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勢力都有幾樣撐場子的東西,名劍山莊有寶劍,神醫谷也有天下罕見的奇珍藥材,雖然談不上活死人肉白骨,但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死不了,當然,這種奇珍藥材就算在神醫谷也很稀罕。
雙重蓮,全名應該說是冰火雙重蓮,一半白色一半紅色,只有在寒熱交替之地才能培育出來,而千葉果則是千葉樹結的果實,千葉樹需要栽種在活壤之地,當千片葉子掉落才能結出一枚千葉果……這兩樣東西的珍貴程度可想而知,隨便一樣都稱得上是神醫谷鎮谷之寶,所以沈如伊呆了,沈濤怒了。
「相等的代價?紀前輩,我尊你一聲前輩,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沈濤深吸一口氣,拿起茶杯灌了一杯水下去,「先不說你們換不換得起,鎮谷之寶哪能隨便給人的?別說是我,就算我師父在這裡,恐怕也會毫不猶豫的走人了!」
「你怎麼說話呢!」沈如伊扯扯他,示意他注意一點。
沈濤聽了更來氣,重重地放下杯子,發出「啪——」地一聲,「久聞卻憂谷少谷主天賦奇才,我也深感敬佩,可這樣的人一旦入魔遠比常人可怕的多,你們竟然還放任自由……難道不怕江湖上再出一個魔羅嗎?」
阿九一掌拍在桌上,內力穿透,直接震碎了他面前的茶杯,她臉上帶笑,眼中卻一點笑意都沒有:「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虛偽的人,口口聲聲為了江湖安寧,你有沒有腦子,怎麼不想想若非我師兄毀掉魔刀血池,等那凌茂群鑄成魔刀,江湖上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如今我師兄還沒怎麼樣呢,就被你說得好像多可怕的殺人狂魔一樣,你是豬嗎……呵,我現在都懷疑當年那魔羅也是被一幫豬腦子的人給逼入邪道的!」
「說得好!」祁少陵拍手稱讚,頭一回不跟她唱反調了,「這樣豬腦子的不如趁早宰了,免得引來另一幫『除魔衛道』的豬腦子!」
眾人:「……」
沈濤差點把桌子給掀了,他不顧沈如伊的阻攔,脫口道:「你們都是為你們的自私找借口,如果入魔的是無關緊要的旁人,你們還會這樣嗎?」
「難得你說了句人話了,那我就問你一句,」阿九哼了一聲,「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你自己,你會為了江湖上的安寧去自盡謝罪嗎?」
沈濤啞口無言了,說穿了還是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偏心乃是人之常情。
石煥看得有趣,悄悄對紀恆說:「總算阿景這個大師兄沒白疼他們。」
紀恆不以為意,慢悠悠的喝茶,也沒去阻止阿九和祁少陵,卻憂谷出來的人,有一點算是得了谷主真傳,那就是……非常護短!
沈如伊清了清嗓子,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宋若詞忽然開口:「沈公子激動什麼,不管這兩樣東西給與不給,都輪不到你來做主吧,沈谷主不在,紀前輩是給你們面子才來跟你們商量,你又何必呢!」
「我師父絕對不會……」
沈濤話說一半就被沈如伊打斷了,「宋姐姐說的對,這件事我們都做不了主,不如這樣,等北郡之事了結,我帶你們去一趟神醫谷,求求我爹。」
「師妹!」沈濤臉色鐵青,到口的話全被沈如伊瞪回去了,他氣得直接甩袖子出了門。
沈如伊歎了口氣,無奈的說:「沈濤這人沒壞心的,就是覺得我偏幫外人,他對我爹很孝順,事事以神醫谷的利益為先,你們的要求實在是……連我都驚呆了!」
祁少陵一聽就笑了,不以為然道:「雙重蓮和千葉果恰好是我們所需要的,但未必是最珍貴的,如果我們能拿出比之更稀罕的,他未必就是這態度了。」
「對,如果你們能有更稀罕的來交換,我爹那邊也好說話了。」沈如伊攤攤手,這世上的的事就是這樣,說穿了都是利益往來。
紀恆揉揉眉心,比雙重蓮和千葉果更稀罕的東西不是沒有,問題是沒時間再去慢慢找啊。
阿九蹙了蹙眉,實在不行她就去找裴子緒幫忙,這天下現成的珍稀之物,收藏最多的當屬皇宮了。
楚陌景一直沒出聲,中途閉上了眼睛像是在調息,阿九他們說著話,都沒打擾他,這時候他忽然就出聲道:「我明日啟程去神醫谷。」既然是他的事情,那麼就該由他自己來解決。
「不行,」紀恆一口否決,「這事交給我,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楚陌景睜開眼睛,眼中血色彷彿比之前深了些,「更重要的事?」
「要化解你體內的魔血,僅有雙重蓮和千葉果還不夠,」紀恆緩緩道:「還需要有天下間最為純正柔和,能包容寒熱兩種屬性的內力引導相助,這才是最難的,世間練武之人的內勁,男偏剛猛,女偏陰柔,據我所知,只有一個人是特殊的……」
宋若詞手一抖,失聲道:「了迦聖僧?」
紀恆詫異的望了宋若詞一眼,「你竟然會知道?」
宋若詞自覺失言,見祁少陵也看過來,便頓了頓,低聲說:「我,我聽我娘提起過。」
「他是什麼人?怎麼我都沒聽過?」石煥納悶的問,他比紀恆還年長,沒道理紀恆知道的人他不知道啊?
