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一回東宮,還來不及換身常服,就前往八鳳殿。
金鈴聽底下報來說是李治已在來時的路上,就使了人讓乳娘把小郡主抱來。之前是怕小孩子哭鬧吵著娘娘休息,現在太子來了,小郡主自然是要待在娘娘身邊的。
蕭珍兒在聽到太子過來的消息,原本就沒有睡得很熟,這下也起了半個身子。
金鈴趕緊在蕭氏背後搭上絲質的枕頭,又幫她拉了拉緊緞被。
「先別忙,」蕭珍兒止住金鈴,道:「去把我抄的那兩本佛經取來。」
金鈴雖然不解,卻不敢多問,聞言只是點頭,扭身去取。等她將佛經取來的時候,乳娘已將郡主安置在蕭氏枕側,自己在門邊侯著,等待傳喚。
小郡主此時已經餵了奶,還在睡夢中。
蕭珍兒見金鈴已返,手中還拿著兩本冊子,就招手……
當李治一腳邁進蕭氏寢殿的時候,就看到她一手在郡主襁褓外輕輕拍著,一手拿著書冊,一副恬靜柔和的模樣。
李治走近床榻,這時蕭氏彷彿才看到李治似得緊張得像要起身,李治慌忙扶住她肩膀,仍是叫她躺下來。
一旁的乳娘早已有眼色地上前,請見太子後,抱著郡主退下了。
李治抽出蕭氏手中的書冊一看,儘是滿滿的手抄的佛經,一愣:「佛經?」
蕭珍兒一笑:「孕中苦悶,這麼長時間,也沒別的事可做,閒來抄寫經書,也是為皇兒積福。」
「這是愛妃所抄寫?」
「我知道很多人笑我太招搖,但為了女兒,即便佛經也是抄得的。」
見蕭氏所為,聽她所講,倒是一改對她往日的印象,只覺得天下慈母都是一般心腸,復又叫他想起長孫皇后,心中一滯……
「愛妃真是用心良苦……」李治歎道。
李治看著蕭氏難得的溫柔,又想起兩人曾經恩愛的時候,一時間也很有話題,聊得很是愉快。而此時的另一邊宜春宮偏殿內,孫茗見地上鋪了白虎皮毯後,不僅其餘宮婢們,就連花枝花蕊都小心翼翼地,都不敢往上踩,就尋思開來。
在孫茗眼中,再名貴的皮毯,也是給人用的。後世她曾用尼泊爾帶回來的手工羊絨毯,鋪在客廳沙發和茶几間,十來萬的毯子,不照樣是給人踩給人用麼?
不過是白虎皮,確實容易髒了些……原本倒是可以鋪在椅子上,但初唐還未盛起用桌椅的概念。她自己倒沒什麼,還刻意做雙拖鞋用用,但其餘的都不敢碰它一下,反而多有不便。
這麼一想,就又叫花枝先將白虎皮鋪在一邊的貴妃塌上,尋思著叫人做張大號的貴妃椅來。
花枝見自家娘娘收回成命,簡直心裡狠狠吐了口氣,要真叫它往白虎皮上踩,恐怕她就得被太子給剝皮了!
孫茗跪坐案前,提筆在宣紙上畫了兩筆。原身本就會寫書畫,所以她把心中所想的畫出來,簡直神似,一目瞭然。再拿筆勾勒,連刻紋都描得清清楚楚。
完成之後,擱下筆,左看右看,頗覺滿意,就拿書鎮壓著,等圖紙筆墨干了後,再使人去做。
花蕊又外面跑進來,就立即回稟孫茗:「太子從八鳳殿出來後,直接去光大殿(即太子書房)了。」
站在一邊裝作木頭人的花枝一聽,就道:「今夜太子不回來用膳,娘娘不如再叫膳房上個鍋子?」
看在孫茗受寵的份上,宜春宮人去膳房提菜都是有兩分面子的,叫些常見的菜或是點心,也沒碰上不長眼的刁難,反是上趕著奉承。常常做這種跑腿的小事,都是另兩個叫花萼花椒的去,再底下不常親近的丫頭,花枝花蕊也是不用的。
「也好,叫他們把牛肉羊肉都切得薄薄的,再多備些蔬菜。」大冬天的吃火鍋,孫茗也是很喜歡的,所以也就接受花枝的提議。
……
當天夜裡,李治在自己書房自我反省了一個晚上,最終還是糾結於他自己太操之過急了。
想了一夜,提筆想寫什麼,最後反而一個字都寫不成,化成一聲歎息,擱筆冥想。直到最後,直接在書房內室的臥榻將就了一夜,然後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了。
今日朝堂例會與往常一樣,唯一特別的是,李世民提別提到玄奘、智通兩位大師譯經之事。
這玄奘自貞觀十年離開那爛陀寺,先後經過多國訪師參學,在四年前載譽歸國後,帶回六百五十七部佛經,並組織翻經譯場,與多位大師共同翻譯佛經。
朝堂上,李世民道:「玄奘法師現今在大慈恩寺開壇*,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且上貢經書《瑜伽師地論》。」李世民手中握著經書,也沒忘記玄奘法師請他寫序這件事,先在朝堂上強推此書:「眾愛卿也多多研讀。」
