來自家娘娘出不得門,忙答:「聖人出門前早有與小黃門招呼了,把新進貢的菊給擺上來,什麼花樣的都有,極是好看。」
花蕊知道孫茗喜歡喜慶艷麗的顏色,雖然也有極為珍貴的品種,但也不全都能拿來裝飾屋子的。
知道丫頭們也都愛花,愛簪著戴,也愛拿來做些玩意兒,就與花枝道:「院子每逢換了花也是浪費,你與丫頭們自己挑幾盆玩,只別拿聖人親選的幾盆。順道幫我制些菊花茶來。」
花蕊笑著應了聲,見花枝捧著魚湯進來,忙退了出去。行到屋子口廊下,招手喚了親近的宮婢,與她們耳朵邊說了幾句,又囑咐了「不得擷名貴的品種」,不一會兒,就見丫頭們笑著撒了她一臉的花瓣,邊跑邊笑著扭身與其他小丫頭們說去了。
孫茗如今見了花枝就哭喪著臉,一副喪偶的表情,概是因為但凡她拿來的吃食,什麼雞湯、魚湯的,既沒有味精、雞精,又不給放鹽、香料,全是寡淡無味,喝得她都快想吐了。
但她也無法,因著李治的乳娘盧氏在李治面前打了包票的,要好好地把貴妃身子給養好了,湯裡頭添了各種補品,據說是極為名貴。她又不好拂了李治的好意,就只好捏著鼻子認了,只偶爾叫她偷偷地把湯給倒了撒了,也就三天打網兩天曬魚的來。
剛用了湯,花蕊就來稟報說李詞已入了宮。
李詞是韓王李元嘉的女兒,封為縣主,享有食邑。但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父王不過是如今帝皇的叔叔,身份上的份量就顯得不足,雖然同其他王爺府中的縣主一樣的品級,但其實已經遠離了政治中心,所以就身份上來說,顯得稍稍尷尬了一些。
在孫茗一宣,李詞才隨著宮婢入了萬壽殿。
便是孫茗也沒料到,李詞竟是即刻就入了宮,只當她們女兒家的,白日裡無事的時候,都會與其餘娘子們一道遊樂,像孫芝與孫蓮就是如此。
李詞一拜見,就自己與她說了:「府中備重陽祭祀事宜忙中,晚上又要入宮赴宴,我待著也是礙事,就及早入宮見娘娘了。」
孫茗倒有兩年未見李詞,這一瞧,只覺得女孩兒又年長了些,性子倒沒大變樣,不過碧玉年華,梳著長鬢,身著湖藍的高腰襦裙,臉上不搽紅粉,只塗了些口脂,看著就清清爽爽的模樣。
見她自己數了一番說辭,孫茗也順勢道:「那我可真做了件好事了。」話雖如此,但知道她不過是房府的外甥女,留在那裡雖然是無奈之舉,但到底寄人籬下,她自己又不願意麻煩人家,就只管好自己的,說留著礙事,不過是假托之詞。
兩人敘舊,說著話也不像有什麼年齡之差的鴻溝,李詞又會說話,把長安的趣事和八卦都翻給她聽,時間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
待華燈初上,宮中籌備宴請一事早就一切妥當了,秦氏也帶著孫芝入了宮,來到萬壽殿。
其實在入宮之前,李詞心裡也有些打鼓,知道萬壽殿貴妃娘娘遣的人來傳喚,無論如何都會見著孫府上的人。但轉念一想,就又生出幾分信心來,只因貴妃是見過她的,正因為見過她,才與她說了孫英……
秦氏攜著孫芝進了屋子,孫茗只相互唱了名,就叫孫芝與李詞一道去玩。
秦氏不過匆匆看了兩眼,其實未必能看出點什麼,但她們在屋子裡,實在不適合叫李詞一塊兒跟著,讓孫芝打交道其實是最好的。
見兩個娘子都出去了,秦氏才湊近,道了句:「模樣倒挺不錯,只是貴為縣主,性子不知道如何。」她這是擔心人家嬌蠻。
唐朝女子普遍都性子爽朗,也有一些極為刁蠻的,與婆家關係處不好的也有很多,秦氏這才有此顧慮。
孫茗叫她安了心,笑著與她道:「李詞早些年我就相中了,就是不說與自家兄弟,我也想與她物色個良婿,所幸大弟弟封了官,不然我也張不開這嘴。」
孫茗雖非原身,但自從佔了身佔了名,孫茗應有的記憶都有,該有的技藝也都在,早在不知不覺與孫氏上下都頗有感情。她是不相信鬼神,卻信因果。既然她如今是孫茗,那她就是孫茗,也就從沒拿她們當作外人看待。
雖然她說得這樣不客氣,但說的也都是實話,秦氏並沒覺得不妥,也點頭稱是:「說的也對,反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阿娘說的什麼話?你也不過是替弟弟擔心,多想想也是好的。」孫茗拍著她的手背笑道。
這時,花枝托著茶盞送上來,孫茗也就順勢止了話頭,轉而說起孫芝的婚事來。
原先要孫芝下嫁給武將的時候,秦氏就是最為反對的一個。
孫府上下說到底也是書香門第,在當時,讀書人清貴,是無論如何都看不上武將的。若非李治從中說項,說他們點頭可謂千難萬難。如今高侃封了官,就算官拜二品,在秦氏眼中,也不過堪堪相配。但就算如此,她心中其實也頗有微詞,卻苦於無法說出口罷了。
秦氏的反對皆在孫茗預料之中,但只要孫芝自己同意,別的自有她來操心。
孫茗與秦氏兩般想法,孫芝自己也肯點頭同意,不過是因為孫芝實乃庶出。無論她再優秀,就是被秦氏當作親兒養育,但出身這點是無法彌足的。往高了嫁不了,往低了秦氏就先看不上……
這點,孫芝顯然心中自有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