阿九看了看楚陌景,卻見他也搖了搖頭。
「這人……我也是小時候偶然聽枯骨前輩提起過,枯骨前輩曾說,這人是谷主那一輩的人了,他來歷不明,總是作和尚打扮,自稱了迦,且一生行善,從未殺生,遊走天下普渡眾生,世人便稱其了迦聖僧,最重要的是,只有他才擁有世間最純正柔和的內力。」
&nbs
p;紀恆解釋說:「六十年一甲子,江湖一輪迴,他這幾十年來都銷聲匿跡了,只聽說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千層塔。」
「哦,」阿九瞭然,「紀叔叔是想讓師兄千萬千層塔尋找了迦聖僧的蹤跡。」
「對,咱們兵分兩路,最後在千層塔會合,」紀恆沉吟著,「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在此期間,阿景控制不住魔血……」
楚陌景道:「我可以先去神醫谷,再去千層塔。」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紀恆拍桌子氣道:「你是不是想讓我傳書告訴谷主?」
楚陌景眉梢微沉,祁少陵見此就說:「師兄,神醫谷那邊你別擔心,我有辦法。」
「你若回去求那個人,就別再叫我師兄!」楚陌景一眼就看出了祁少陵打的什麼主意,語氣轉冷。
「……」祁少陵確實是想去求那皇帝爹,被他一拆穿就無所謂的道:「反正他是我爹又不是旁人!」
楚陌景淡淡的盯著他,祁少陵敗下陣來,哭笑不得的說:「師兄,雖然我是不喜歡那個地方,但人也得學著變通啊,該屬於我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更何況,我哪裡需要求他,也就是開開口的事!」
祁少陵這話沒錯,帝王雖無情,但也會有那麼一個投入感情的,祁少陵死去的娘就是晉國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晉國皇帝正愁不知如何補償這個兒子,巴不得他獅子大開口呢!
已知內情的阿九不得不感慨,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段承澤爭了一輩子的東西,對祁少陵來說卻是唾手可得甚至不屑一顧的。
紀恆一巴掌拍上祁少陵的頭,「臭小子,你是不是看不起你紀叔叔?」
「不是,真不是,我就是覺得,既然有個現成的寶庫,何必再讓您出血呢?」在祁少陵心裡,紀恆也比他那皇帝爹親啊。
紀恆聽了心裡也欣慰,卻還是道:「這事你別煩了,你還是陪著你師兄一起去千層塔吧,我擔心阿景失控,九卿一個人攔不住他,二來千層塔即將開啟,這樣的試煉之地你可不能錯過!」
祁少陵摸摸鼻子,不再與他爭辯,心裡卻另有一番想法。
晚些時候,夕陽漸漸沉沒。
一隻信鴿被人放飛,躍過城牆,祁少陵拍了拍手,輕輕一笑。
「沒想到你也會偷偷做這種事,」宋若詞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我算是知道了,你對我這麼惡劣,是因為我還沒有得到你的認可,而得到你認可的人,你對他們掏心掏肺也毫不在乎。」
祁少陵挑了挑眉,「你怎麼陰魂不散?」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旁人的。」宋若詞笑了笑,她本就是難得的美人,此刻在夕陽光輝的映襯下,更是容色照人。
祁少陵怔了怔,緩和了語氣,第一次用認真的口氣對她說:「宋若詞,我現在承認以前對你有誤解,你長得漂亮,人又不錯,可我對你真的沒有那種感覺。」
「我以前對你也有誤解,」宋若詞想到了河底下,他毫不猶豫的去就她,忍不住就抿唇而笑,「你其實也不是那麼狼心狗肺的人,沒感覺就沒感覺吧,我算是懂了,你這人不適合當情人,反而更適合當朋友。」
祁少陵不知可否,安靜的跟她站在一起,抬頭看著遠處夕陽。
宋若詞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的打量他,祁少陵生得太漂亮,但旁人看他的第一眼注意到的絕不是他漂亮的相貌,而是他眉宇間濃重的戾氣,宋若詞不知道他此時正在想什麼,只覺得連那戾氣都化開了,說不出的溫暖祥和。
醫館後面,有一個小竹林,黃昏時候,清風習習,竹影幽幽,靜而別緻。
楚陌景閉目靜坐,白衣臨風,長髮披散滿身,阿九坐在他身旁,身前放著一把古琴,她神情凝肅,指尖勾動,一曲流瀉而出,其聲高遠,其意曠達,當真有安神靜心之用。
一曲畢,楚陌景微微頷首,「彈得極好。」
「師兄好些了嗎?魔血有沒有再躁動?」阿九偏頭一笑,「我一個人在卻憂谷,沒事的時候琴棋書畫都瞎琢磨了一些,以後慢慢給你看看。」
楚陌景睜開雙眼,輕聲道:「你聰慧過人,學什麼都好。」
阿九撇了撇唇,雙手按在琴弦之上,俯身湊過去:「師兄什麼時候懂得哄我開心了?」
「坐好,當心摔著,」楚陌景看一眼,伸手過去扶她,「我不哄你,事實罷了。」
阿九拉住他的手,順勢又湊近了些,抬手去摸他的眼睛,「疼不疼啊?」
柔軟的手心覆上眼眸,楚陌景頓住,覺得氣血翻騰,又開始不平靜了,他有點無奈了,微歎道:「你坐好,別亂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