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候,天邊被雲霞渲染,紅黃之色半深半淺,夕陽垂落,美不勝收。
跟眾人打了招呼,阿九就被楚陌景牽著,往他住處而去。
「大哥哥,這裡真好看。」沒了旁人在,阿九難得放鬆了些,蹦蹦跳跳的也顯出幾分童趣。
楚陌景的白衣映上了緋色,襯得他的眉目瑰姿如畫,少了很多疏離之氣,只聽他道:「以後便叫師兄吧。」
阿九撲過來抱住他,仰起臉,小聲喚道:「師兄。」
楚陌景心中莫名的一顫,只覺旁人叫過無數遍的稱呼都沒有阿九這一聲好聽,輕輕的,軟軟的,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蕩起層層漣漪。
他「嗯」了一聲,伸手把她抱了起來,繼續走,邊走邊問:「喜歡這裡嗎?」
「喜歡,」阿九摟住他的脖子,臉頰蹭了蹭,滿足的笑了笑,用純良的口氣說:「我喜歡這裡,因為這裡有師兄。」
楚陌景沒再說什麼,只是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分外柔和。
到了住處時,楚陌景將她放下,拉著她的手,一起邁過了門檻。
阿九打量了一圈,發現這住處果然便如楚陌景的性子一般,些許樹木環繞,簡單清幽,沒有太多的裝飾,主屋在中間,隔了一道門,還有一個房間,像是留客所建的。
「以後你在這裡,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我。」
「是,師兄。」阿九頂著一張包子臉,故作嚴肅的應道。
「幾日奔波,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阿九眨眨眼睛,扯著他的衣服,無辜的說:「我要洗澡,要吃飯……」
楚陌景:「……」
阿九捂唇大笑起來,看到楚陌景一副茫然的模樣,她就邊笑邊說:「師兄,這裡也有廚房大娘嗎?」
事實證明,廚房大娘真是個無處不在的生物,而且她們都有一樣胖胖的身材,被楚陌景領到膳堂的阿九如此想到。
廚娘幫她洗完澡,還給她做了好吃的,然後笑瞇瞇的說:「明天我幫你做個小木桶送過去。」
阿九囧,默默的吃飯,其實她本意是逗弄楚陌景的,也不算太餓,所以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
楚陌景把剩下的飯菜推到她旁邊:「太瘦,多吃點。」
阿九:「……」好吧,小娃娃不需要保持身材!胖乎乎粉嫩嫩的糰子才是硬道理啊!
回去後,楚陌景把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而後輕輕說了一句:「晚安。」
阿九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床頂,低低笑了起來,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太天真了,師兄。
半夜的時候,門「吱呀」一聲的時候,楚陌景就醒了,他沒有問是誰,極輕的腳步,除了阿九還能是誰?
「師兄……」
楚陌景手一揮,油燈亮了起來,然後他很清晰的看到了小姑娘穿著單衣站在門邊,臉上還有沒擦乾的淚痕,他問:「怎麼了?」
阿九抿著唇不說話,就那樣倔強的望著他。
楚陌景輕輕歎了聲,也沒再問,而是對她招招手:「過來。」
阿九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楚陌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一點一點地幫她擦乾淚痕,表情依舊冷冷淡淡,動作卻極輕。
阿九是真的呆住了,喃喃道:「對不起……」
「做噩夢了?」楚陌景未有半句責怪,反而略有些擔憂。
阿九下意識地點點頭,低低道:「我夢到早上起來,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破廟,沒有了師兄,沒有了其他人……」
「不會。」楚陌景揉揉她的頭髮,耐心的說:「我跟你保證。」
阿九抱著他不肯鬆手,楚陌景看著她瑟縮的模樣,沒忍心推開她,過了一會兒,發現她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楚陌景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最後還是把她放到自己旁邊,任由她抱著,滅了油燈。
夜,歸於寂靜,阿九的唇角慢慢揚了起來。
很多年後,有人評價楚陌景一生淡漠寡情,誰又知道,他把一生的溫柔都給了他的小師妹。
翌日,阿九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到隔壁傳來辟里啪啦的聲音,然後祁少陵跑了進來氣沖沖的喊:「喂,你怎麼在大師兄房裡啊?」
阿九揉揉耳朵,順勢拿起床頭的一本書砸了過去,「真吵!」
祁少陵連忙接住,這書可是大師兄的,弄壞了可不得了!他把書放桌上,走到床邊拽起阿九:「你給我醒醒!要不是大師兄上山前吩咐我來叫你,誰理你啊!」
阿九睜開眼睛,問:「師兄上山去了?」
「大師兄每天一大早就去山上練功了,」祁少陵瞪了她一眼,「我們也要每天早起去練武場蹲一個時辰的馬步,吃完早飯再去聽陳夫子講課,下午就全是練功切磋……哎呀,你倒是快起來啊,否則要遲到了!」
「知道了,我穿衣服,你出去。」阿九指指門外。
祁少陵沒好氣的問:「你會不會啊?」
阿九一瞇眼睛:「出去!」
祁少陵憤憤道:「你看看你,才第一天就
原形畢露了!凶巴巴的,師兄一定被你騙了!」
阿九索性不理他了,自顧自的穿衣服,反正她現在是個小娃娃,也沒什麼好看的,她聽到祁少陵的話就撇嘴道:「你一大早的用這種方式叫人起來,還想看到好臉色啊?」
「好啊,那我都以後不叫你了!」祁少陵「威脅」她。
阿九甜甜一笑:「那真是多謝你了。」
「你,你這個……」祁少陵氣得就要踢桌子,又想卻這裡是楚陌景的屋子,瞥向阿九:「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睡在大師兄房裡啊?」
阿九一攤手,無辜的說:「師兄疼我唄。」
祁少陵:「……」這丫頭昨天明明不是這麼無恥的!
