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剛落了雨,沉寂許久的平清宮西院裡,池貴人正在院子裡磕著瓜子兒,指使著宮女奴才們打掃院子。
「這院裡的灰和著雨都成了泥地了,你們一個個都瞎了眼不成?!」
池貴人身邊的岷月姑娘性子直,看著院子裡泥濘一片少不得生氣罵上兩句,底下的人偷懶慣了,原不想理,誰知那平日只待在屋子裡什麼都不管的池貴人今日竟搬了椅子坐在門口給岷月撐腰。
得了支持的岷月姑娘抓緊著這次機會狠狠罵了一通那些只知道偷奸耍滑、陽奉陰違的狗奴才。
底下的人也是嘴碎,幾人湊一塊兒,站在宮門口抱怨著:「這池貴人今日是吃錯了藥不成?,一個連皇上面兒都還沒見過的棄妃,也就敢在咱們面前耍耍威風,有本事就去爭了皇寵,到華陽宮裡耍去啊!」
華陽宮是何處?那是正春風得意的寵妃——嫻妃的寢宮。那人剛說罷,餘下幾人也忙連聲附和,一起口誅筆伐了這個「苛責」了他們的池貴人。
「大膽奴才!竟敢私底下胡亂議論主子,給咱家撕爛這幾個狗奴才的嘴!」
陡然一聲怒喝,嚇得幾人皆是一個哆嗦,回身一看,竟是那元昌殿的總管太監常寧,皇上跟前最得力的人,可是個就連嫻妃見了也得客氣幾句的人物。
「奴才知罪!」幾人慌慌張張跪到常寧的跟前,磕頭道罪。
「池貴人脾氣好,你們私底下議論她未必就不知道,沒有責罰下來是池貴人身為小主的氣度,有沒有聖寵那也是你們開罪不起的。」
常寧瞥了幾人一眼,蔑笑道:「就擱這兒跪著,咱家自會進去跟小主稟報,小主什麼時候高興了,自會讓你們幾個起來。」
說罷,領著身後幾個太監邁步進了平清宮去。
「聖旨到——池貴人接旨——」常寧剛踏入平清宮,身邊的太監就高聲唱道,可把平清宮一眾正幹活幹得熱火朝天的宮女太監嚇了一跳。
「臣妾池池鏡接旨。」池影最先反應過來,上前屈膝福禮道,心中也是犯著嘀咕,難道是她想勾結皇后之事敗露了?這是要直接一紙聖諭廢了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清宮貴人池氏,端方識禮,雍和粹純,性行溫良,朕心甚愛,茲晉爾為嬪,賜號瑋。爾其徽音益懋、積餘慶於家邦。譽命惟新、荷殊榮於簡冊。欽此——」
池影是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竟然被冊了嬪,糊里糊塗領旨謝恩,糊里糊塗就有了流水的賞賜送到她宮裡來。
這次才算是平地起雷,震得眾人腳都站不穩了。
「老奴賀喜瑋嬪小主,皇上也命了備下了小主的綠頭牌,不日就該點小主侍寢了!」一旁的岷月聽了這話,自是喜不自勝,拉著身邊還愣著神的池影,興沖沖道:「小主這可總算是熬出頭了!」卻見池影煞白了臉色絲毫沒有半分喜意,便出聲問道:「小主?小主這是樂傻了?」
常寧倒沒見怪,指了指他身邊的綠衫女子道:「這是皇上從身邊指給小主當大宮女的柔茗姑娘,這幾個是老奴從內務府挑的手腳勤快、機靈些的奴才,小主指幾個順眼的留下。」
池影眸光閃爍幾下,而後強笑道:「常公公挑的自然再穩妥不過了,隨意揀幾個留下便是。有勞公公這麼遠過來,岷月快給常公公打賞!」
岷月忙從袖子裡掏出個十兩的整銀來,塞到常寧的手裡,客氣道:「咱小主的一點兒心意,常公公別嫌棄,收下吧!」
常寧也是沒有推辭,樂呵呵把銀子攏進袖子去,然後哎呦一聲,又道:「瞧奴才這個記性,差點兒就給忘了,方才有幾個小子不知好歹,妄議小主,正好被奴才給撞見了,便讓他們跪在了宮門口,等候著小主發落呢!」
池影頓住了轉身的步子,輕笑了幾聲,道:「我這兒的奴才不懂事,讓常公公見笑了,既然跪著了,那就別起了,一直跪著吧。」
說罷轉身走進了屋去,岷月不知自家小主怎麼晉了位份反而不高興了,只得同常寧客氣了幾句,把人送出平清宮去。
池影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裡萬分的慌張,這可是比把她發落去冷宮還棘手的事,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備上綠頭牌了。
真的去侍寢嗎?
