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治果然擬制又添了授封的事來,也不獨孫茗的祖父孫伏伽,所以榮寵是一定的,卻也沒顯出太過惹人注目。
按李治的想法,把國公爵位封到孫伏伽的頭上正合適,以他功績來看,又因為年老,不出幾年就得退了,如此一來,才最不引人側目。反正孫清也是長子,日後直接襲了爵位,結果也是一樣。
旨意一下放,孫府上下一片喜慶。
孫伏伽已一把年紀,朝堂矜矜業業幾十年,什麼風雨都是見過的,反應就最平淡了。
如今新皇一登基,他自己在新皇那裡無功無過的,被安個韓國公的爵位,不就是變相地再勸他該隱退了嗎?
只是留下這子子孫孫的,他還不能全然放心。
諸子都缺了做官的運道,孫清倒是有兩份眼色,但他顯然並不能夠委以重任,如今就只看幾個孫輩的。
長房嫡子裡面,他最好看的就是年長的孫英,也不只是因為科舉一事又被李治重用的原因,而是孫英個性持重,最穩。再往下孫葵倒是極為聰慧靈透,但太過不羈,實在不適宜官場作風。孫蔚年紀尚輕,還看不出來什麼……
所以自知子輩無能人,他就只好抓緊鞭策幾個孫子了。
這裡要說的是孫葵是孫清的二子,孫茗的嫡親弟弟。
孫葵自幼談不上過目不忘,卻也有幾分聰敏勁兒,讀書認字答辯,少有遇上可與之爭鋒的,成就了他這般狂傲不羈,又桀驁不馴的個性來。
雖然孫英比他年長些,又常約束訓誡,卻常常叫他逃之大吉,又抓孫蔚出來頂缸。直到後來孫孫葵自己發現孫蔚險些被他這個哥哥教成個書獃子了,就抓著孫蔚一塊兒逃跑。
如此一來,不僅長輩父母,連兄弟幾個都拿孫葵沒轍。
去歲,孫葵見皇榜上果真有他這個書獃子哥哥的名字,著實吃了一驚。孫英幾斤幾兩,他這個一同讀書的兄弟是再清楚不過了,所以,自然地起了爭強好勝之心來……他倒也不是嫉妒,只覺得孫英都能榜上尚有名,那他那個甲等也自然不在話下來了。
摸了摸下巴,孫葵心中開始計較,等屆時放了榜,他怎樣爭取外放,好叫他逍遙。只是似乎從祖父或者父親身上下手看起來也行不通,孫英那死腦筋,他就更不會沒事找事地自己送上門了。於是,就想到了還在太子府的阿姐來……
連打兩個噴嚏的孫茗這會兒可不知道她被人給惦記上了,她不過是在自己的院子裡,在廊庭中,逗著自己的兩個閨女。
花萼匆匆行至在亭外,稟報:「徐良媛托了使女拜見。」
孫茗坐在兩個小傢伙身邊,一隻手的小指還被阿寶抓在手裡,裙角被阿福壓著趴在那裡,還脫不開聲,聽見花萼的聲音,愣是沒想起她何時與徐婉有了交集?原本就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忽然過來見她,真是新鮮……
雖然想不明白,她不至於拒人與千里之外,先看看她有何話再說:「叫進來吧。」
那廂徐婉心思比她更複雜些,原本剛入太子府的時候,在園子裡一撞上孫良娣,還心道太子許是會因憐惜而前來探望她,哪知,太子竟然完完全全被孫良娣給籠絡住了,反叫她受累被罰。
當日的太子,如今已是皇帝,卻一如既往地沒拿正眼看她。
好容易叫她尋了機會,為了在聖人的生辰得償所願,她想了諸多法子去討太子妃的歡心,又奉承太子妃的母親柳氏,為的,就是那一刻……
豈料聖人根本不在意她苦學數月的月夜之舞,只一句對太子妃輕飄飄地話,一句尚在守孝不宜聲色鼓樂,就將她拒之千里之外!她的震驚和失望簡直難以言表……
守孝?!
誰不知聖人日日夜宿在孫良娣處?