祁少陵一口氣憋著直到練武場都沒消,幾個師姐對阿九很有好感想找她說話,但看到祁少陵在她旁邊,頓時就停住了腳步,阿九看到咚咚還沒來,心下有些奇怪。
祁少陵平日裡「惡行纍纍」,這會兒,眼珠一轉就想到了一個小小的整人法子。
「你會蹲馬步嗎?擺個姿勢我看看。」祁少陵故意不情不願的說:「好歹你現在也是卻憂谷的弟子,該教的還是要教你的。」
阿九垂了垂眸,她其實是會的,但擺出來的卻是別彆扭扭的姿勢,就像個初學者一樣。
祁少陵一看就笑了,正好可以借題發揮,於是他時不時地壓一壓她的肩膀,踹一踹她的腿,小半會兒就嘟囔一句:「你怎麼這麼笨啊?」
到後面阿九的姿勢已經擺得很標準了,祁少陵還是各種折騰她,眼見阿九累得一頭汗還是沒叫停,阿九也沒喊累,就跟他僵持著。
「祁少陵!你不要再欺負阿九了!」
「是啊,她剛來,年紀比你還小呢!」
「小心大師兄知道了罰你!」
有幾個人看不慣了就出聲幫阿九,還有些跟祁少陵經常一起玩的就樂得看戲,剩下一部分就是不想惹閒事的,也就眼不見為淨,年紀不大的小鬼們,已經私下裡分成了好幾方陣營了。
「誰欺負她了?我明明是在教她!」祁少陵霸道的橫了他們一眼,轉而問阿九:「喂,你說是不是?」
阿九斂眸,縱然臉色慘白,冷汗涔涔而下,卻還是在笑,「是,多謝祁師兄指點。」
祁少陵看她這副模樣,忽然就有點不安了,大師兄上山前可是認真囑咐他要好好照顧這丫頭的,萬一出了什麼事……
想著,祁少陵就苦了一張臉,張了張口,正要叫阿九停下,忽然就感覺一道熟悉的冰冷溫度,他頓時頭皮發麻,只聽身後一眾小鬼們已然齊聲見禮:「大師兄!」
祁少陵回頭一看,楚陌景負劍而立,安靜的站在那裡,淡淡的一眼看過來,就好像針扎一般刺人,本來祁少陵是有些心虛的,這時候看到他,倏地就憤憤不平起來,不就是在指點師妹麼,他是好意,有什麼好心虛的?
與此同時,祁少陵心底還有點酸酸的,明明他才是大師兄嫡系的小師弟啊,為什麼大師兄不關心他,反而這麼照顧外來的小丫頭?
楚陌景先過去扶著阿九,幫她順氣,而後問祁少陵:「有意思嗎?」
「什麼有意思沒意思的,大師兄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山了?」祁少陵顧左右而言他。
楚陌景本來確實不是這個時辰下山的,但他在山上時總想到阿九昨夜那副驚惶模樣,便有些掛念在心,是以提前下來看看,沒想到就看到祁少陵在為難阿九。
對於祁少陵這個唯一的嫡系師弟,楚陌景不是不關心的,但他不是用說的,而是用行動來表明,可祁少陵這樣的小孩就是想要人哄的,偏偏楚陌景又覺得對男孩不需要像對待阿九這般柔和,於是……誤會大了。
「少陵,谷中訓示第三條是什麼?」楚陌景問。
「……同門之間需團結友愛,不可相欺相殺。」
「第七條是什麼?」
「……小惡雖小,不可為;小善雖小,當為之。」
「第一條又是什麼?」
「我輩習武之人,當心存俠義,憐惜弱小,心懷天下……」
「夠了!」楚陌景打斷他,冷漠的問:「現在你回答我,你做到了哪一條?你練武是為了什麼?」
楚陌景雖一向冷淡,但從未對他如此嚴厲過,祁少陵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指著阿九大聲說:「我就是不服氣,大師兄你偏心,她沒來之前你明明都沒這樣對我……」
「以前你頑劣,好歹知輕重,念你年紀小,大家便一笑而過。但今日,你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