池影閉了閉眼,淚珠兒吧嗒吧嗒往下掉。
想起昨日去佛堂找上皇后時,她透過琴音推門的縫隙看見皇后瘦削的背影,那股子哀戚,彷彿也能侵染到她的心裡去。
佛堂裡焚著凝神的蘇合香,身著禪裙的皇后跪坐在蒲團上,手捧著佛經,臉上的表情在裊裊青煙之中,模糊不清。
「娘娘,池貴人求見。」琴音附在皇后的耳畔輕聲說,皇后愣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琴音推門出來向池影福身道:「貴人小主,娘娘有請。」
「有勞姑姑。」池影微笑向琴音頷首,轉身走入佛堂去。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池影屈膝行禮。
「嗯,坐著吧!本宮這沒這些規矩。」皇后放下經書,拿了放在木魚旁的紫檀念珠站起身。
「娘娘母儀天下,禮節不可廢。」池影恭敬地說道。
「母儀天下?」皇后嗤笑道,「貴人看著我這個樣子,像是母儀天下嗎?」
池影嫣然笑著,朝皇后走進了幾步,附在她耳邊,輕聲道:「皇后娘娘,就這樣熬在佛堂裡,您真的甘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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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池影捏了捏手,緊攥的拳頭裡滿是汗。
她在孤注一擲,她賭皇后絕不會心甘情願一生守在這淒清冷冰的佛堂之中,她賭天下人所說帝后鶼鰈情深是真、賭皇后癡戀巖帝是真!
她看著皇后色變,看著皇后身子微微發抖,她知道絕不能就此罷手,便邁步上前扶住皇后,道:「皇上以前待娘娘如何,娘娘應當心中有數,娘娘當年沒有輸給任何人,只是輸給了娘娘您自己!」
池影打聽過,皇后之所以退居佛堂,乃是她自請了旨意,其中淵源,得從謝家一朝沒落,皇后突然小產說起。
「娘娘要是信不過臣妾,就且聽臣妾說一句話——」池影頓了一頓,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瞥了眼候在佛堂門口的琴音,低聲道:「臣妾並不是真正的池貴人。」
皇后驚詫地看向她,摀住發抖的嘴唇,緩慢地滾動喉嚨,道:「欺君之罪,你就不怕本宮告訴皇上?」
池影笑笑,避而不答,轉而言道:「臣妾此番過來,便是想投靠皇后娘娘。」
「投靠?池貴人進宮幾許了?別是走錯地兒了吧?我一個身在佛堂的戴罪之人,能投靠得住?」
「娘娘多慮了,難道皇后娘娘您就從來沒有想過,為何這麼多年,您沒有在皇上身邊,皇上也從未提過廢後之事?那個看似皇恩厚重的嫻妃真就這麼得皇上喜愛嗎?那為何皇上不將一個形同虛設的皇后廢去,再將她的寵妃推上後位呢?」
池影句句話都動搖著皇后本來就戀戀不舍的心。
「臣妾要求的不高,只是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做到。」
皇后看向她,問道:「貴人想要什麼?」
池影有些激動地握住皇后的手,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臣妾要出宮!」