等下了朝,李治與往常一樣,準備隨李世民回甘露殿,卻遭門口兩個小太監(歷史上李世民身邊沒有重用的太監,這裡也不用)的阻攔。
「還請太子移駕偏殿等候。」其中一個躬身道
李治被攔在門口,這確是頭一次,遂問道:「裡面何人?」
「玄奘、智通兩位大師。」小太監答後,就不敢再多言語。
李治點頭,就有一個奴僕引著他去偏殿,再上茶侯著。
對於李世民崇尚佛學,李治心裡並沒有什麼想法。在玄奘初見李世
世民的時候,要求希望去嵩山少林寺譯經的時候,李治就頗有些反感,也幸好李世民並不昏聵,拒絕了他,下令他在長安弘福寺安頓。
與李世民不同的是,李治反而更信道教多一些。
沒有等候太久,就有宮人傳喚李治「聖人有請」。然後李治起身,輕彈衣袍,整肅一下,就隨宮人過去。
等李治進入甘露殿的時候,不光有李世民和玄奘、智通兩位大師,還有武媚娘也跪坐一處,提筆抄錄著什麼。
李治想到昨日與武媚娘不歡而散,現在回想,著實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應該找個時間,好好與她說說。再就是因為她畢竟是個女兒家,總是不好惹美人傷心才是……
然後不敢多看,入殿就先躬身拜見。
「雉奴無需多禮,快來見過兩位大師。」李世民難得地笑盈盈地,指著旁邊兩個得道高僧說道。
李世民這一句,不過是隨口一說,兩位僧侶卻是連道不敢。無論李世民怎麼說,但李治尚且還是儲君,自然不敢應聲。
「雉奴來得正好,這兩位大師實乃法門之領袖,只『唯識』一學,就博大精深。」李世民盛讚大師,拿起身邊的一部《阿含經》,珍惜地摸了兩下。
李治往一邊案幾一落座,瞥眼就能看到隔壁案幾書寫如飛的武媚娘,低頭抄錄佛經。
武媚娘為了更加親近李世民,自薦抄錄佛經的,不過也是因她本人信奉佛教之故。
李治原進來是為昨日的事情,現在反倒解釋不了了。見此時李世民難得的那麼好的心情,他就索性只當自己也信佛,聽著玄奘侃侃而談……
李世民與玄奘言語頗多,又聽聞他去多國的際遇,只覺得驚險又神奇,聽得如癡如醉。就這樣,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個時辰。
等李世民想到的時候,直接就叫李治回去,一旁的武媚娘倒是從頭抄錄到尾,連停筆抬頭都從來沒有過,看得出極為用心。
李治其實巴不得早點回去,眼下被放了假就正好。不然,這之間都沒他插嘴的份,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了。
出了甘露殿,李治回到東宮,直接往孫茗那邊去。
昨天心情不好,再說也因為心事,就在書房湊合了一夜,這才發現很不習慣。所以今日一回,直接去孫茗處散散心。
也不知道因何,見了孫茗心情就莫名地放鬆(太子殿下暗自解釋為眼緣,我們可以理解這是小小的金手指~)……
在李治進了宜春宮的剎那,孫茗一聽花蕊回稟,就開心地跳出屋子門邊等著,見李治出現在視線裡,雀躍地跑上去,一個熊抱就把李治狠狠地抱緊了。
李治也被嚇好大一跳,往兩邊一看,見所有人躬身低著頭,兩眼只看自己的腳尖,這才放心地回摟著孫茗往屋子裡邊去,邊走還邊笑罵她:「不知道外面冷嗎?也不多穿件就往外邊跑!伺候的都是死人嗎?」
花枝花蕊又是無辜被罵一頓,也不敢抬頭,更是壓低了身子。
孫茗拉了拉李治的袖子,見李治低頭看向她,自己踮起腳在他下唇上親了一口,討好道:「人家是見了太子,心裡歡喜嘛。」
孫茗本就有幾分顏色,此刻粉面含羞,拿著濕漉漉水潤潤的眼睛望著他,直把他看到心坎上,更摟得緊了:「昨夜我沒來,可是想我了?」
李治只當孫茗拿一整顆心待他,時時想著,這才見了他就鬧他一番,把他弄個大紅臉才罷休,心裡一陣感動,所以說無怪乎他總想把好的都給她弄來,滿東宮都找不出一個比她還貼心的了,頓時柔情萬千……
孫茗是不知道李治都想了些什麼,只覺得這小太子未免太好哄了。見他把她的好話都收盡了,她更是多添了兩分真心地恭維:「自然是想的……太子不回來,我一個人都睡不著~」
孫茗把話越說越越順暢,也不是全都胡言亂語。每夜李治抱著她睡都習慣了,昨夜難得不見太子,忽然就覺得被窩冷得慌。既然此番他自己跑來了,就不怪她牢牢霸佔著,怎麼會傻到把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