只一句話,就將她的一腔心血付諸東流……孫氏真是好手段!不過幾日功夫,就使計讓聖人將她禁足……
可憐徐婉,到最後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進來的是徐婉的貼身侍婢水墨,一路行來,兩眼也沒敢往四處看,直到被花萼帶入廊庭外的台階下,福身問安。
故意動了動手,屈了屈手指,引得阿寶「咿咿」叫喚,伸長了手朝她方向胡亂抓著。如此這般逗弄著閨女,過了許久才想起底下還站著個人似的,揚了下巴問道:「底下站著何人?」
水墨一來問安就已自報家門,被她這樣一問,只得福身又道了句:「奴婢水墨,徐良媛遣奴婢來給孫娘娘問安。」
孫茗本就不待見徐婉,她此番巴巴地遣了人來她這裡,也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所以也就沒心情與這小丫頭周旋,直言道:「什麼事?撿要緊的說。」
水墨遞了手中一卷冊子,道:「徐良媛感念娘娘照顧,禁足這幾日日日跪坐佛前抄寫佛經,這一冊是遣奴婢送至孫娘娘處。」
花蕊見孫茗點頭示意,就起身走出廊庭,站在台階上逕自接過她手中的冊子,再轉身退回到孫茗身邊,遞至她身邊。
孫茗將冊子往案上一擱,草草翻了兩頁,倒是娟秀楷書,一看字跡確實看得出下過一番功夫。只是,她還是沒想明白徐婉什麼意思。
水墨見事情辦成,暗自舒了一口氣,就急忙躬身告退。
花蕊悄悄跟著出去,孫茗也沒理會,唯有花枝放佛並未看見一般,為孫茗斟了壺茶。
如今桂花初開,芳香撲鼻,孫茗也學來了李治那
種浪漫的情懷來,叫了丫頭們採了陳露的桂花拿來制茶,現下泡的就是晨時剛折下挑出來的桂花茶。
院子裡是沒有種植桂花的,好在園子夠大,花類品種也多……雖然她比較宅,也並不常去園子裡賞景,但丫頭們也都習慣每日清晨就在她屋子裡更換新鮮的花枝,也時常換著種類擺放在屋子裡各處。
就算近幾日沒有擺放桂花,現在一聞茶香,似乎像是身臨其境在桂花樹下……
剛飲了一杯桂花茶,還沒待花枝再斟上一壺,花蕊匆匆跑近的腳步聲就可聽聞。
孫茗含笑地看著花蕊走近,反正左右也沒有別人,直接就跪坐身邊與她道:「奴婢打聽了下,徐良媛近日一直抄寫佛經,昨日就送了兩冊去太子妃那兒,近日也有兩冊,一冊與娘娘,另一冊叫送去了蕭良娣處。」
眼一瞇,孫茗有些不解……這徐婉莫非是在討好她們?看著可真不像……
一手無意識地撫摸佛經,又翻了翻,也沒看出什麼,索性就不猜了。
等接近飯點,孫茗早已叫了人將閨女挪進屋子裡。
兩個小寶貝許是一下午費了好些精力,現在是蹬腿的力氣都沒了,但仍然眼巴巴地朝屋子外看,「啊啊——咿咿——」地叫著,就把李治給叫喚進來了。
也與尋常那樣,李治一進屋子,就習慣性的挨個抱了阿寶阿福,一邊抱著閨女一邊再顛幾下逗她們。
一開始孫茗也對生了雙胞胎這件事頗為自得,但自從發現李治對阿寶顯然更為偏愛的時候,她逐漸覺得有些不安了……
就拿現在來說,李治一見她們倆,一定會先抱起阿寶,而且還與她玩上許久才放下,再抱一會兒阿福就顯得有些敷衍了。就是他望向閨女的時候,先看到阿福,也會將手伸向阿寶先抱起來逗弄……
陛下,您實在太偏心了!
如今孩子還小,自然萬事不懂,等再大一些,阿福稍微懂些事情,豈不是傷心?
只是李治顯然沒有預見,就是偶爾聽她說了兩句,也是這樣一幅樣子,絲毫沒有改變。他只是沒說出口罷了,要說偏心,他在這府裡對兩個閨女其實已是足夠偏心的了……蕭良娣所生的下玉如今都能開口說話了,也沒見他何時去瞧上一眼。
把閨女放下後,李治就摟著她的肩,攜著人往堂屋走去,晚膳剛擺上,聞到菜香已覺得腹中空落落的了。
兩人習慣用膳都不叫人服侍的,所以王福來見膳食都擺了,就引著丫頭們齊齊退出屋子外。
孫茗剛剛落座在椅子上,還沒動筷,就聽見李治從袖中取了匣子出來。
李治從袖中取出長方形檀香木祥雲鏤空的匣子,放在她的手邊,一邊笑道:「快打開看看,是否喜歡。」
不明所以地接過匣子,就聞到淡淡的檀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節日,送的是什麼禮啊?但看他一臉神秘的笑容,心中騰升起一絲甜意來,按著他說的,打開匣子,裡邊靜靜地躺著兩支髮釵,一支鎏金牡丹花步搖,嵌紅藍綠等寶石相綴,擷了流蘇下來。另一支鎏金髮簪,鏨刻花卉紋,雀鳥口銜花朵……
雖然好看,只是,怎麼看怎麼有些眼熟……
孫茗向李治瞧去,他卻兀自舉了筷吃起來,也不理她。但她眼尖,一眼就瞧見他面向她這一邊的耳朵尖都有些微紅。
草草吃了幾口,也沒見孫茗動筷,李治這才抬頭看向她:「還不吃?要等菜都涼了不成?」
此時孫茗已經依稀記起,在給他設計生日禮物的那條腰帶的時候,她確實為自己畫了幾幅做釵的圖紙,只是一想到自己梳妝匣子裡那麼多髮簪都沒能來得急用全呢,圖紙也就一直壓著,也沒想過拿去做了。卻不想,李治他是何時看到的?也沒聽他提起過……
聽到李治出聲,知道他定是為這番小心思而不好意思,也不去逗他,省的把人惹惱了,以後再沒這種驚喜,那她找誰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